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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花圈店

  我站在那門口兒,有些不敢相信的對著老傢伙問:「春叔,我看你身體還挺好的啊,用不著這麼早就給自己置辦『裝老衣服』(壽衣)吧?」


  「滾蛋。」老傢伙對我罵道:「你說你這時候來的哪門子幽默感?!」


  這句話好像早就有人說過了,確實,我自己都有點摸不透自己的性格,平時蔫蔫兒的,但總是能抽冷子來點冷幽默。


  可是想想不對啊,你說你不買壽衣難道還買花圈么?要不上這種地方幹什麼啊?只見那老傢伙推開了挺破的玻璃門,那門上的玻璃好幾條裂縫,用膠布粘上,膠布都有點發黑了。老傢伙對我說:「來這兒是給你做衣服。」


  去你個【和諧】的吧!我頓時無語了,怎麼看我都比你個老混蛋扛活啊,你上花圈店給我做哪門子衣服。


  不過聽完他的解釋后,我總算明白了,老傢伙說,這個花圈店雖然表面上只賣壽衣,但是背地裡面卻還做別的東西,比如紙牛紙馬紙人什麼的,而且這家店主似乎以前是個裁縫,手藝挺巧,只要你給出衣服的大概款式,他都能做出來,而且價錢公道童叟無欺。


  於是我還是跟他一起進了這店鋪,雖然一想想要穿這裡面的衣服多少有些抵觸,但是沒辦法,現在不是我矯情的時候。


  韓萬春管這家店的老闆叫陳哥,但是事後在背地裡他卻稱呼這陳哥為『陳歪脖子』,人如其名,這人看上去跟韓萬春差不多歲數,但是個子很瘦很矮,大概撐死一米六,而且他的頸椎好像有病似的,脖子連同著左肩膀都往左邊下歪,打遠一瞅就跟他在找東西似的,臉色相當不好,看上去挺嚇人,煞白煞白的,不過卻總是愛笑,看上去脾氣倒是不錯。


  他一開口我就聽出來他是南方人,普通話不老地道的,當時我倆進門兒的時候,他正在一邊接電話一邊拜訪花圈,這陳歪脖子接電話有個好處,那就是不用手,他把手機放在右耳之上,雙手該幹啥還幹啥,就跟頂缸似的,手機居然不掉,當真讓人佩服。


  他和這韓萬春顯然是老相識,他一邊接電話,一邊示意我倆先找椅子坐會兒,於是我就坐在了門口,開始打量起這花圈店,大概有三十平左右,四周擺滿了花圈,牆上連拍掛著黑紅壽衣,給人的感覺陰嗖嗖的,十分不痛快。


  過了一會兒,那陳歪脖子打完了電話,他歪著脖子走了過來,對著老傢伙說道:「老韓,還沒死呢,怎麼著,想先預定一套?」


  看來,我也不是第一個跟老傢伙說這話的人,我望著兩個人說話,覺得很有意思,而韓萬春也沒在意,他對著陳歪脖子說道:「小孩在呢,別瞎說,來,小遠,給你介紹一下,這個你叫陳叔。」


  「陳叔。」我起身說道。


  陳歪脖子點了點頭,然後接過了老傢伙的煙,兩人攀談了起來,在他們的談話中我得知,除了要在這裡做薩滿舞需要的『神衣』之外,居然連頭冠要腰鈴腳鈴都在這定做,我望了望四周,心想這他這裡有這些設備么?

  在聽完我們的來意后,那陳歪脖子也不羅嗦,直接領我倆出了門,然後示意我倆跟他走,我心裡納悶兒,這是要去哪兒啊?

  在穿過了好幾個衚衕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小區裡面,在一個鐵拉門的車庫前停下了腳步,只見那陳歪脖子左瞧瞧右看看,確定沒人注意的時候,掏出了鑰匙,把那車庫的拉門往上拉了半腰高,然後示意我們鑽進去。


  至於這麼神秘么?我當時心裡想著,怎麼跟犯罪團伙似的呢,但是,當我進到了那車庫,陳歪脖子打著了燈后,我竟然驚的合不攏嘴,心想著,他剛才那麼做是對的。


  在四十瓦昏黃的燈泡映照下,只見這偌大個車庫裡面竟然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傢伙』。


  有童男童女,有紙馬紙牛,一人多高的紙錢沿著牆堆了十多米,除此之外,竟然還有一輛『賓士』,一輛『寶馬』!

  確實是賓士和寶馬,我認識那『三角標誌』和『別摸我』標誌,不過,這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紙糊的。


  我的天,這麼老多!我望著一屋子的紙紮,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些東西栩栩如生,但是卻都是假的,這種感覺太詭異了,而且,最詭異的是靠門口的地方,擺放著四五個大筐,裡面裝滿了一沓一沓紅彤彤的人民幣。


  我當時就愣了,心想著這姓陳的多有錢啊,都拿筐裝了?但是我拿起一沓后發現,娘的,原來是冥幣,雖然印的就跟真的似地,但是上面一行大字已經深深的出賣了它:天地銀行。


  那冥幣上的頭像也不是毛爺爺,而是玉皇大帝,靠,我暗罵了一聲,心想著這玩意兒離遠瞅真嚇人,而且不只人民幣款式,除此之外,還有美元,英鎊,居然還有歐元,韓萬春那個老傢伙見我挺驚訝,就見怪不怪的對我笑道:「開眼界了吧,告訴你吧,你陳叔家開印鈔廠的,整個哈爾濱有四成的冥幣都是從這裡出去的……我跟你說你在外面可別瞎說襖,犯法的。」


  「別嚇唬小孩了。」陳歪脖子歪著脖子看了一眼老傢伙,然後笑罵道:「犯毛法,積德的。」


  說罷,他領著我倆往裡面走,我望著身邊的那些紙紮好生驚訝,我頭一回見到這麼壯觀的東西,路過那車的時候,我用手摸了摸,然後不由得說道:「有人買車燒么?」


  「怎麼沒有?」韓萬春笑道:「這年頭兒裝孝順的子女多去了,活著不孝順,死了卻生怕自己老爹在那邊柱拐棍兒,哈哈……」


  這話說的沒錯,我心裡想著,活人給死人燒錢,多半是給活人看的,老傢伙說的那種『生前不孝死了亂叫』的主兒大有人在,我們老家村子里以前就有個敗家媳婦兒,對她老婆婆又打又罵,但是老太太咽氣兒了以後卻哭的跟什麼似的,說白了就是想多分點遺產。


  當真是存活不容易,致富靠演技。


  那陳歪脖子聽見我倆的談話后嘿嘿一笑,然後對我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你給錢,我坦克都能給你整出來。」


  真看不出來,這老傢伙還有這麼好的手藝,但是我馬上就明白了,其實這些東西都不是他做的。


  陳歪脖子帶著我們走到了牆角,推開幾個花圈之後,竟然露出了一扇門,原來這傢伙買了兩個車庫,將其打通了,我心想這門裡一定有見不得人的勾當,要不然不會做的這麼隱蔽,打開了門后,一陣嗡嗡,刷刷聲不絕於耳。


  原來隔壁的車庫是工作間。


  我進到那車庫裡面,發現這個車庫黑洞洞的,而且要比剛才的那個貨庫亂上許多,裡面擺了很多的半成品紙紮,以及廢紙,車庫嘴裡面有兩台印刷機正在不停的工作,一張張的紙錢就這樣出廠了,印刷機旁邊連著一台電腦,一個青年男子正蹲坐在一張破椅子上愣愣的盯著電腦屏幕,並是不是的發出『嘿嘿,嘿嘿嘿』的猥瑣笑聲。


  陳歪脖子一看這景象,頓時就怒了,只見他一隻手摁開了燈,另一隻手指著那年輕人罵道:「日你個仙人板板,這回被老子雀道(看見)了吧,玩,玩,玩,就懂玩,那個矮趴趴(此處指小轎車)糊好了沒就玩!?」


  當時我有點聽不懂他的方言,但是大體能明白什麼意思,原來那個跟我歲數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是他的活計,本來是工作時間,但是他卻在玩網游,燈亮了以後,我見那年輕人轉過頭來,頭髮比我短一些,好像染成了亞麻色,瓜子臉,小眼睛,他見到挨罵了,慌忙關了遊戲,然後撓著頭對陳歪脖子說道:「喔錯例,喔錯例(我錯了),你別訣(罵)我。」


  說罷,他慌忙起身,然後對韓萬春用一口很地道的普通話說道:「春叔好,吃了沒?」


  韓萬春很顯然認識他,於是便對著一旁氣呼呼的陳歪脖子說道:「行啦行啦,我說你沒事總訓人家幹啥,等哪天把人家小錢兒訓跑了看你上哪找這麼好的夥計去?」


  那陳歪脖子哼了一聲,然後恢復了普通話,他說道:「不罵不成器,他家把他交給我,不嚴厲點哪行?你還楞著幹啥,趕緊起來,我要給你春叔做衣服。」


  那個小伙嘿嘿一笑,然後就站起身來穿好了拖鞋,他的皮膚很白,是屬於那種蒼白的類型,眼睛下面很深的黑眼圈,一看就是經常熬夜的人,那陳歪脖子坐在電腦前和韓萬春研究衣服以及頭冠的款式,而那個小伙兒就拿著一個煙灰缸走到了我的面前,這裡雖然是工作室,但畢竟是小作坊,能抽煙的,但是要到通風口下面。


  接過了他的煙,我道了聲謝,然後抽了起來,老傢伙和歪脖子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搞不定了,於是我和那小伙兒就交談了起來,通過談話我得知,這小伙叫錢超,家是重慶的一個小縣城,家裡面祖傳的扎紙手藝,他高中畢業后就沒有再上學,陳歪脖子和他的父親是故交,於是他家裡就讓他來這裡闖蕩闖蕩社會。


  我也對他自報了性命,然後對他說:「錢哥,你老闆的手藝挺好啊。」


  他笑了笑,對我說:「你太客氣了,我好像沒你大,叫我小錢或者錢扎紙都行,別人都這麼叫我。」


  說罷,他繼續侃侃而談,讓我有些驚訝的是,他說那陳歪脖子除了做壽衣外,不做紙紮已經很長時間了,剛才在外面那個車庫裡看到的紙紮都是出自他手,想不到他年紀輕輕,和我一般歲數,不得不讓我感嘆這小子手藝可真到位。


  這小子很健談,半個小時的時間裡面竟然沒停嘴,他對我說,他一天都不出門的,整天待在這裡幹活,好不容易碰著個大活人,當然要好好聊會兒天,要不然的話他真怕自己的語言系統就此退化了。


  我有些好奇的問他:「你整天不出門,一直在幹活兒啊,那也太慘點兒了吧。」


  他對我笑了笑,然後小聲兒的說道:「小點聲兒,其實也沒啥慘的,不知道有多開心,成天玩遊戲。」


  原來,這老小子之所以沒考上大學完全就是因為他沉迷網游,在這裡幹活正好投其所好,就他自己,成天跟電腦睡一塊,只要陳歪脖子不注意,他就玩遊戲,以至於天天網游,何等快活。


  定好了壽衣以後,我們便離開了那車庫,此後,我每天都到韓萬春的家裡跟他『排練』,定好了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什麼場合該要多少錢,雖然我對這種事挺不在行,但為了能給蘇譯丹買戒指,也就認了,就這樣,時間一點點過去,我也越來越焦急,因為蘇譯丹的生日眼瞅著就要到了,可是生意卻還不上門。


  可是韓萬春對我說,這種生意,就跟釣魚是一樣的,不能著急,要有耐心,於是,又過了三四天,就在我的耐心馬上就要耗盡的時候,傳說中的生意,終於來了。


  (兩更完畢,更晚了,大家見諒,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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