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哈爾濱的七月
錢扎紙滿嘴的瘋話,我倒是也能聽懂個大概,我聽他說出這話后,心中大吃一驚,原來陳歪脖子之所以脖子歪,是因為這個啊!
感情他也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秘術,竟然將一個還沒有成型的胎兒亡魂用血養大了!
錢扎紙對我講,那胎兒本來只是他死去嬸嬸肚子里的一團肉,即使變成了鬼之後也沒有成型,但是哪陳歪脖子利用得來的秘術將她留在了身邊,他因為思念妻兒幾近成狂,所以便用那秘術,將自己孩子的魂魄寄居在自己的脖子上,每天都要割開些毛細血管喂那孩子喝血,那孩子也就越養越大,魂魄竟然慢慢成形。
錢扎紙口中說的『三四級』,應該就是三四歲,把那嬰靈從個肉塊兒養到成型,那小孩的鬼魂整日纏在陳立國的肩膀上,只把陳立國的脖頸壓彎,以至於他之後得了個『陳歪脖子』的綽號。
這真是開眼界了,我心中暗道,雖然以前也聽說過養小鬼的,但是這種養法卻還是頭一次聽說,當真匪夷所思。
錢扎紙對我說:「之後好像又過了幾年,我叔的花圈店生意進入了正規,而『妻兒』的狀態也越來越穩定,所以我叔就想去瀋陽走走親戚,順便謝謝當日指點他的那位,也就是你說的那個老道,不想,竟然碰了一鼻子的灰。」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著這是必然的了,雖然我沒見過年輕時候的老爺子,但是傳聞卻聽到了不少,老爺子以前脾氣暴躁,見鬼就殺,那看到這陳歪脖子領著一家老小去見他,那還有好?
這時面端上來了,我等那服務員走後,一邊吃面一邊對錢扎紙說:「那老爺子以前脾氣壞的很,沒動手就很好了。」
錢扎紙笑了笑,然後對我說:「是啊,我嬸也這麼說,當時那老爺子看見我叔帶著老婆孩子的鬼魂去見他,都氣炸廟了,說這是養鬼的邪法,是害人的,所以必須要除掉這孩子,當時我叔嚇壞了,他對那老爺子極其的尊敬,最後都跪下了,求他放他們妻女一條生路,他只是想要和他們團聚而已,真的沒有想要害人。」
我聽到此處,心中也又有些感慨,這陳歪脖子也不知道從哪兒學的本事,不過聽上去確實像是邪術,用血養的小鬼,只會越養越凶,留著確實是個禍端。
但錢扎紙說,說陳歪脖子那天抱著那老爺子不住的哭泣,說自己真的沒有害人的念頭,現在不會有,以後依舊不會有,自己只是放不下妻子孩子,想活著的時候多陪陪他們,他說的十分誠懇,最後也讓那老爺子軟了心,錢扎紙講道了此處,便對著我說道:「當時那老爺子好像對我叔說『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聯繫了,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之後陳歪脖子就又回到了哈爾濱,繼續做這紙紮生意,他本來就善於經商,沒用幾年,生意越來越紅火,他不敢恨那玄嗔,因為自己以前受過他很大的恩惠,而且沒有玄嗔,他現在也沒有這檔子買賣,所以如今聽到我帶來了老爺子的口信,才會這樣的激動。
「原來是這樣啊。」我感嘆道。
「不過我叔說,他是不會後悔的,只是想跟老婆孩子在一起又有什麼錯?」錢扎紙用勺子往面裡面跟不要錢似的舀辣椒油,本來一碗面就是麻辣面,但他似乎還覺得很不過癮,一小罐辣椒油舀了大半進去,血紅血紅的,只見他一邊舀一邊對我說:「你也來點兒不,不夠辣啊。」
應該是你常年熬夜味覺都退化了吧大哥!我心想著還不夠辣?你那碗面我看著都辣眼,於是便對著他說:「不用了,你自己來吧,輕點吐露,別抽鼻子里去,哎對了,這事兒你怎麼知道的呢?」
錢扎紙吸了一口面,嘴角都掛了層辣椒油,他對我說:「是我嬸兒告訴我的,它有時候明白有時候糊塗。」
錢扎紙跟我說,說他自打來到這裡的時候,就見到那陳歪脖子脖子上趴著個小鬼,而且花圈店裡面還坐著一個女鬼,他當時挺納悶兒,不過也沒往心裡去,畢竟從小到大見得多了,可是他哪成想這倆鬼竟然是他嬸兒和他侄兒呢?直到時間久了,他才明白過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那小鬼整天纏著陳歪脖子的身子不放,但是女鬼卻不一樣,一個月裡面大概有大半個月時間她都面無表情,就跟紙人一樣,只有幾天的時間是清醒的,但她似乎並不開心,似乎愁眉苦臉的,滿屋轉悠,不過錢扎紙也沒太在意,畢竟人家已經死了嘛,鬼大多都是這種表情,說的是有天晚上錢扎紙待著沒事做,便問那女鬼,於是,他就知道了這些事情。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心想著能見鬼就是方便,於是便又吃了口面,想了一陣后,這才又對他說道:「那陳叔能看見他老婆孩子么?」
錢扎紙笑了笑,然後一抹嘴,對我說道:「能啊,他幹這一行認識不少能人,一說起這個就有意思,道外那邊兒有個姓張的老奸商,他是我們這裡的老主顧了,我叔前兩年用一切商品半價換了個能見鬼的法子,那老奸商可有意思了,得了便宜還說自己虧了,你說這人摳不?」
他摳門不摳門跟我毛關係沒有,我當時靈機一動,然後對著錢扎紙說道:「那你知道該怎麼見鬼不?」
「拿眼睛看啊,你看,門口就有一個。」錢扎紙對我說。
我頓時無語,心想著這傢伙好像會錯意了,我說的是正常人,又不是他,他又不是正常人,於是便對著他說道:「不是,我是說如果我想見鬼的話,那有什麼法子沒?」
錢扎紙眨了眨眼睛,似乎終於明白了,不過他聽我這麼一說后,竟然也露出了好像昨天韓萬春的那個表情,只見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對我說:「姚子,我沒聽錯吧,你平時躲鬼都躲不掉呢,怎麼還想見鬼?」
我苦笑了一下,然後對他說:「今天的姚子已經不是昨天的姚子了。」
確實是這樣,現在的我既然決心幹這一行,那就要用心了,知道見鬼的方法,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個保障,於是我便仔細的詢問了錢扎紙,他自然知無不言。
吃完了飯後,我便走了,走在哈爾濱夜晚的街道上,我此時的心中卻思緒萬千,我望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心中不斷的想著各種事情,包括我這幾年遇到的事情,遇到的人,不知不覺間,原來我已經長大了。
想想那陳歪脖子,雖然他的做法不敢恭維,但是他做錯了么,如果這件事放在我身上,我又會怎麼做呢?
只怕,我也會和他一樣吧,我心裏面想著,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他才會這麼的幫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聽完我的故事後,在我的身上找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我只是知道,原來大家都一樣,生存在這世界上無非都要給自己一個奔頭,一個理由。
我現在所想的就是掙錢,雖然這聽上去很俗氣,但也很現實,誰都想掙錢,但是我此時心中的想法卻極度的強烈,這是真的,想想那天在我知道蘇譯丹的狀態時,我坐在醫院的走廊里,摸著癟癟的口袋,連搶銀行的心都有了。
只要她能好,那我怎樣都無所謂,想到了這裡,我嘆了口氣,然後抬頭望了望天空,這個時候,蘇譯丹會不會也同樣看著這片天呢?
我回到了韓萬春的住所,桌上香爐中的貢香還沒燒盡,多麼熟悉的味道,而老傢伙正躺在床上玩手機,見我回來了,便對著我笑道:「嘿,小遠,我就說咱倆合拍兒吧,你看,你剛一回來,就有活兒幹了。」
「什麼活兒?」我問他。
老傢伙對我說:「好活兒唄,大大的肥羊,拍死了沒有別的亂碼七糟的事情,不過這麼長時間沒整了,咱倆今晚上得好好排練排練,怎麼著,來一段兒?」
我笑了笑,心想著有活干就是好事,於是心裏面也開朗了一些,便對著他說:「來一段就來一段,我鼓呢?」
韓萬春將開元鼓連同鼓鞭遞給了我,有一次摸到這玩意兒,我的心中不免少許感慨,於是便笑著對韓萬春說:「叔,準備好了沒,走起?」
「走起!」由於工作上門,老傢伙的心情也十分的好,只見穿著褲衩背心兒的他坐在床上,搖頭晃腦跟過電似的興奮,我慢慢的敲起了鼓,鼓點逐漸加快,透過紗窗,飄蕩在哈爾濱的夜幕之中。
我頭一次覺得這鼓已經是我謀生賺錢的工具,於是越敲越賣力,咚咚隆咚咚咚,咚咚隆咚咚咚,我張口唱道:「請~~~神兒~~~~啦~~~~!!!」
儘管這調子這聲音聽上去依舊有些凄涼,我明白,雖然我畢業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是直到現在,我才在這個夏天的晚上,在這個哈爾濱的七月,在我再一次唱出請神的調子時,正式的告別了青春,告別了幼稚,告別了過去的自己。
哈爾濱的夏天很熱,在這個晚上,為了心愛的女人,我終於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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