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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卻各沉吟

  楊中和葉三省回到座位,開始回敬,然後,楊中告辭。


  葉三省,高雪皎,周波和李博送到門口看著楊中上車離去,回來溫酒挑燈再戰。


  現在,才是完全屬於李博的生日酒局。


  周波和高雪皎成為焦點,葉三省,朱勇,甚至李博都成為配角,但是這是他們聚會的定式,大家都不以為意,葉三省以往可能還會觀察大家,及時插話補充,今晚他心神不定,滿腦子都是楊中最後說那四個字:


  遲早的事。


  什麼遲早的事?

  是說高雲?劉學文還是自己?


  是說劉學文被解決是遲早的事嗎?還是說自己像高雲一樣提拔是遲早的事?


  到了歌城,依然還是神思恍惚,提不起精神應酬。


  朱勇端了酒杯過來跟他碰了一杯,在身邊坐下,葉三省隨口問:「嫂子呢?」


  「她先回家照顧孩子了,才兩歲,睡覺的時候離不開人。」朱勇拿起桌上的煙點燃,「你應該多關心小曹啊。」


  「小曹?」葉三省一怔,反應過來,笑了,「對啊,小曹她跑哪裡去了?」


  「應該是接電話吧。」朱勇意味深長地笑笑,「你最近參加我們的聚會少,追小曹的人特別多,每次聚會她至少都要離席接一個超長的電話,所以我們都取笑她叫『永不消逝的電波』。」


  葉三省心裡一痛,說:「心中有歡喜,眼中何須見。」


  朱勇說:「我二十歲以前看女生,只看缺點,這個太俗,那個太矮,二十歲后,改了,都看優點了,有幾分喜歡就夠了。葉兄弟,喜歡一個人的『缺點』,這才是最長久的。」


  葉三省端起酒杯,覺得這句話擊中了自己,他自飲了一半,停一下再一飲而盡。


  「喜歡是神奇的事吧,就像唱歌,你得投入感情,或者又像是……螢火蟲,抓住又讓它飛走。」


  「詩興大發了?今天謝詩人不在。」朱勇替他重新斟滿了酒,嘆氣說:「葉兄弟,你知道你理想遠大,但也不必用這種刻意的斯巴達克的苦行來磨鍊自己啊?你看周圍的兄弟,哪個不是快快樂樂地邊走邊唱?有些事沒有必要永遠一個人扛,藏在心裡,只有喝多了才跟人掏心掏肺,自己都覺得可笑是不是?我不是勸你及時行樂,只是說,弦別綳得那樣緊。」


  「我好像是把自己綳得太緊了?然後覺得自己都這樣辛苦了,卻得不到公平的對待是吧?」


  葉三省喃喃自問。


  他想到了古教授和夏明亮,想到楊中,高雲,劉學文和臨江新城,想到了王洪九,易老色,尹先發……


  一時間,心潮洶湧,無限感傷。


  「所以要對自己好一點。你看我,奮鬥是要奮鬥,但是老婆孩子也要照顧。」朱勇搖頭笑笑,「有時我也後悔,有野心的人是不應該進入圍城的,但看著孩子粉粉的臉,奶聲奶氣地叫『爸爸』,還帶著音調,什麼勞累抱怨都沒有了。」


  停頓一下,說:「當然,我不是勸你現在就找個人結婚生子。畢竟,你這個年齡,過個三五年有點基礎再說吧。」


  「這個基礎是指金錢?還是說一官半職?」葉三省問。


  「都有吧。」朱勇答,「你至少得買個房。喜歡一個人就得給她一點保障吧?還有呢,有個頭銜至少讓老婆出去介紹你的時候臉面有光……這不是俗氣,而是現實,是人之常情,比如說葉科長聽起就不錯啊。」


  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舉杯。


  曹紅麗在他們身邊坐下,問:「笑什麼呢?」


  她打完電話進來,別人都是成雙成對的,只有葉三省和朱勇沒有女伴,她似乎也只有跟他們打堆。


  「我們是苦笑。」葉三省說,「倒是小曹你時刻臉上都帶著微笑,是工作性質的原因還是你天生是個樂觀的人?」


  曹紅麗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淡淡地說:「今年我爸爸五十三,我媽媽三十一,我二十三。」


  葉三省和朱勇怔住,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表情尷尬地僵在那裡。


  「對不起。」


  曹紅麗沒有理他們,繼續說:「我小的時候,是個胖妞,跑不快,每次體育課都視若畏途,後來有個體育老師對我很好,總是在同學們跑到前面時陪著我在後面跑,還一邊誇獎我很漂亮,有小大人的樣子,那時候我心裡就把她當成我的媽媽的,後來我故意跟爸爸提她,想讓爸爸娶她,爸爸說:我每個節慶都給他送了紅包的啊。」


  這不是段子,也不幽默,葉三省和朱勇深深在地心裡嘆氣,彷彿聽到了那一刻那個小女孩內心一角徐答破碎的聲音。


  或者,這也是曹紅麗一直藏在心裡的話,一直想對人說。


  「剛才我想了,有些話說了可能會後悔,但我覺得還是要說,因為遺憾比後悔更加讓我後悔。」


  葉三省伸手抓住曹紅麗的手,看著她,緩慢而用力地說。


  曹紅麗看著他,被葉三省臉上那種奇特的嚴肅和深情扼住了,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那種惶然和無助,無比地惹人憐愛,堅定了葉三省的決心:


  「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楊中離開李博的生日飯局,正在考慮迴文化還是在江城約約誰喝個茶什麼的,歐陽堅的電話打了進來,問他在哪。


  楊中說在江城,正準備迴文化。歐陽堅說那好,先別回,陪我找個地方坐坐。


  楊中一怔,一時間無法*理解歐陽這個「坐坐」是什麼意思,但毫不猶豫地答應說好,縣*長你說地方,我馬上過去。


  什麼地方呢?歐陽堅在電話中遲疑起來,茶樓太清靜了,酒吧太吵太多人了,這樣吧,你找個歌城開個房間等我。


  楊中又是一怔,正想問有多少人,歐陽堅那邊說,楊鎮,你別想多了,我今晚心情不好,就我們兩人喝點酒,坐坐。


  楊中再次說好。


  掛了電話,楊中開車直往市中心走,往著最大最閃亮的霓虹燈廣告過去,停了車進了歌城要了一個房間,叫了一打麥芽濃度高的外國啤酒,配了拼盤,給歐陽堅發了簡訊過去。


  半個小時后,歐陽堅推門進來,帶著酒氣。


  楊中從沙發上起身迎上去,問:「剛剛在應酬?」


  他跟歐陽堅關係一直不親近,無論他當馬麟秘書的時候歐陽堅在雲陽區做常務副區長,還是他到文化縣臨江鎮當鎮長了歐陽堅當縣*長,他們都是正常的工作關係,私下沒有任何接觸。


  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楊中刻意的。


  他到江城的時候,黎小周就給他講解過江城基本的權力格局,告誡他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不要介入地方勢力的糾紛之中,其中特彆強調過前前市*委書*記、現人大主任王援朝,而歐陽堅,就是王援朝的秘書之一。


  但是這小半年因為工業園區競爭國家級這一工作,他們往來密切,互動頻繁,彼此都發現對方精明能幹,尤其欣賞彼此的工作作風,漸漸親近起來。


  再加上雖然目前關係是上下級,卻因為各自的背景,算是勢均力敵,相處時楊中不卑不亢,兩人都覺得非常融洽,非常自在,雖然沒有明說,漸漸把對方當成朋友,彼此間說話也越來越直接。


  「接待愛德富電子一位副總裁。」歐陽堅把手中的西裝往沙發上一丟,他從晚宴開始,就一直只穿襯衣。現在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起來,街上已經有人開始穿短袖T恤了。「雖然愛德富基本上是落戶開南新區,但是萬一呢?總得試試吧?但是人家驕傲得不得了,提出的條件完全是逼我賣國。」


  對於領導,是沒有休息日的,同樣的,只要領導願意,每一天都可能是休息日。


  楊中相當同情他的縣*長,這些工作,這個應酬純粹是自找的,別人早就放棄了,但是歐陽堅就是這樣的工作作風,總是想努力努力,萬一就成了呢!


  這也是他欣賞和佩服歐陽的地方。當然,他自己也一樣。


  實際上,如果能夠拉到愛德富電子到臨江鎮工業園區來,那就又是一個重量級的籌碼。


  但是楊中有種奇怪的直覺,今晚歐陽堅心情不好,絕對不是因為工作,不是因為愛德富電子的原因。


  ——男人,有時的直覺也很準的。


  「至少我們盡了力了。」楊中替歐陽堅倒酒,「我想你應該喜歡這種勁大的啤酒吧?」


  「可以。」歐陽堅拿起啤酒瓶看了看。「今晚想喝勁大的。但不想再喝白酒了。」


  「怎麼個心情不好了?給兄弟說說。」


  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楊中換了一種稱呼。雖然,這種稱呼向來是他深惡痛絕的。


  歐陽堅剛想端杯,聞聽此言,手便停在那裡。


  雖然他剛才在酒桌上非常不耐愛德富那位副總裁的高高在上,漫天要價,忍不住給楊中打了電話,心情鬱悶也想找人傾吐,可是,這事又真的可以隨便訴說?

  昨晚他和楊中他們一同飛回西川,按照安排是要在省城呆上一晚今天回來,可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打聽到文化縣園區彙報團的行程,早早開車到機場外等候,卡準時間電話,歐陽堅卻不過情面,又住了好幾天酒店了,就連夜乘車回到江城。


  到了小區地下車庫,朋友走後,他默默地抽了一支煙,然後上電梯到一樓,從大門走出,找了一家商務酒店開房。


  因為剛才他還沒有下車,就看見了停在那裡的那輛老式桑塔納。


  他再熟悉不過了。


  當年他還在跟王援朝當秘書時,這輛車就由花沖開發區一位飼料老闆「借」給王援朝備用,後來王援朝到了人大,這輛車也跟著到了人大,一直供王援朝不方便使用公車時備用。


  但現在,停在了他樓下的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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