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吹皺江城水
葉三省早在接電話前就想過了,老舅親自到江城來,一定有事,而且不是扶貧種植油茶樹的事,應該多半跟他現在聯繫的市公安局和紀委有關。
他到了市*委后,自然不會忘記老舅這位副鎮長的工作,當初他可是立了誓要幫助老舅那些鄉親致富的。私下詢問了劉成家,劉成家說這種事,麻煩也麻煩,不麻煩也不麻煩,難也難,簡單也簡單,葉三省當時懵了,虛心地問什麼情況。劉成家說,你要把它當成一件普通的工作來說,再簡單沒有了,只需要跟下面相關的單位打個招呼,他們自然會公事公辦地對口扶貧,因為是跨市,我們江城也沒有跟那邊對接的任務和安排,所以他們會當成一項額外工作來做,可能敷衍也可能用心,但是反正不用你來操心,一切按程序來做就是了,你也算盡了心。但是你要真把這事做起來,做好,那你就得步步緊盯,費心費力,這樣必然導致下面的單位部門和工作人員反感,你還得安撫應付他們,純粹給自己攬很多事。
一番話把葉三省潑了個透心涼,才明白他這個市*委大秘,可以狐假虎威,真要具體到工作上,那些老官僚一下就能夠看穿他的本來面目,並不會買多少賬,而且現在臨江鎮換了吳艷鵬,不會像以前楊中在時,基本上是全力無償地支援李邦貴。葉三省是能夠從一些朋友甚至莫名的人那裡找到錢和物資,比如齊雍峰,陳卓,比如林武,寶來村這些,讓他們支援幾萬十幾萬,肯定不成問題,但是這樣化緣肯定會留下後遺症,將來還可能被人舉報。沒有辦法,葉三省還是只有按照劉成家的指點,先找了政府那邊,又跟徐蘭打了電話,以推廣油茶樹的名義,由文化縣政府出面,繼續對老舅那邊支持,力度肯定不敢大,大家都按照正常而普通的工作來做,李邦貴自然心知肚明,他也是政府中人,明白這其中的程序和原則,所以肯定不會因為想擴大規模或者想要其它支持而專門跑來請求。
果然李邦貴吞吞吐吐地說,電話里不好說,見面再說。葉三省沒有辦法,問了老舅地方,他過去見他。
十分鐘后,李邦貴在百貨大樓門口見到了老舅。招呼老舅上車,帶著他漫無目的地隨著車流前行,問老舅,是不是有人要你找辦事?而且還是跟這次整頓警風有關?
李邦貴驚奇地看著侄子,突然覺得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年輕人變得非常陌生,囁嚅著說是,黃老闆黃強在我們那裡開礦,一直對地方很照顧,每年都要捐獻政府三五十萬,大事小事都要讓他出錢出力,就是那個油茶樓栽種,他也答應支持五十萬。
葉三省笑,這麼出血,一定不是簡單的事了。但是現在才出錢,那就是交易了。
李邦貴說去年他親弟弟黃勇到江城玩,結果在酒吧里跟人爭執,仗著人多勢眾,打了對方,誰知道對方中有一位警*察,立刻叫了一批穿著制服的同事來,黃勇一夥抓到警局,折騰了一整夜,然後又每個人都拘留十五天,黃勇的兩個趾頭壞掉切了,鑒定為八級傷殘,黃老闆聽說這次江城整頓,你又在負責這個事,想請你關照一下,幫他弟討個公平。
葉三省一聽就基本明白整個事情,黃勇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有了一位開礦的哥哥,又帶些鄉村的霸蠻氣息,再加上認識幾位江城的社會朋友,到了酒吧自然囂張,遇上警*察,針尖麥芒,互不相讓,必有一傷,當然,後來這位警*察的處理方式可能有些過分,但也是一位受了欺負警*察正常的思維和行為,黃老闆自然有錢有勢力,可是手要伸到江城,可能就有點遠了,所以這事警*察連個歉都沒有道,黃老闆自然耿耿於懷,這次聽見風聲,以為機會來了,自然要動作一番,到處找關係,自己這老舅不幸被黃老闆瞄中,而老舅想到黃老闆許了五十萬扶貧款,居然是為了工作,來找自已以私謀公,——且慢,自己找電業局馬騰馬局長,是不是也同樣是以私謀公呢?
對老舅苦笑,說黃老闆兄弟這事,自然是可以申訴,也可以要求國家賠償的,他不是負責這個工作,只是聯絡這個工作,這中間,有相當大的區別。當然,老舅你專門跑江城一趟,——這車費至少應該公家報銷吧?我肯定也會關照這事。你讓黃老闆按正常程序向江城市紀委反映情況,做好材料,證據一定要詳實,比哪那個傷殘證明啊,當時酒吧一起喝酒的同們的證詞啊,不能因為他們不務正業就應該受欺負,他們的正當權利也應該得到維護,你們把材料交到紀委,我會親自過問這個事,到時一定給黃老闆一個回信。
把千恩萬謝的老舅送到客車站,心裡好生不憤:老舅這是為了黃老闆跑這一趟,黃老闆居然都不派個車專門送老舅過來?萬一要吃個飯什麼的,難不成還要經濟拮据的老舅掏口袋不成?
——他自然不知道,黃老闆的車就一直跟著他們,李邦貴受了指示,要裝作是一個人搭乘公車來的。這是王道士的算計,最好是王不見王,最好是苦肉計。黃老闆最初也不是直接找的老舅,而是求助於神通廣大的王道士,王道士讓他去找李邦貴,這麼一轉折,王道士把自己撇得乾淨。
除了像高雪皎和李邦貴這種葉三省無法拒絕的人,這一周葉三省起碼還拒絕了十數個飯局,數十個朋友熟人的請求,心裡哀嘆,像那首歌寫的:走吧,走吧,人總要學會自己長大。
人,也總要學會拒絕。
他反省自己以前,受王道士影響很大,做事力求完美,照顧方方面面,喜歡妥協和忍讓,只求把事情做好,可能也有部分原因是受《鹿鼎記》中那個韋小寶影響,但是現在,進入江城的權力中樞后,才發現,每一件事情,都會有人從中受益,有人因此受傷,不可能一直雙贏或者多贏,他得學會適應新的形勢,調整思路,用新的方法去處理和解決問題,首先一點,就是心腸必須剛硬。
慈不掌兵。
權力的刀鋒,容不下脈脈溫情。
同樣被影響的,不僅有高雪皎這種身在一線的人,有李邦貴這種遙遠不相干的人,那些身在局中的人,更是一下像被踩住尾巴的蛇,無法安坐。
比如王洪九。
市公安局和市紀委這兩台執法機器隆隆開動,一邊梳理積案,一邊分析舉報材料,一邊自糾自查,一邊不斷地針對不同的案件,按照輕重緩急成立專案組,市*委書記在會上點到的那幾個案件自然成了「掛牌案件」,那個衛生院副院長鬍樂沉江案,由市局刑警支隊支隊長熊常在掛了專案組長,文化縣公安局副局長高安培擔任副組長,具體負責這樁案件的偵破,毫無疑問,專案組的矛頭,第一個指向具有重大嫌疑的王洪九。
王洪九自然有人給他通風報信,專案組還沒有成立他就得到了風聲,知道這一次可能不死也要蛻層皮,第一時間,他就找來他的最信任最依賴的智囊左文商量。
地點還是靈湫寺。
這一年多,他和左文越走越近,幾乎每周都有兩三在一起,王洪九大小公事私事,每遇疑難,都要找左文討個辦法,左文心裡無奈,可是無法拒絕這位社會大哥,他向總部要求過多次,調到其它城市去,總部卻因為他在江城的業績不錯,不想因小失大,因為換人而出現某種可能,他只得跟王洪九虛與委蛇,交往時處處小心,時時提防,雖然,他也知道這種防範其實沒有什麼大用,一旦王洪九出了問題,他以前跟王洪九那些出謀劃策,絕對可以把他打成一個黑惡勢力重要成員,所以這次聽到市*委市政府整治警風的決議,他心裡的恐懼並不比王洪九少。
茶剛泡上,王洪九就迫不及待地問:「左總,你說這次咋整?」
「那要看王總的膽量了。」
左文淡淡地說。
他在來的路上就想過很多預案,現在,決定來個一攬子計劃,要麼王洪九逃過這一劫,要麼王洪九進去,那對他,也是一種解脫。
王洪九一怔,強笑道:「要說我王大爺的膽量,那還真是不小。左總,你有什麼計劃,不要怕,再嚇人也嚇不到我王大爺。」
「好,那我先給你說個故事吧。」
左文表情還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