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假情假意
明月高懸空中,清如流水的光自開著的門傾瀉到地上,樹枝葉片的影子投在小路上,花花點點,悠悠蕩蕩。燭光照在羅宋唐臉上,隨著它的飄動,與他恍惚的表情相印成趣,快速的變化著各種神情,從意外到不敢相信,然後有些不解,再到最後的失望,他喃喃道:“怎麽是你,為什麽是你.……”
遊餘的側臉隱沒在光線裏,顯得有些陰沉,白天見到的那個笑嘻嘻的殷勤好善的人,此刻早就不見蹤影,他冷冷的瞥了一眼羅宋唐,目光轉向南宮靈和李清逸,聲音咬的緊緊的,滿是不甘心和憤怒,“你們是誰,多管閑事。”
南宮靈樂了,對於這種不知悔改的人,她真是不得不給點教訓,雙指撚著一顆小紅丸,陰測測的笑道:“清逸,讓他把這個吃下去,雖然不會死,不過能痛他個七天七夜,而且……”她慢慢踱步過去,湊近遊餘,壓低聲音,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更具威嚇力,“這七天你會嚐盡各種滋味,全身被螞蟻啃噬,或者抽筋剝骨,再或者像被五匹馬扯著不同的方向跑……不過麽,我也沒試過,你來試試藥效好了,放心,你會死的。”
遊餘越聽越害怕,身子控製不住的顫抖,額頭汗如雨珠,“你……你敢?”
南宮靈輕笑道:“我為什麽不敢,就算你今天死了,也是謀殺不成,畏罪自殺,”說罷,冷哼一聲,把藥丸丟入他的嘴裏,再狠勁一拍,藥咕嘟一下就被他咽了下去,“最好給我老實點。”
遊餘想摳出來,奈何自己被定住了動彈不得,他有些灰心絕望的用祈求的眼神看向羅宋唐,“宋唐.……你快,我不是有意的,我沒想過要害你,都是我一時糊塗.……”
羅宋唐搖頭自歎,他抬頭看著遊餘,目光直直的,“為什麽,你為何要這樣做?”
遊餘可憐巴巴的求著道:“不是的,你聽我解釋,我這都是鬼迷心竅,並不是故意要那樣做。”
羅宋唐陷入個人的糾結裏,如果遊餘是處心積慮的接近自己,那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了,還是真如他所說的一般,隻不過是個誤會,羅宋唐寧願催眠自己,也想去相信遊餘真的是一時糊塗才做了蠢事,可是.……地上的刀發出明晃晃的白光,快要刺痛他的眼睛。他畢竟不是傻子,事情明擺著,他要殺了自己。
羅宋唐近乎哀求的看向南宮靈和李清逸,“他……”
南宮靈冷笑道:“你不會相信他的鬼話吧?實話告訴你,我們查過所有的卷子,沒找到你的,這說明肯定有一個人和你的卷子偷偷調換了,所以我們白天的時候故意來狀元樓說明日案子就能查清,就是想炸一下那個換卷的人,你也看到了,他這麽沉不住氣的想要殺了你一了百了,你還想替他辯護嗎?”
李清逸站在南宮靈邊上,“不錯,他是有預謀的接近你,再與考場的人聯合起來作弊,這種做法已經違反了我大招律例,你勸他從實招來,到底聯絡了何人,以何種方式達到目的的,還有,涉案人員幾許。”
羅宋唐沒想到事情的結果是這樣,他感覺腦子裏恍恍惚惚的一片空白,“遊餘他會怎麽樣.……”
“事到如今你還關心他做什麽,”南宮靈嗤之以鼻,“這種人麵獸心的家夥死不足惜。”
羅宋唐深呼吸了幾口氣,才使得自己稍微平靜下來,他有些不懂,“遊餘,你說過你來考試隻是為了應付家裏,你對功名利祿根本沒興趣,又為何……?”
遊餘這個時候也知道自己罪無可恕,索性就豁出去了,他低笑起來,好像遇到什麽好笑的事情,笑的挺不住,好半晌,才用憤恨的目光看著羅宋唐,咬牙切齒的說道:“我討厭你們這樣的人,明明別人要付出比你們多十倍的努力,而你們卻能輕而易舉的就做到,科舉……嗬嗬嗬,我是對科舉沒多大興趣,可是你永遠不會明白我被父親吊著打隻為了一篇《大學》沒有背出來,是什麽樣的滋味,憑什麽,你們能不費多少力氣就能將那些書熟記耳背,而我要幾天幾夜不合眠,公平?這世上根本沒有公平!”
南宮靈無言,“他瘋了。”
羅宋唐站了起來,他平靜的直視遊餘,“你錯了,人活著,總該有自己適合的事,你也許不適合讀書,但你從沒發現自己的優點在何處,你不知道吧,其實我一直羨慕你總是很容易和別人打成一片,像我這樣有交流障礙的人,這點對我來說真的很誘人。但是,你把自己放棄了,我希望你能通過這個事情明白一個道理,人生的價值是什麽。”
遊餘目光下垂,不知道在看什麽,想些什麽,忽而,他冷哼一聲,又自己笑起來,“我錯了……哈哈哈.……我錯了.……不,你不會明白的,我怎麽可能會錯,我是不會錯的,你懂什麽,你們那樣的天之驕子,懂什麽.……”
羅宋唐看著他,突然間覺得那麽陌生,深深的歎了口氣,“唉……”一場不平凡的科舉,讓這個年輕人承受了很多東西,包括背叛,他似乎一夜之間成熟了不少,對人世百態感慨頗多。
李清逸輕輕拍手,進來一些人把遊餘帶走,順便也請了羅宋唐回去做記錄。
南宮靈和李清逸並肩走出客棧,黑沉沉的夜,夜空顯得格外的高遠,像用水衝洗過的一整塊青石板那樣的潔淨、透明,南宮靈甩了甩手,道:“唉,沒想到我看錯人了,看他對羅宋唐那樣,還以為他是個好人。”
李清逸一如既往平和的語調,“人心不可測,羅宋唐是一個單純的學子,才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南宮靈抿唇點頭,“嗯,對了,你看過羅宋唐的卷子,就是遊餘偷換的那份,你覺得怎麽樣?是不是還能給他補一個名次?”
李清逸微沉吟,“文章寫的不錯,但是總覺得有些地方莫名違和,好像本不屬於這文章的,給人一種篡改過的痕跡。”
南宮靈十指交叉,“會不會是那個遊餘為了不那麽突顯,就稍改動了一下呢。”
李清逸道:“有這個可能,不過既然考試已經結束,名次是動不了了,最後頂多給他一個進士的身份,參加殿試。”
南宮靈歎道:“可惜了呢,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也要為此承擔一份後果。”
“人生就是如此,”李清逸看著她,眼睛裏含帶著淡淡的笑,“有時候並不會那麽完美,也不會多糟糕。”
“可是,”南宮靈低頭,細聲道:“有你在,真的挺好。”
月下,兩人相互凝視,兩條人影被拉的長長的,拖在青石板地上,落成一個形狀姣好的剪影。
空氣裏飄來未知名的香,李清逸很少失神,也很少做一些衝動的舉動,也許是這個夜晚太美好,他伸出手,輕輕搭在南宮靈的肩上,柔聲道:“陪我去一趟香瞿洲吧。”
或者是一種默契,兩個人都沒有說,但是關係在慢慢的改變著,或者不明顯,但總有點與之前不同的地方,隻是還差那麽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一層窗戶紙那樣薄的一點,沒捅破前,一切還在原地不動。
香瞿洲離京城一個半天的路,是一個美麗的山清水秀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它是當今已故太後的家鄉。李清逸和南宮靈騎馬走的並不快,他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麽會突然那麽說,不過……看著南宮靈帶笑的臉,一點也不後悔之前的舉動。
“你每年都會帶人去嗎?”南宮靈催馬緩行,一邊側著頭說道:“那是個怎麽樣的地方”
李清逸搖頭,“不會,你是第一個,那個地方很漂亮,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
南宮靈雙眼笑的彎彎的,特殊待遇總叫人心情格外暢快,主人卻沒空理會這種愉悅從何而來,“好期待。”
李清逸溫和的笑道:“不坐馬車很累的。”
南宮靈張開雙臂,迎著風的樣子,“坐馬車才累,騎馬多好啊,自由自在呢。”
看她笑的像個孩子,李清逸覺得很久沒有這樣輕鬆愉快過了,和南宮靈在一起,總是給他很多不一樣的感受,而且,他似乎越來越沉溺於這種感受了。
行了一段路,兩人下來休息喝茶,南宮靈想起來,問道:“羅宋唐他們怎麽樣了?”
李清逸擰開水壺遞過去,“羅宋唐後來的卷子我看了,本是會元之才,不過如今隻能補給他一個進士身份,還是能考殿試,遊餘秋後問斬逃不脫,還有一幹人等全部問罪。”
南宮靈噓唏,這次算是科舉的一個大案了,她喝了口水眯眼看天空,碧藍澄淨,隻不過太陽開始厲害了,“希望他不受這次事情的影響啊。”
李清逸將水壺放回原處,對她道:“休息一會兒吧,”說著,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閉上眼睛。”
南宮靈起初有些別扭,身子不自在的動了動,還以為會睡不著,沒想到,一閉上眼睛,很快就打起瞌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