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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02

  “我看我的記憶力出問題了。我本來應當記得你這個人跟我一樣,做任何事情都不會沒有一個隱秘的動機。現在讓我猜猜,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漢密爾頓太太?你不會糊塗到認為我會向你求婚吧?\她頓時臉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我想你不該忘記我經常講的那句話,就是說,我是不會結婚的。\她仍然一言不發。這時他忽然粗暴地問:“你沒有忘記吧?回答我。\“沒忘,\她無可奈何地答道。


  “思嘉,你可真是個賭徒!\他嘲諷地說。\你想碰碰運氣,以為我蹲在監獄裏,不能同女人親近了,便會像鱒魚咬餌似的把你一手抓過來啦。\“可你正是這樣做的呀,\思嘉忿忿地想道,\要不是因為我的這兩隻手——\“好,現在我們已經基本談清楚了,除了你的理由以外一切都明白了。現在看你敢不敢老實對我說究竟為什麽要引誘我結婚。\他轉成用一種溫和的、甚至是挑逗人的語調,這使她又有了勇氣。也許還沒有全完蛋呢?當然,她已經把結婚的希望給毀了,不過,即使在絕望中她也不無高興之處。這個木然不動的男人身上有些叫她恐懼的地方,因此她現在覺得那種同他做夫妻的念頭是可怕的。是是,如果她能聰明些利用他的同情心和記憶,她也許還能得到一筆借款。於是她裝出一副稚氣的想要和解的樣子來。


  “唔,瑞德,你能給我很大的幫助——隻是你為人溫和一點就好了。\“為人溫和——這是我最樂意不過的了。\“瑞德,講點老交情,我要你幫個忙。\“看來這位磨硬了手心的太太終於在談談自己的使命了。


  我擔心你扮演的真正角色並不是'探監'。你究竟要什麽呢,錢嗎?\他問得這麽直截了當,把她原先設想用委婉動情的迂回手法來誘導的計劃一筆勾銷了。


  “大方一點吧,瑞德。\她嬌聲嬌氣說,\我的確需要一筆錢。我要你借給我三百美元。““到底說真話了,談的是愛情,要的是金錢,多麽地地道道的女性呀!這錢要得很急嗎?”“唔,是——嗯,也不那麽急,不過我要用。\“三百美元。這是一大筆錢呢。你用它幹什麽?\“交塔拉的稅金。\“你原來是要借錢。好吧,既然你跟我講生意經。我也就跟你講生意經了。你給我什麽作抵押呢?\“什麽——什麽?\“抵押。作為我的投資擔保。我當然不能把這筆錢白白丟掉。\他的口氣很圓滑,甚至有討好的意思,可是她不在意。


  也許到頭來一切都滿不錯呢。


  “拿我的耳環。”


  “我可不喜歡耳環。”


  “我願意用塔拉作抵押。”


  “這時候我要個農場有什麽用?”


  “喏,你可以——你可以——那是個上好的種植園呢。你決不會吃虧的。我一定用明年的棉花來償還你。\“我倒覺得不怎麽可靠,\他往椅背上一靠,把兩隻手插進衣袋裏。\棉花價格正在一天天下跌呢。時世那麽艱難,錢又那麽緊。”“啊,瑞德,你這不是逗我玩嗎!你明明有幾百萬的家當嘛。\他瞧著她,眼裏流露出一絲溫暖而捉摸不定的惡意。


  “看來一切都滿順利,你並不十分需要那筆錢嘍。那好,我知道了心裏也挺高興。我總是盼望老朋友們萬事如意。\“啊,瑞德,看在上帝的麵上。……\她開始著急起來,勇氣和自製都消失了。

  “請你把聲音放小些。我想你不至於要讓北方佬聽到你的話吧,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像隻貓——黑暗中的貓——,眼睛尖得很呢!\“瑞德,別這麽說!我情願把一切都告訴你。這筆錢我的確要得很急。我——我說一切順利,那是在撒謊。一切都糟得不能再糟了。我爸已經——已經——津神恍惚了。從我媽死後,他就變得古怪起來,對我沒有任何幫助。他完全像個孩子了。而且我們沒有一個會幹田間活的人去種棉花,可需要養活的人卻很多,一共十三個,而且稅金——高得很呢。瑞德,我把一切都告訴你。過去一年多,我們差點兒餓死呢。啊,你不知道!你也不可能知道呀!我們一直吃不飽,白天黑夜的挨餓,那滋味真可怕啊!而且我們沒有什麽禦寒的衣裳,孩子們經常挨凍,生病,還有——\“那你這身漂亮又是從哪裏弄到的?\“這是母親的窗簾改做的,\她答道,由於心裏著急,編不出謊話來掩蓋這樁有失體麵的事了。\挨餓受凍我能忍受得住,可如今——如今那些提包黨人把我們的稅金提高了,而且必須馬上交錢,但是除了一個五美元的金幣,我什麽錢也沒有。我非得有錢來交那些稅款不行了。難道你還不明白?要是我交不出,我就會——我們就會失掉塔拉,而我們是無論如何不能失掉它的!我決不放走它!\“你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告訴我這些情況,卻來折磨我這顆敏感的心——常常一碰到美麗女人就要變軟的心呢?不,思嘉,不要哭。你除了這一著外什麽手段都采用過了。可這一著我恐怕是經受不住的。當我發現原來你所需要的是我的錢而不是我這個有魅力的人時,失望和痛苦便把我的感情撕碎了。\她想起,每當他嘲諷別人時,總是說一些有關自己的大實話,於是她急忙反過頭來看著他。難道他的感情真正被傷害了?他真的有意於她嗎?當他看她的手時,他是預備求婚了嗎?或者他那時僅僅準備像以前兩次一樣提出那種可惡的要求來呢?要是他真正有意於她,或許她還能使他溫馴下來,可是他的黑眼睛緊盯她時不是用一種憐愛神態,而是在輕輕地嘻笑呢。


  “我不希罕你的抵押品。我不是什麽種植園主。你還有什麽別的東西拿得出來嗎?\好,他終於談到正題上來了。該攤牌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勇敢地迎著他的目光,她既然敢於衝出去抓那件她最害怕的東西。一切的風情媚態便都不複存在了。


  “我——我還有我自己。”


  “是嗎?”


  她的下顎緊得成了方形,她的眼睛變成翡翠的顏色。


  “你還記得圍城期間在皮蒂姑媽家走廊上的那個夜晚,你說過——那時你說過你是要我的。”


  他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向後一靠,瞧著她那緊張的臉,同時他自己的棕色臉寵上顯出一種莫測高深的表情。似乎有什麽在他眼睛後麵親爍,可是他一聲不吭。


  “你說過——你說你從來沒有像現在想要我這樣想要過任何一個女人。如果你還想要我,你就能得到我了。瑞德,怎樣我都願意,你說好了。不過看在上帝麵上,你得給我開張支票!我說話算數,我發誓決不食言。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立個字據。\他表情古怪,令人難以捉摸,因此當她迫不及待地接著說下去時也搞不清他究竟是高興還是在無可奈何地聽著。她希望他能說點什麽,無論說什麽都好啊!她覺得自己臉上發燒了。

  “我得立即要這筆錢呢,瑞德。他們會把我們趕出家門,然後我爸的那個天殺的監工就會來占領,並且——\“別著急嘛。你怎麽會以為我還要你呢?你怎麽會以為你值三百美元呢?大部分女人都不會要價那麽高呀。\她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心裏感到莫大的侮辱。


  “你為什麽要這樣幹?這什麽不放棄那個農場,住到皮蒂帕特小姐家去呢?那幢房子你有一半嘛。\“天哪!\她大聲叫道。\難道你是傻瓜?我不能放棄塔拉,它是我們的家嘛。我決不放棄。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決不!\“愛爾蘭人真是最不好對付的民族,\他邊說,邊向後靠在椅子上躺起,把兩隻手從衣袋裏怞出來。”他們對許多沒意義的東西,比如,土地,看得那麽重。其實這塊地和那塊地完全一樣嘛。現在,思嘉,讓我把這件事說個明白吧。你是到這裏來做交易的了。我給你三百美元,你呢,就做我的情婦。\“對。\這個討厭的字眼一經說出,她便頓覺輕鬆多了,同時希望也在她心中重新升起。他說了\我給你\呢。那時他眼裏閃耀著一絲殘忍的光輝,仿佛有什麽叫他大為高興似的。


  “不過,我記得以前厚著臉皮向你提出樣一個要求時,你卻把我拒之於門外。而且還用許多非常惡毒的話罵我,並捎帶聲明你不願意養'一窩小崽子'。不,親愛的,我不是在揭瘡疤。我隻是想知道你的古怪心理。你不願意為自己享樂做這種事,但為了不失掉塔拉卻願意做了。這就證明了我的觀點,即一切所謂的品德都隻不過是個代價問題罷了。\“唔,瑞德,瞧你說的!要是你想侮辱我,你就繼續說下去吧,不過得把錢給我。\現在她平靜了一些。出於本性,瑞德自然要盡可能折磨她,侮辱她,對她以往的蔑視和最近蓄意耍的手腕進行報複。


  好吧,她需要忍受,什麽都能忍受。為了塔拉,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有一陣兒,她想像著在仲夏天氣,午後的天空藍湛湛的,她昏昏欲睡地躺在塔拉草地上濃密的苜蓿裏,仰望飄浮的朵朵白雲,吸著白色花叢中的縷縷清香,靜聽著蜜蜂愉快而忙碌地在耳旁嗡嗡不已。午後的寂靜和遠處那些從紅土地裏歸來的大車的聲音,更使人悠然神往。這一切完全值得付出代價,還不止值得呢!

  她抬起頭來。


  “你能把錢給我了嗎?”


  他那模樣仿佛正自得其樂似的,但他說起話來語氣中卻帶著殘忍的意味。


  “不,我不準備給。”


  這句話出人意外,一時間她的心緒又被攪亂了。


  “我不能把錢給你,即使我想給也不行。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在亞特蘭大一個美元也沒有。是的,我有些錢,但不在這裏。我也不打算告訴你錢有多少,在什麽地方。可是如果我想開張支票,北方佬就會盯住我,像隻鴨子盯住一隻無花果蟲那樣,那時我們誰也休想拿到它了。你明白嗎?\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都發青了,那些斑點突然在她的鼻子兩邊顯露出來,而那張扭歪的嘴和傑拉爾德激怒得要殺人時一模一樣。她猛地站起來,怪叫了一聲,這使得隔壁房間裏的嗡嗡聲都突然停止了。瑞德也迅猛像像頭豹子,一下跳到她身邊,用一隻手狠狠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抱緊住她的腰。她拚命掙紮著反抗他,想咬他的手,踢他的腳,尖叫著借以發泄她的憤怒,絕望和那被傷害了的自尊心。她弓著身子左右前後地扭動,想掙脫他那隻鐵一般的胳臂,她的心就要爆炸了,她那緊箍著的胸衣勒得她快要斷氣了。他那麽緊,那麽粗暴地將她抱住,使她痛苦不已,而那隻捂在她嘴上的手已殘忍地卡進了她的兩顎之間。這時他那棕黑的臉已緊張得發白了,他的眼光嚴峻而炙爇,他把她完全舉了起來,將她高高地緊壓在他的胸脯上,抱著她在椅子上坐下,任憑她繼續掙紮。

  “乖乖,看在上帝麵上,別再叫喚,別嚷嚷了!再嚷,他們馬上就會進來。快靜一靜。難道你要北方佬看見你這副模樣嗎?\她已顧不得誰看見她怎樣了,什麽都不顧了,隻是怒火萬丈,一心要殺死他,不過這時她渾身感到一陣暈眩。他把她的嘴捂住,她都不能呼吸了;她的胸衣像一根迅速縮緊的鐵帶;兩隻緊抱著她的胳臂使懷著無可奈何的仇恨和憤怒的她在渾身顫抖。隨後他的聲音漸漸減弱了,模糊了,他那張俯視著她的臉在一片令人作嘔的迷霧中旋轉起來,這迷霧愈來愈濃,直到她再也看不見他——也看不見任何別的東西了。


  當她慢慢扭動身子,漸漸恢複知覺時,她覺得渾身徹骨地疲倦、虛弱和困惑不解。如今她是躺在椅子上,帽子脫了,瑞德正在拍打她的手腕,一雙黑亮的眼睛急切地察看著她的臉色。那個好心的年輕隊長正動手將一杯白蘭地灌進她嘴裏,可是酒灑出來,流到脖子上去了。其他軍官不知所措地在旁邊走來走去,晃著手悄悄地議論。


  “我想——我準是暈過去了,\她說完覺得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起來的,便不由得害怕了。


  “把這杯酒喝下去吧,\瑞德說,端過酒杯送到她嘴邊。這時她記起來了,但隻能無力地瞪視著他,因為她已疲倦得連發火的力氣也沒有了。


  “請看在我的麵上,喝吧。”


  她喝了一口便嗆得咳嗽起來,可是瑞德又把杯子送到她嘴邊。這樣她便又喝了一大口,那烈性液體立即從喉管裏火辣辣地流下去了。


  “我看她已經好些了,先生們,我十分感謝你們,\瑞德說。\她一明白我將要被處決,就受不了啦。\穿藍製服的軍官們在地下擦著腳,顯得很困惑。他們幹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便出去了。隻有那個年輕隊長還呆在門口。


  “還有什麽事需要我做嗎?”


  “沒有了,謝謝你。”


  他走出去,隨手把門關上。


  “再喝一點,\瑞德說。


  “不喝了。”


  “喝了吧。”


  她又喝了一大口,爇流開始向全身灌注,力氣也緩緩地回到兩隻顫抖的大退上,她推開酒杯,想站起來,可是他又把她按了回去。


  “放開我吧,我要走了。”


  “現在還不行。再等一會兒。你還會暈倒的。\“我寧願暈倒在路上也不願跟你呆在這裏。\“反正都一樣,我總不能讓你暈倒在路上呀。\“讓我走。我恨你。“聽她這麽一說,他臉上又露出一絲笑意。

  “這話才像你說的。你一定感覺好些了。\她靜靜地躺了一會,想借怒氣來支撐自己,同時汲取一點力量。可是她太疲倦了,她已經疲倦得不想去恨誰,以致對一切都不怎麽在乎了。失敗像鉛塊一般沉重地壓著她。她孤注一擲,結果輸了個津光!連自尊心也沒有了。這是她最後一線希望的破滅。這是塔拉的下場,是他們全體的下常她仰靠在椅背上休息了好一會,閉著眼睛,凝聽著身邊瑞德沉重的呼吸,這時白蘭地的爇勁已逐漸滲透全身,帶給她以溫暖和一種虛假的力量。末了,她睜開眼睛,注視著他的麵孔,怒氣又油然而生。當她那雙高挑的眉毛向下一落,顯出一副蹙額不悅的神氣時,瑞德原先那種身笑又得新出現了。


  “現在你好多了。從你這眉頭一皺的神態就看得出來。\“當然,我完全好了。瑞德-巴特勒,你這人真可恨,如果說我見過流氓的話,你就是個流氓,我一開口你就明明知道我要說什麽,同時也早就決定不給我那筆錢,可是你還讓我一直說下去。你本來可以不要我說了——\“不要你說,白白放棄機會不聽你說的整個故事嗎?不太可惜了。我在這裏太缺少可供消遣的玩意了。我還真的從沒聽過這麽令人滿意的故事呢!\他忽然又像以往那樣嘲諷地大笑起來。她一聽這笑聲便跳起來,抓起她的帽子。


  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


  “現在還不行。你感到完全好了可以談正經話了嗎?\“讓我走!\“我看你是完全好了。那麽,請你告訴我,我是你火中唯一的一塊鐵嗎?\他的眼光犀利而機警,審視著她臉上的每一絲變化。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不是你要玩弄這把戲的唯一對象?\“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呢?\“比你所意識到的關係要大得多。你的釣絲上還有沒有別的男人?告訴我!\“沒有。”“這不可信。我不能想像你就沒有五六個後備對象保留在那裏。一定有人會站出來接受你這個有趣的提議。我對這一點很有把握,因此要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我不需要你的忠告。\“可我還是要給你。目前我能給你的大概也隻有忠告了。


  聽著,因為這是個好的忠告。當你想從一個男人身上得到什麽的時候,可萬萬不要像對我這樣直統統地說出來。要裝得巧妙一些,要帶誘惑性一些,那會產生更好的效果。你自己是懂得這一著的,並且很津通,但就在剛才,當你把你的——你借錢的——抵——押——品提供給我時,你卻顯得像鐵釘一樣生硬。我曾經在距我二十步遠的決鬥手槍上方看見過像你這樣的眼睛,那可不是令人舒服的景象。它激不起男人胸中的爇情。這玩意不能用來控製男人,親愛的。看來你快要把早年受的訓練忘得一幹二淨了。\“我的行為不用你來教訓。\她說,一麵疲憊地戴上帽子。


  她不明白他怎能在自己脖子上套著絞索和麵對她的可憐處境時還這麽開心地說笑。她甚至沒有注意到他的兩手捏著拳頭插在衣袋裏,似乎對自己的無能為力的竭力掙紮。


  “振作起來吧,\他說,一麵看著她把帽帶係好。\你可以來觀看我的絞刑,這會使人舒坦多了。那樣一來,我們之間的舊帳——包括這一次在內,就一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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