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你應該去問她
整件事情向彤終於在徐陌那裏聽到了內部版本，原來陶然和金峰真的是情不自禁就愛上了，這在劇組隻有少數人知道，因為陶然和徐陌是校友的關係所以一直都沒有瞞著他。上一次向媽媽問起的時候他隻是一筆帶過，沒有多說什麽，向彤忽然覺得徐陌是個好人，一個值得信賴的好人。
徐陌坐在沙發上翻著劇本，眼光在字裏行間細細斟酌，不時變換著表情來配合劇情，導演金峰很看好徐陌，不僅僅是因為帥氣的形象，更多的則是喜歡他日漸成熟的演技，當年還出演偶像劇的時候很多人都覺得他是男花瓶，仗靚行凶的那種，其實就是繡花枕頭一包草，中看不中用。還有很多人覺得他不過是一時符合了大眾對於花樣美男的需求，等觀眾口味一變他無疑是風光不再，死路一條。
可是後來他漸漸用實力證明了自己不是那種光靠臉吃飯的人，尤其是在《向晚》裏的演技大爆發讓觀眾和媒體著實刮目相看。都說文藝片和長鏡頭是演員的死穴，不能靠台詞來凸顯情緒，也不能像動作片一樣靠拳頭增加電影效果，純粹需要演員的內在修養和專業精神，所以很多演員拍不了這樣的電影，一拍即死！
當初畢導在甄選演員的時候也猶豫過要不要啟用徐陌，畢竟他在圈子裏資曆尚淺，這一代年輕演員裏甚少有人能修煉到片子裏哀而不傷的氣場，男主角必須要有鎮壓全片的氣度。
畢導找徐陌去試戲的時候給了他一個長鏡頭的難題，讓他在沒有台詞的情況下表現出無奈悲涼的情緒。現場的人都以為他會默默哭泣或者長籲短歎之類的，可他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臉上始終帶著若有似無的笑，眼睛盯著自己微微握起的手掌。
久久。
久久。
忽然他抬起頭深深凝望著鏡頭，就那一秒的眼神穿透了攝影機，連攝像大哥在機器後麵都有種眼神碰撞的震驚，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這樣的神情才是有生命的表演。畢導坐在監視器前滿意微笑，率先鼓掌，跟著所有人都使勁為徐陌的表演喝彩。
徐陌就是靠著個極具穿透力且鮮活的眼神拿到了男一號的角色，畢導感歎自己又多了一員愛將，還時常拍著徐陌的肩膀大讚：“後生可畏啊！”
沒有人知道徐陌其實天生就有這樣的氣質，那是從小到大經年累月的沉澱，他比常人經曆得多，被家人拋棄過，被世間所有的冷眼嘲諷過，要說人間冷暖，他在幼時就已經深深體會。別人家的孩子放學時會被爸爸媽媽歡天喜地的接回去，路上還能賣點小零食什麽的，可他不一樣，來接自己的永遠是年邁的奶奶。他那時懂的不多，但他至少知道奶奶慈愛的笑容是溫暖的，就連臉上的褶皺也是親切美麗的。
到了後來他長大些就不讓奶奶再來接了。一個人回家的路總是顯得很漫長，怎麽走都走不完，舊舊的鞋子是奶奶去年給人縫補衣裳賺錢買的。奶奶每晚隻開一盞燈，眯著眼睛在燈下穿針引線，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可他睡眠本就有不同於小孩子的輕淺，連一點點光都能讓他寢不安枕。
他揉揉眼睛醒來，奶奶摸摸他的腦袋，還是一樣溫潤的笑容讓他安心不少。他起身披著被子趴在桌子上，細細望著奶奶艱難卻耐心的手工活。他直起身子接過線團和針，把線頭放進嘴裏抿了抿又用手指小心搓一搓，對著燈光全神貫注地把線頭穿進小小的針鼻裏，然後把整根線拖出來。
奶奶蒼老發皺的手又一次撫摸他圓圓的腦袋，他抬頭對著奶奶甜甜一笑，可那時他已懂得什麽事憂鬱。
同學們站在學校外麵的小商店拽著父母撒嬌要小玩意兒，他隻能低著頭往回家的路上走，舊舊的鞋子快要破洞了，不過奶奶洗的很幹淨。小鎮的石板路上總是會有些小石子，他走幾步踢一腳，然後巷弄裏就有了聲響。這個時候他總是會想奶奶給自己做了什麽好吃的？清炒小白菜早就吃膩了，要是能有點小蝦米就好了，一點點放在湯裏也好呀。
向彤托著腮在一旁看他，他安靜的時候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連夢裏也不得安寧，他們真正能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多，可她能感受到他心裏不與人說的鬱鬱。
“徐陌，你有沒有試著找過你媽媽？”向彤說完才後悔自己有點冒進了。
徐陌微微愣愣神，一時間想起了老家照片裏的那個年輕婦人，臉型和眉眼和自己很相像，長長的黑頭發又直又順，就那麽攏在耳朵後麵，半新不舊的白襯衫套在她勻稱的身體上，她沒有首飾，連最起碼的結婚戒指都沒有，氣質像涼白開一樣，平平淡淡，還有一絲絲水垢的樸實味道。那味道普通極了，跟參加活動時主辦發提供的進口高價礦物水截然不同，涼白開總是更接地氣，容易讓人踏實。
他現在已經習慣了高價礦物水那種喝著人民幣的優越感，可事實上他偶爾還是會懷念過去的涼白開，雖然科學研究說它會讓人結石。
他覺得自己很可笑，說好再也不想媽媽的，可最後還是忍不住想了，而且她在自己心裏殘留的印象竟然會是一杯水的味道，真正索然無味了。
向彤察言觀色一般打量他的情緒，他從劇本上錯開眼，很認真很認真的望著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你應該去問問她有沒有找過我。”
她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徐陌現在那麽成功，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他的影子，要是他媽媽還記掛著他一定會有辦法找到他的，可他並沒有參演母子團圓的戲份，也就是說對方其實是不留戀的。真的會有這樣絕情的母親嗎？ 她不相信。
她很想說沒事的，你還有我。掙紮半天還是咽了回去，這句話太不切實際，她無論如何也替代不了母親的位置，這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