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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焚身之痛

  九重天最好吃的點心一一吃個遍,用仙不舍的泉水沖泡的茶,喝到不注意打個嗝就要往外冒。  吃東西是神仙們的消遣,但又是凡人活下去的根本,顧遙知當然要在投進驗生爐之前吃飽又喝足,還要換上最好看的衣裳,精心打扮一番,愛美,女人的天性,她怎


  能例外。


  舒舒服服洗完澡換好衣裳,在書房找到梵生,顧遙知舉手發言說:「君上,我有個問題想問。」


  「什麼?」


  「我身上的衣裳會在驗生爐里被燒掉嗎?」


  「不會的,人在衣裳就在。」


  「那就好,我不想從驗生爐里出來的時候一身光溜溜。」


  「即便是這樣,本君也會拿著新衣裳在爐邊接你。」


  「君上記得撐傘,時節越來越熱,陽光越來越毒,我白天投進去的,出來的時候肯定也是白天。」


  「嗯,本君會的,你呢?害怕嗎?」


  「方俞問過我類似的問題,問我不怕疼嗎?我回答我說怕,但我還是會在驗生爐里呆滿七天七夜。」


  「方俞?」


  「天牢里的罪仙。」


  「若非萬不得已,本君不會讓你這麼做。」


  「君上放心,我都明白。」


  天帝派了仙使在華桐宮外等著,等久了天帝會自己過來,顧遙知就說:「君上,我們走吧,去驗生爐。」


  「你想走著去還是本君駕雲御風?」


  「走走吧,」她喜歡看到他撐著她送的紅紙傘,把她的名字握在手心裡。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接下來七天的她不在他身邊,希望他會想念她,就像她想念如意,因分開而感到不習慣。


  梵生撐開紅紙傘,紅紙傘只夠遮住他自己,但他用身形給她遮擋出一片陰涼,從他的書房一直到無垢台的驗生爐前。


  露天的無垢台陽光照射充沛,地面卻像刑屬的審案大殿一樣結著冰,散發著陣陣寒氣。


  顧遙知伸手摸了摸驗生爐,一點也不燙人,只有石頭一樣的冰冷,如果不是燃燒的天火不斷從爐口處冒出來,驗生爐就像一個大石頭做成的罐子。


  顧遙知疑惑地問梵生:「誰把驗生爐放在這裡的?九重天有那麼多犯了事又死不招認的神仙嗎?」


  梵生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有瞳色越來越黯然。


  連灼不忍目睹,拉著南兮去凡間青樓喝酒,天帝派來的仙使一路跟到無垢台,還催促說:「君上,時辰不早了,小仙還要向天帝復命。」


  顧遙知抬頭看看天,離日落還早得很,擺明天帝不願梵生徇私情,特意派這小仙使來監督。


  「你先退下,本君有話要和顧遙知單獨說。」


  「這……君上為難小仙了。」


  「本君為難過的仙使還少嗎?你算什麼東西,天帝在這裡站著,本君也會讓天帝迴避。」


  仙使敢怒不敢言,行個禮退下。


  取下她髮髻上的四海朝歌合進她手裡,梵生的手還是那麼溫潤細膩,但在這會兒微微有些發涼,不似平日里的溫熱。  梵生說:「拿好四海朝歌,在驗生爐里撐不下去的時候就鬆開,本君便劈開驗生爐把你救出來,本君就在爐外,哪裡都不會去,你一鬆手,本君馬上就能感覺到,記住


  了嗎?」


  顧遙知點點頭,記住了,但她一定會堅持到最後!

  風來,梵生控住一股卷在顧遙知的細腰上,將她帶離地面。


  顧遙知在梵生斂碎的視線里緩緩閉上眼睛,有他在爐外守著牽挂著,真好,幸福的感覺,醉人的味道。  腰上一松,身子就往下墜,耳畔緊跟著便是烈火燃燒的呼呼聲,顧遙知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是怎樣的一種痛,所有的形容詞都不夠形容,身體是完好無損的,而又非


  生既死,一念之間。


  「遙知!」


  娉然知道后趕來,走路都需要婢女攙扶也非來不可,拍打著驗生爐說:「君上,劈了它吧,這個該死的驗生爐!」


  梵生風中佇立,看著驗生爐一動也不動,希望顧遙知能堅持到最後,又盼著顧遙知早點鬆開四海朝歌,讓他早點把這個破爐子劈了!


  最該死的是他,這個破爐子是他煉製的法器之一,是他親自擺放在無垢台上的,用來威懾四海八荒,用來警醒群仙眾神,這個破爐子才會只有他能劈得開。


  活了幾十萬年,沒有多少事讓他後悔過,但是這個破爐子讓他在今天無比後悔,拜這個破爐子所賜,他體會到什麼叫『腸子都悔青了』。


  天帝不大一會兒就找來帶娉然回宮,娉然不肯,躲到梵生身後不讓天帝靠近,娉然虛弱得拽著梵生才能夠站穩,無垢台上又是那麼的冷。


  「梵尊,幫朕說說娉然吧,剛剛才醒來,不宜外出走動。」


  梵生脫下外袍搭到娉然肩上:「娉然,這就回宮去,等遙知出來,本君帶她來看你。」


  「我不回宮,我要和君上一起在這裡等。」


  「乖,聽話。」


  「我不要……」


  娉然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梵生施了個法,娉然還沒說完就倒進梵生懷裡睡著了。


  將娉然抱給天帝,梵生回到驗生爐前,天帝傳來御輦,放娉然在御輦里睡好,跟梵生道完謝,天帝轉身剛要走,梵生叫住天帝:「元衎。」


  元衎,天帝的名字,如今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只有梵生有資格直呼天帝名諱,當著一干侍衛婢女的面,還有之前的那位小仙使。


  天帝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秒,轉回身向梵生行跪禮:「九重天極天宮禎永天帝元衎,敬跪君上膝前,恭聽君上教誨。」


  侍衛婢女小仙聽了傻看呆了,一時間忘了要跟著天帝一起跪。  天帝心裡是清楚的,當梵生這樣叫他名字的時候,他和梵生之間不是相差無幾的地位,而是足夠讓他把膝蓋跪到地上的輩分,梵生那年封存磐魂劍的時候,他還沒出

  生。


  「本君有幾件事要交待你,第一,驗生爐能驗明顧遙知的清白,但她還是有過錯,明知自己身負嫌疑也要同娉然相處,待她從驗生爐出來,該有的懲罰不必免。


  第二,你的四皇子佑兮,不得承繼天帝之位,與瀾若衣不得有後嗣,瀾右衣不得成為四皇子正妃。


  第三,刑屬此後由本君執掌,三司上神苛待犯人,一律免去司職,逐出九重天。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再在本君不知道的情況下將本君宮裡的人帶走,你就給本君提前退位!「


  天帝聽完半響沒有出聲,牙關在咬緊,低頭停在手背上的目光憤怒交織,梵生給他這麼大一個難堪,全答應下來他就成什麼了?擺在九重天帝位上的空架子嗎?


  「君上三思,」天帝咬著牙關擠出這四個字。  梵生滴水成冰的回:「你才應該三思,第一任天帝留有遺訓,但凡他子子孫孫,世世代代,必須臣服於本君,本君任何時候想要天帝這個位置,你們都要給本君起身讓


  開!元衎,本君尊重你是天帝,沒有為難過你,你呢?可還懂尊重二字?借娉然中毒引本君離宮,擅自將本君宮裡的人帶走,你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


  又過去半響,天帝咬緊的牙關才見鬆開,目光才見收起憤怒:「君上教誨,元衎謹記於心。」


  梵生冷眼掃過侍衛婢女小仙官,一個二個趕緊跪地把頭壓低,他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不會往外說。


  「都給本君退下!」


  寒冰炸裂一般,無垢台弱弱一擅,天帝行禮告退,帶上娉然,帶上侍衛婢女小仙官,速速離去,但是心裡恨得滴血。


  如此不給他留一星半點顏面!又都是為顧遙知。


  那好吧,就算顧遙知能從驗生爐里出來,也別想多活一天,君上不是說了嗎?該有的懲罰不必免!


  驗生爐里的顧遙知不曉得外面發生了些什麼,除了疼痛,全身上下沒有別的感覺,腦子裡除了堅持下去的決心,也沒有別的東西裝著了。


  手裡始終牢牢握著四海朝歌,再疼也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她怕梵生在外面聽見,為她難過,也為他的這個決定難過。


  但她不怨梵生,她真得明白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也是最管用最直接的辦法。


  君上……


  等著我。


  七天七夜,連灼醉了才睡覺,醒來又接著喝,樂歪了老鴇子,愁壞了南兮,走也不是,丟下喝醉的師傅不管,不走也不是,不曉得顧遙知怎麼樣了。


  九重天這幾天一直在下雨,梵生沒有撐著顧遙知送他的紅紙傘,捨不得紅紙傘被淋濕,寧肯淋濕他自己。  雲遠著急,布出光障籠罩住梵生:「君上,顧姑娘還有半個時辰就能從驗生爐里出來了,君上回華桐宮換身乾衣裳再過來,顧姑娘看見君上混身濕漉漉,該會有多麼難

  過。」


  梵生不肯,說好要在爐邊等她出來,他就哪裡也不去。  解開光障任由雨水沖刷,他活該被大雨淋了七天七夜,因為他的腦子不夠清醒,早該把瀾若衣徹底了斷,早該給天帝講講輩分,可他一拖再拖,一忍再忍,這才給顧

  遙知帶來這場無妄之災。


  連灼來了,身上還有酒氣,但神思是清醒的,無聲示意雲遠不要管梵生,不淋也淋了這些天,不差最後半個時辰。


  「老鳳凰,遙知還好嗎?」


  「活著而已。」  四海朝歌靜止般沒怎麼動過,凡人七天不吃不喝,餓也要餓死,而她始終沒有放棄,就這樣一直把四海朝歌握在手裡,不掙扎不動搖的忍受著焚身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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