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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再不娶她,她就老了

  夜裏十點,車燈按時關閉。


  我們是軟臥,每個鋪位頭頂還能開著一盞暗淡的小燈。


  她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我半眯著眼,看到她拿了洗漱用具悄悄出了軟臥包廂。我鄙夷地在心裏罵了一句,“矯情。”


  我是個學醫的人,對個人衛生很講究。我也知道一些保健知識,睡前刷牙對身體有好處。但我從來沒這樣做,我認為睡前刷牙是件很矯情的事。


  十幾分鍾後,她回來了,還是將門移開一條縫,一聲不響地躺下去,拿被子將身體裹得嚴嚴實實。


  門縫對著我這邊,我一睜眼就能看到門外的踢腳燈,偶爾能看到從門外經過的旅客。


  我仰躺著,看著頭頂空空的上鋪,心裏想,要是軟臥車廂裏有四個人,其他兩個都會像我這樣遷就她嗎?越想越覺得窩囊,老子堂堂一個醫科生,嶽城未來的著名外科手術大夫,怎麽被一個小女子欺侮得不敢吱聲了呢?

  我從鋪上爬起來,啪的一聲關緊了門。


  她警覺地坐起來,厲聲叱責我,“你想幹什麽?”


  我沒搭理她,冷哼一聲。


  她遲疑一下,赤著腳去將門拉開。回頭瞪我一眼,也冷哼了一聲。


  我哭笑不得,隻好投降,說道:“姑娘,我花錢買軟臥,圖的就是個清靜。你這樣三番五次不讓關門,難道你怕我吃了你不成呀。”


  她冷笑著撇嘴,道:“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看我是壞人嗎?”


  “你又沒在額頭上刻上壞人兩個字,我怎麽知道是不是。”她的輕蔑和不屑讓我內心抓狂,我心裏想,是該表明身份的時候了。


  於是我說:“我叫李喬,京都醫科大學生,現在回嶽城去醫院上班,清楚了嗎?”


  她似信非信地掃了一樣,低聲說道:“誰知道你說的真假。”


  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畢業證學位證醫師執業資格證都拿了出來,在她眼前晃動著道:“看清楚了嗎?如假包換。”


  她還是不相信的樣子,輕蔑地說道:“這些證能證明什麽呀?花上一百塊錢,你要個聯合國的證都能辦到。”


  我怒極反笑,啪地將身份證壓在茶幾上,幾乎是吼著說道:“身份證總不能造假了吧?”


  她顯然被我氣急敗壞的樣子逗樂了,抿嘴一笑說道:“誰讓你不早說。”


  我哭笑不得,與她萍水相逢坐一趟車,難道我一見麵就將這些東西都拿出來證明自己是個好人?倘若我真這麽做了,別人還不將我當成一個神經病?


  盡管我證明了自己是個好人,她還是堅持不讓我關門,非要留一條縫,讓門外的燈光刺激我的眼睛。


  我無可奈何,隻能自認倒黴,倒頭就睡。


  等我醒來的時候,看到她已經醒來了,她側著身背對著我,拿著一麵精致的小鏡子在修飾她原本就美麗異常的麵容。


  天已微明,我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就該到站了。


  一想到就要回到嶽城,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有些激動。出外求學七年,我終於學成歸來。嶽城這座生我養我的地方,遠方的遊子回來報答你來了。


  她似乎感覺到了我已經醒來,回過頭往我這邊看了看,嫣然一笑。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微笑弄得以為是做夢,昨夜我們還是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她突然對我這一笑,將我心底對她的憎恨一掃而光。

  我起身去洗漱,沒回軟臥包廂去。直到列車快要進站的時候,我才回到軟臥車廂裏來。


  她正在收拾行李,看我回來,抿嘴一笑說:“剛才列車員來換票,我幫你的票換過了。”


  我哦了一聲,遲疑地問她:“你也在嶽城下車?”


  她點了點頭,眼睛看著窗外說:“還有幾分鍾就到了。”


  我趕緊收拾行李,等我收拾好後,她已經打開了車門,拖著她的行李箱跨出了包廂。我直起腰,拖著行李準備下車。


  她突然遞給我一張名片,小聲說:“後會有期。”


  我機械地接過來,眼光掃了一眼名片,上麵印著“雅美女子美容醫院”,她的名字叫蘇毓,是院長。


  我沒動聲色,將名片塞進口袋,拖著行李去另外一個車門下車,與她背道而馳。


  回家我遭到了父母一頓責罵,說我是個白眼狼,虧他們辛辛苦苦培養我,我卻棄他們的苦心而不顧,別人想方設法離開嶽城去大城市發展,我倒好,屁顛顛的滾回嶽城來。


  我嬉皮笑臉地告訴他們,我回來恰好是給他們臉上爭光來了。我分析說,你們以後有個兒子在嶽城最大最好的醫院當醫生,這是多麽榮耀的事。誰家都有個親朋戚友的,都吃五穀雜糧,誰能保證不生病痛?

  生病了就得進醫院看醫生,過去家裏在醫院沒人,遇到難事了,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現在有了我,天大的事還不是有我出麵照顧?


  再說,別人家的孩子在外麵混得再好,能照顧到家裏人嗎?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個道理你們不是不懂吧?


  我的父母被我一通暈天罩地的忽悠弄得苦笑不得,最後隻能無奈地告誡我,既然打定主意回來了,就好好的做好本職工作。一定要做個有良心的醫生,千萬不能讓街坊鄰居在背後戳著脊梁骨罵他們。


  我做了幾個保證,保證自己一定會做個最有良心的醫生後他們才作罷。


  其實我心裏是理解他們的。作為嶽城第一個考上京都醫科大的父母,他們在嶽城的臉麵曾經熠熠生過光輝。


  京都醫科大在醫學教育這塊最負盛名,隨便出來一個學生,就能成為一家三甲醫院的頂梁柱。何況我是個本碩連讀的優等生,我的導師因為我放棄跟隨他繼續攻讀博士而憤然要與我劃清界線,揚言不許我提是他的學生。


  我並非沒有上進心,我也知道讀完博出來之後,我的身價會提高一半。但我堅決放棄即將到來的輝煌未來,除了被老家的醫院院長感動之外,我還有一個從未給人透露過的秘密,在嶽城,我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友——楚楚。


  楚楚是我鄰居,比我少一歲。我們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從幼兒園一直到高中。


  我與楚楚的愛情在高考那年發了芽。楚楚成績不太好,當年隻考了一個專科,現在在一家公司當普通文員。


  因為這一路我是睡著回來的,因此我的精神沒受到半點影響。


  在家陪著父母吃過一頓飯後,我從家裏溜出來,準備去找楚楚。


  我回來沒給她任何消息,我要給她一個驚喜。


  路過花店,我買了一支鮮紅的玫瑰,吩咐老板用玻璃紙包好,外麵紮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轉了兩趟車,我來到楚楚工作的樓下。


  我心裏在想著楚楚見到我之後會如何的驚訝與驚喜,三天之前我們還視頻過,楚楚在視頻裏說,過兩個月,她就該升為經理了。到時候她抽空去京都看我。


  我在視頻裏壞壞地說,楚楚,我太想你了,我想感受一下你的溫柔。


  楚楚羞得滿臉通紅,躲到沒人的地方掀起她的衣服,讓我驚鴻一瞥看到她日漸豐滿的山巒。


  我沒直接上樓去找她,我要等她下班後,突然跳出來出現在她麵前,我要看到她驚喜之餘的激動淚花。


  在樓下的一條長椅上我坐下來,仰望著楚楚工作的地方,我在想,那一扇窗戶是屬於她的?


  眼前駛過一輛亮瞎眼的奔馳,停在楚楚公司的樓下。看著奔馳車我想,不出一年,我就能買上一輛奔馳送給楚楚,我不忍心她每天擠著公交車上下班。


  司機下來,一路小跑打開車門。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因為我看到楚楚從車裏出來了。我正想喊,眼光又落在楚楚身後的車門邊,我看到一顆禿頭冒出來,隨即擠出來一個肥胖的老男人身軀。


  老男人很自然地將一隻手搭在楚楚的屁股上,這讓我怒火萬丈,恨不得立馬衝出去,照著他的禿頭就擂上去一拳。


  但楚楚似乎沒反感,任由老男人的手從她屁股上移到腰上,呈半摟抱的模式,擁著她進去了大樓的大廳。


  我怕自己看花眼,在我的印象裏,我的楚楚怎麽可能容許這樣一個猥瑣的老頭將手搭在她的屁股和腰上呢?


  我裝作路人,急匆匆快步越過他們。


  站在大廳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我雙眼如電,死死盯著如弱柳扶風的楚楚走進電梯。


  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一把尖刀刺中了一樣,鮮血淋漓,支離破碎起來。


  大堂經理顯然注意到了我,她看著麵色蒼白地我,輕聲問,先生,你怎麽啦?需要幫忙嗎?


  我指著剛進電梯的楚楚問,她是楚楚嗎?

  大堂經理狐疑地看了看我,小聲說,是,她是涉外貿易集團的楚楚,你認識她嗎?

  我忍著巨大的痛苦,繼續問,她旁邊的禿頂男人是誰?

  大堂經理淺淺一笑,她的老板啊。


  我哦了一聲,昂首從大廳出來,將手裏的玫瑰花踩在腳下,碾了一個粉碎。


  我的憤怒變成了悲傷,悲傷逆流成河。


  所有的回憶如電影般從我腦海裏掠過,對於楚楚,全世界隻有我自己才明白,我放棄讀博其實與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高考失利,從此走不出嶽城。我曾經安慰她說,沒事,你出不去,我就回來,等我。


  我們的愛情曆經了七年的洗禮,我原計劃著回到嶽城後,等工作落實了就開始策劃我們的婚禮,我不想做個偉大的男人,我隻想做個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一個我愛的,和愛我的女人就足夠了。


  楚楚對我的承諾一直就很上心,多少次她在與我視頻的時候開玩笑說,我再不娶她,她就老了。


  可是,我親眼目睹的這一切,她要給我一個什麽樣的解釋我才能釋懷?


  就算我能原諒她,但我心底能抹去看到一雙醜陋的手搭在她美麗屁股上的齷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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