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柳暗花明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窗簾拉開了一條縫,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打在一個女孩子的身上,她的背影顯得很柔弱,單薄得就像我爹在窗台上種的一株水仙花。
我輕輕咳嗽一聲,她轉過身來,我就看到了楚楚一張略帶疲憊的臉。
她猶豫了一下,隨即像鳥兒一樣迎著我飛撲過來。
我躲閃著,讓她撲了一個空。她驚異地回轉頭看著我,嘴唇動了動,眼淚便啪嗒掉了下來。
看到她哭,我的心便軟了下去。
“你喝太多了,都快人事不知了。”她柔聲說道:“李喬,如果不是趙宇給我打電話,我真不知道你會喝那麽多的酒。”
我苦笑一下,起身去洗手間。
胃裏已經被我吐得一幹二淨,此刻我的胃因為饑餓而有些痙攣。我匆忙洗漱一番,回轉身,就看到楚楚靠在門框上,安靜地看著我。
一絲柔情升起,就在我要伸手將她擁抱入懷的時候,腦海裏驀地跳出那隻肮髒的枯萎如老樹皮一樣的手。我的心便猛地一縮,將呈半月的雙臂硬生生停留在半空。
楚楚驚異地看著我,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低聲問:“李喬,你這是怎麽啦?”
我拍了一下肚皮道:“餓了,沒力氣了。”
楚楚興奮地說道:“我帶你去吃魚粉吧。”
我拒絕道:“謝謝,我不能吃油膩的東西。喝多了一點酒,我的胃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她嘴巴一嘟,不滿地說道:“你們這些學醫的,名堂最多了。”
昨夜趙宇看我醉了,第一時間就想起了楚楚。我與楚楚的愛情不少同學都知道,大家都佩服我是個“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人。像我這樣考上京都醫科大的人,眼前就是一條鋪滿鮮花的錦繡道路,誰還會將少年的這段情懷記在心裏?
我是被楚楚艱難地一個人搬去了賓館門口,請了門口的保安幫忙,才將我送到房裏。
楚楚說,我說了一夜的胡話,她聽了一夜我的胡話。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都說了些什麽話?
人喝醉了酒,什麽話都能說,什麽話都敢說。我擔心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楚楚小聲說:“我都不知道你說了什麽,不然怎麽說是胡話呢?我好像聽你說,什麽誰搶了誰的位子,又什麽報仇之類的話。”
她抿著嘴笑起來,挨近我耳邊笑道:“李喬,你不知道你在睡夢中的樣子有多猙獰,我看著都害怕。”
我眉頭一皺,問道:“就這些?”
她輕輕嗯了一聲,溫柔地抱起我的一條胳膊,嗔怪道:“以後不許你喝那麽多酒了。還有,你以後出去喝酒,就帶上我去。”
我下意識地嘀咕道:“你能有那麽多時間?”
楚楚認真地說道:“當然有時間。李喬,你不知道嗎?還過一個月,我就要升為我們公司的辦公室經理了。”
我哦了一聲,隨口讚道:“恭喜你。”
我沒與楚楚一起去吃早餐,再說也過了吃早餐的時間。我讓她去上班,我自己打個車回家就行了。
楚楚有些不放心,在我堅決態度下,她還是依了我,自己打了個的士去公司。
我看著的士逐漸遠去,伸展了一下胳膊腿。我仔細回憶昨夜有沒有發生什麽不該發生的事,想來想去,沒有一絲頭緒。以我對酒醉狀態的了解,醉成我那樣就如同一頭豬樣的笨拙,就算想幹什麽,也會力不從心而作罷。
一棵樹倒了,我不能不乘涼。從附一醫院被拒後,我就下了決心,絕不走回頭路。我不能讓我的導師從此看不起我,盡管我知道他不會看不起我。
嶽城除了附一外,還有幾家三甲醫院。這些醫院因為資源配置的原因,永遠都處於附一的下風。嶽城老百姓也養成了一個習慣,不管大病小病,都喜歡往附一跑。這樣就造成附一每天人滿為患,而與它在醫療技術上不相上下的幾家三甲醫院,卻是門可羅雀,淒淒慘慘。
讓醫院形成這種格局的,除了老百姓盲目的選擇,更多層次就是在醫院資源的配置上。附一醫院永遠都能拿到最好的醫療資源,無論是醫療器械,或者是病人資源。
我去了嶽城排在第二的醫院——嶽城中心醫院。
嶽城中心醫院是嶽城最早的醫院,在附一和附二以及附三這樣的醫院還沒影子的時候,中心醫院就是嶽城最大最讓人放心的綜合性醫院。它原來並不叫中心醫院,而有一個非常古樸的名字,叫仁濟醫院。據說是當年的一個傳教士創辦的,第一家開在嶽城的以西醫為主的醫院。
仁濟醫院因為名字被一些人認為不夠社會主義,於是改成了中心醫院。而且因為附一醫院的出現,他的社會地位開始逐漸的沒落。
到了今天,它就像一頭病入膏亡的雄獅,雄心猶在,但威風不再了。
我去了他們人事科說明了來意,沒多久,院長聞風而來。
院長是個戴著啤酒瓶底一樣厚眼鏡的小老頭,一進門就伸出雙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就好像怕我飛了一樣,連聲說道:“好好,你來了好。”
無須我自己介紹,他知道我叫李喬,而且也知道附一醫院拒聘了我。他沒隱瞞地說道:“李喬,你能看得起我中心醫院,是我們的光榮。其實在得知你被附一婉拒的時候,我就起了要去找你的衝動。”
他憨厚地笑了笑,說道:“說到底還是我不自信嘛。李喬,啥都不說了,附一原來答應給你的承諾,我這邊全部兌現。而且我將你直接安排到主任醫生位子上去。你願意嗎?”
幸福來得有點突然,一天前我還在為被附一拒聘而耿耿於懷,一天後,我被中心醫院當成上賓對待。
麵對這樣熱情的院長,我還有什麽理由拒絕他呢?
何況眼前的我,確實需要一份醫生的職業來證明自己不是一頭白眼狼。
其實在附一與在中心醫院,並沒太多的區別。唯一的區別就在於在人們的意識裏,中心醫院的醫生水平,趕不上附一醫院。
中心醫院的院長叫劉思博,今年六十多了,致公黨黨員。是心血管方麵的專家,一輩子的精力都放在研究心血管的病上了。
我告別劉院長,心裏被一股巨大的欣慰盈滿。沒有了附一,難道我就做不成醫生了?
我暗暗下決心,不管前路多麽艱難,我要在三年之內,將附一踩在我的腳下。
上帝關住了我的一扇門,果然為我打開了一扇窗。
在劉院長哪裏,我得知附一婉拒我的真實原因。原來醫院進人,也是有嚴格編製限製的。附一醫院當年為了招攬人才,不惜重金到處挖人牆腳。他們去京都醫科大找我,劉院長他們是知道的。但為什麽劉院長他們不去找我呢?劉院長說,還不是因為沒底氣嗎?像你導師這樣的權威身邊出來的人,誰會看上一個三線城市的醫院?
劉院長說,附一的人還是沒眼光。他們貪圖眼前的利益,拿你換了一棟新住院大樓,這些人目光短淺,難道不知道你就是一棟或者幾棟十幾棟住院大樓嗎?
我知道了,附一醫院在最後關頭被人說動了心,他們拒聘我的同時聘用另外一個人,她家的老板爹將無償捐給附一一座現代化的新住院大樓。
劉院長沒告訴我這個取代我的人名字,但劉院長說,這個取代我的人,在他們醫院連門都別想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