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罅隙
我與孫小鵬的意見最終沒達成協議,會議不歡而散。
孫小鵬惱怒不已,當著一屋子的人狠狠說道:“李喬,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被這句話激得滿腔怒火,當即起身拂袖而去。
還沒出公司門,趙哥在背後喊住了我。
他是我第一次見麵的股東,又占著三分之一的股份。趙哥在會上也沒發表過看法和意見,他一直保持著深沉,我不知道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直到我與孫小鵬的矛盾爆發,他才站出來,微笑著將我讓進辦公室,他要與我詳談。
我在拂袖而去的時候,心裏就浮起過一個念頭。我與孫小鵬的合作可能到此無疾而終了。
趙哥耐心地勸說我道:“李醫生,你的心情我們都理解。作為一個職業人,首先得有職業道德。你的意見都對,現在醫療技術如果沒有器械幫助,診斷的準確性和治療都會遇到阻力。所以,我讚同你的意見,必須得完善條件後再開業。當然,小鵬的意見也很重要,時間不等人啊。”
我歎口氣說道:“趙哥,我們不能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新生命醫院是嶽城第一家民營性質的醫院,這一炮要是打啞了,今後很難再打響。我們是醫院,病人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們身上,出不得半點差錯。現在我們既無醫療設備,又沒醫生,匆匆忙忙就要開業,這是對患者的不尊重,對醫療事業的不尊重。”
趙哥安靜地聽我發泄不滿,等我說完了,才淡淡一笑道:“李醫生,我們有事坐下來商量,不發脾氣,好不?不發脾氣。”
我幾乎是被趙哥半推半就回到會議室,會議繼續。
開了一整天的會,最終達成共識。
新生命醫院的醫療設備由趙哥負責解決,爭取在一個星期之內全部落實到位。
醫護人員由我負責招聘,兩個星期之內必須全部到位。醫院暫設三個科室,普通內科、腫瘤科和婦科。
我主持醫院全麵工作,主要負責醫療業務,指導和主持會診。餘敏負責財務,趙哥主動請纓負責對外聯絡。
醫院的名字也確定了下來,原來取的“新生命”被孫小鵬堅持換下去,改成“毓和醫院”。
我心裏明白,這是孫小鵬刻意要將蘇毓的“毓”字嵌進去,以孫小鵬的解釋,“毓”是“愈”的諧音字,暗示來我們醫院治療的患者都能愈合。
他不用“合”而堅持用“和”,他再次解釋說“和”乃“和氣生財”,天下大和之意。
我覺得這名字確實也取得很新穎,比起古板的“附一”“中心醫院”,毓和顯得就有文化多了。
會議結束,孫小鵬提議大家舉行一場慶功酒會。我婉言謝絕不參加,孫小鵬也沒堅持,我一個人從公司出來,準備給導師打電話。
醫護人員是緊缺人才,大多數有真才實學的醫生,都不會願意來我們民營醫院。因為我們不能沒有編製給他。編製是個很敏感的東西,有了編製,似乎才能證明其身份。一個沒有編製的醫生,被社會認定為不是一個好醫生。
編製是什麽?編製就是護身符,金飯碗。
一個有編製的小護士,甚至可以蔑視大醫院沒有編製的大醫生。
我當初答應附一歐陽院長的邀請,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歐陽院長親口承諾,我隻要一去,他立即給我解決編製問題。
我吞吞吐吐將意思給導師說了,導師半天沒出聲。我心裏緊張不已,生怕導師回絕我。我的擔心很快就得到驗證,導師唔了一聲,掛了電話,沒給我留下隻言片語。
我的腦袋痛了起來,也大了起來。醫院沒有醫護人員,就是掛羊頭賣狗肉。以我對嶽城醫學界的了解,沒有一個醫生會放棄他們的編製投身到我們民營醫院來的,哪怕我們開出比他原工資高出三倍的工資。
導師的無聲拒絕,讓我的招聘之路蒙上了一層陰影。我不知道去哪裏招收一批有真才實學的醫護人員過來。
我突然覺得當初答應孫小鵬合夥開醫院的想法是錯誤的。從成立公司開始,到我租房裝修,孫小鵬幾乎都沒露麵。我當時看著打入公司財務的一千萬,我認為孫小鵬再土豪,也不至於拿一千萬來開一個玩笑。
後來餘敏告訴我,一千萬在注冊完成之後就抽走了。換句話說,公司是個空殼公司。
可是我已經騎虎難下,我是個不肯認輸的人。我想過,不走到絕路上,我堅決不回頭。
一場會議,讓我和孫小鵬之間出現了裂縫。其實在那次他突然闖進我家和蘇毓家的見麵宴會上,我就預感到我們之間必然會出現罅隙。
我越來越看不懂孫小鵬的真實麵貌,他來嶽城投資,在注冊公司之後又將資金抽了回去。而且從一開始他就沒給我一個明確的醫院的定位。他甚至都不露麵,隻派了一個餘敏在公司。
餘敏更讓我心驚膽顫,她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說服信用社給她發行債券。這種沒經過金融監管部門審批的社會融資活動,隻要一出事就是非法融資,是犯罪。而我是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也就是說,隻要一出事,我責無旁貸,首當其衝。
我感覺孫小鵬給我挖了一個很大很深的坑,就等著我跳下去了。
可是我一直沒想通的一個問題就是,我與孫小鵬過去素不相識,他沒必要給我這個萍水相逢的人挖坑啊。
醫院八字沒一撇,我已經欠下了不少人情。比如趙宇,他墊資給我裝修了醫院,我在會上剛提了這個問題,就被孫小鵬壓了下去,他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這是小事,你告訴你朋友,我們跑不了,少不了他的款項。”
我想告訴他說,因為這筆款項,趙宇現在連家都不敢回。
還有我媽買的二十萬債券,我知道我媽是個喜歡貪圖小便宜的小市民,但我更清楚我媽的真實意圖,她想靠買債券給她兒子鋪下一條通往外資醫院的路。可是我媽沒想到的是,我們這家號稱外資醫院的醫院,目前還隻是一家空殼醫院,能不能順利落成開業,一切都待天意。
一連三天,我的招聘毫無進展,我讓文員在醫院門口擺了一個招聘的攤子,結果三天過去,隻來了幾個剛從學校畢業的護士谘詢,至於具有行醫資格證的醫生,影子都沒一個。
坐在辦公室裏,我焦躁得就像一條饑餓的狼,雙眼冒著紅光,等待獵物從天而降。
第四天還是沒有動靜,我的信心開始動搖。
我心裏突然萌發出一個可悲的念頭,如果一個星期後還無動靜,我就該铩羽而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