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痛 我沒欲念難平
這一夜風平浪靜,看得出來他心裏有很多問題,但都沒問我,這是一種十足信任的表現。當然,我說的隻是“表現”。我心裏也有很多說辭,但仍覺得這不是萬不得已的時刻,我不能帶著那麽多人的身家性命去賭傅起說得是真話還是假話。
我不敢想象他是否已經知道了自己不是真龍天子的事實,又或者他的試探其實本就沒根沒據。算了吧,先走走再看,是我的,無論怎樣都是我的,不急於這一時。
聽見傅起靜靜的呼吸聲,像是已經沉睡,我才扭過身和他麵對麵,仔細觀察了起來。他的眉毛很濃密,眼睫毛也很長,是有多久了,我都沒有好好的認認真真地看過這張臉。兒時不曾看過,等他登基時我也僅僅是稍覺眼前一亮,心想這皇帝還算能看,隻不過太年輕了。
我一直介意傅起比我小三歲的事實,所以總是在潛意識裏將他當做弟弟,卻忘了他經曆了這麽多,早就成長為一個讓你無論如何都參不透的帝王。
可能是因為睡前看了太久傅起的臉,夢中他就那樣堂而皇之的出現。背景是刀光劍影血染長毯的大殿,傅起捂著腹部的刀口淒慘地看著我,像是悔恨又像是不甘。我被那血嚇得後退了一步,踩到裙擺摔倒在地,這才看清楚自己穿的不是襦裙,而是皇袍!
滿殿都是死人,外麵喊殺不休,我竟然和傅起走到了流血宮變的這一步,不,這不可能!有那麽一刹那,我發覺感情難以自抑,眼淚就要瞬間噴湧而出。
我爬起來衝上前去,緊緊按住他冒血的傷口:“你怎麽樣?為什麽會變這樣?”
“大岐的曆代先帝,沒有一個是活著退位的,”他踉踉蹌蹌地說,“我是你的一患,我自己解除,閔在,大岐,是你的了。”
我哭成了一鍋粥,撕心裂肺地看著:“不不!我都要,我不要你死,你可以生我氣不理我,但你不可以死,絕對不可以!”
傅起微笑著咽下最後一口氣:“不可以這麽貪心……”
我哭到喊了出來,腹部突然一緊,就感受到一具熱乎的身體將我圈進懷中,傅起睡眼朦朧地湊到我耳根,安撫我道:“別怕,做噩夢了嗎?”
這豈止是噩夢,這簡直是所有想象裏最不堪的一種結局!如果真要犧牲那麽多人,甚至連傅起都不能活,來成就我一人的帝位,我要怎麽辦?!
我轉過身埋進他的胸口,緊緊地抱住他,就像要將他融化進我的骨血。雖然我的感情生活裏是湯擒先入住,可是傅起也不遜色,他們都舉足輕重,我不希望自己的舉動,讓我所愛之人的未來陷入無邊的黑暗!
我又蹭了蹭頭,吸著鼻子說:“隻要睜眼看見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怕噩夢。”
“是啊,那隻是夢啊。”傅起好像輕笑了一下,然後用下巴抵住了我的頭頂,“今晚怎麽這麽熱情?抱這麽緊都不撒手,想要了麽?”
我頓時囧了……
然後聽見他又自顧自地說:“你要乖啊,忍一忍,你現在的身體還不行?如果我勾引到了你,讓你欲念難平飽受煎熬,那明日起我就去睡書房,等你身子都好了,再來睡你。”
這話題,分分鍾進展得也太快了吧!我紅著臉用被子蒙住自己,悶悶地說:“你想太多,我沒有欲念難平。”
傅起斜睨著我,半晌,突然一聲輕笑:“好的好的,是我欲念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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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被廢,退居羊門宮已有些時日。羊門宮相當於另一種性質上的冷宮,處在皇宮最南腳,平日也隻有宮女太監前去打理和送食。
我剛回來,就聽見了先皇後尋不到白綾,絕食鬧自盡的消息。還真的是很巧,好似是我的回歸她被打擊了一樣?
念在她有千萬種理由散播出去我是尋花侯閔在的消息給宮女和太監,皇宮是最大的傳聞醞發地,可是她仍是守口如瓶,沒有再提,我感激她這一份隱忍留情,所以想去勸勸她。
說實在的,羊門宮的裝飾供給一切都按照的是宮內各殿的平均標準來,更甚至先皇後曾經喜歡的奴婢,都還讓她留在了身邊,作為心腹陪著。
我正準備動身,卻聽寶珠說,其他家人子一道前來看望我。在這個節骨眼上想跟我拉近關係,表明站隊嗎?
我並不是一個喜歡拉幫結派的人,隻要別存害人之心,我不會難為她們的。暨鴦公主在我離開時沒出現,在我回來時也是沒來看,這種光明正大的蔑視行為依然成功地偽裝了她,好像,她很介意我受寵愛,更介意我即將要成為皇後。
暨鴦公主的事情沒解決,這些家人子就不能遣散,我還得與之糾纏。
徐媛媛在頭裏走,王姬跟在後麵進來,紛紛朝我行了禮。
我也不著急,端著自己的茶杯輕輕晃著,含笑靜等她們要說出些什麽來。
徐媛媛還是沒改之前的靈動稚氣,開口就跟我抱怨江煙柳不是東西,說我待那人那麽好,她竟然存了殺念,讓她跑掉,真是不甘心。
我認可道:“足以見得,越得意的人就會摔得越慘,閔葭以親身經曆奉勸諸位姐妹,凡事都別誤入歧途,免得再回不了頭。就可惜了。”
我沒有說我誤入了什麽歧途,也沒有指化作江煙柳的湯嫩,這是一招虛話,隻會提醒到有心人。
我心想她們要是真的憤恨,為我打抱不平,就不會在事發之後以及皇後被廢後像個鴕鳥一樣將自己縮起來,等到我確認會成為新的皇後了,才又冒出頭。
這都是後宮必有的現象———“隻保自身,靜待局勢”嘛,我懂。
王姬依舊很溫柔,淺淺的笑著,並不多言。我看時候不早,就道:“不留你們了,我要去羊門宮一趟。”
盡管再溫柔如水的性子,王姬都和徐媛媛一樣露出了詫異的眼光:“去……是為何?”
我道:“我跟先皇後的關係並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不容水火,如今她絕食尋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
她倆都沒說話,不過流露出來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說:“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可以閉上眼啊!還送上門去讓人心塞至於嗎?”
我發誓,我真心不是想上杆子過去給人添堵,我隻是想解開她的心結,讓她能找到活下去的意義。雖然自古以來得不到皇上寵愛的女人數不勝數,但也沒見誰說死就死,生命不能這麽被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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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子們都表示自己思慮不周,更提出陪我一起去看先皇後,緩解她的尋死危機。我建議她們不要去,太多人去觀摩一般,難免會戳碰到先皇後的自尊,讓她想起自己曾高高在上著看別人,結果到頭來又換做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她,她一定會受不了。
有我一個就夠了,解鈴還須係鈴人,她恨我,我就讓她恨個明白恨個舒坦吧,隻要不輕生,我留給她反撲的機會。
先皇後絕食的事情還是傳到了皇上那,皇上雖然沒有當著我的麵表示什麽,但私下還是要高德勝去了羊門宮勸說。高德勝就代表皇上,他的意思也就是皇上的意思,畢竟夫妻一場,他再怪她,也不忍讓她就這樣歸去。
我提著食盒進了羊門宮,這裏比舒昉園還裝潢華麗,少了幾分清幽之色,這是先皇後的喜好,因為她隻是被廢了名號,念及前朝的原因,她的吃穿用度水平並沒有被剝奪太多。
沒想到,我剛踏進去,就看見了暨鴦公主,她同樣提著個食盒。小宮女來報,先皇後還在床上睡著,她絕食一直都是這樣硬挺在床,時睡時醒,也不怎麽下床動彈。
“呦,昉妃娘娘也來了,看來本公主來得不太是時候。”暨鴦公主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後尋了處座位,一屁股就坐下了,“最不喜歡看女人鬥來鬥去,天上的都能給鬥到水裏,這就是我尊崇我們碧蒼婚姻製度的原因之一啊,你覺得有意思嗎?昉妃娘娘。”
“我也覺得不太有意思。”我笑了笑,“可是要怎麽辦呢?想必誰都有身不由己言不由心的時候吧?”
暨鴦公主一副傲嬌的神態,差點沒把下巴抬到天上去:“本公主行事磊落,就沒有。”
“是嗎?碧蒼國的公主殿下,我覺得使者阿布人挺不錯,正想給他說媒,這樣子豈不是更加皆大歡喜了。”我用手帕掩了掩嘴,“想必公主也是會願意臣下找到幸福的吧?”
“你!”暨鴦公主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起身逼步上前,“你都知道多少?”
“不是我說你,公主你表現得也太不含蓄了,你對他有感覺,我隻需看一眼就能弄清楚門道了,隻是不知道公主舍去所愛之人,要留在大岐後宮忍受你最討厭的宮鬥,你覺得值嗎?”
暨鴦公主的臉立刻黑了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