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徐良征提著包進電梯,電梯門剛要合上就聽見後麵一陣腳步聲,來人喊:“等一下等一下……”
??他趕忙開門讓人進來。
??原來是新來的小助理,穿著刻板的職業裝,不過還帶著初出校門的稚氣,臉上因為剛才趕電梯累的紅撲撲的。
??徐良征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打卡遲了兩分鍾。
??小助理剛鬆了口氣,看清楚電梯裏的人又暗暗提了口氣,最近也算是流年不利,頭回睡過頭遲到竟然跟領導搭了同一個電梯。
??她這人機智,想了想就提了件昨天的事:“昨天你休息不在,所裏有個病號打電話過來說找你,因為沒預約我就沒通知你。”
??電梯這時候停下,又上來幾個人,他往旁邊讓了讓,正好緊挨著小助理,聽她說便隨口問:“哪個病號啊?”
??“我查了查記錄,應該是姓吳那個。”
??“吳念?”
??“對對……”小助理連連點頭。
??剛說完電梯便到了,徐良征率先出來,笑著提醒跟在後麵的小助理:“你不趕緊去打卡?再晚可是要扣錢,一分鍾十塊,扣完為止。”
??小助理這才想起來,趕緊背包一溜煙跑了。
??所裏還有幾個網上預約的病患要做心理谘詢,他處理完這些才想起來小助理提的事。
??打電話向餘行鈞確認。
??那邊頓了幾秒,說不知道這事。
??徐良征在心裏笑了一下,撥弄著手裏的鋼筆等他指示。
??“徐醫生今天下午不忙吧?不忙那就麻煩去一趟吧?回頭您瞧著有沒有必要多加幾次,她要是願意配合我是沒意見……”
??餘行鈞這時候還沒吃早飯,從廠子回到市裏剛找了家餐廳坐下,掛完電話低著頭喝茶,好半天才對旁邊的人說:“老董,我覺得自己窩囊啊……”
??為什麽窩囊?他忙不迭地花錢,忙不迭地請醫生,最後求著她治病求著她配合,把離婚這事都拿出來說了。
??可惜啊,可惜人家還是愛答不理的,有什麽事根本不給他說,整得他像個跳梁小醜,還得從外人嘴裏知道點東西。
??董助理看了他一眼,試探著說:“餘總窩囊什麽啊,這項目眼看著定下來了,雖然價格上比預期高了點但也不算吃虧。”
??餘行鈞笑了笑:“你懂什麽啊。”
??正在這時服務員端上菜來,餘行鈞掂起來筷子埋頭吃了兩口,想起事突然喊住服務員要點酒。
??“餘總,咱下午還有正事呢,酒還是別喝了吧?”
??“項目定下來是好事啊,得喝一杯。”
??董助理和餘行鈞有幾年交情,見他剛才還因為順利簽了合同意氣風發,這會兒剛接了一個電話人就有些頹廢,畢竟也是一路陪著過來的,仔細想想肯定明白了幾分。
??喝酒就喝酒吧,董助主動給他倒了一杯,三兩杯酒壯膽後,董助就放開了,搖頭說:“餘總,你有時候脾氣太爆,說話吧,也太嗆人了……你也知道漢語這麽博大精深,有時候同樣一句話語氣不一樣聽起來就是兩個意思,比如說愛上她和愛上她是兩回事,幹姐姐和幹姐姐是兩回事,親妹妹和親妹妹是兩回事,下麵給你吃和下麵給你吃是又兩回事……”
??餘行鈞聽了哈哈大笑,心裏陰雲散了一些,點著他說:“吃飯呢,你小子少惡心我。”
??董助繼續說:“不是惡心不惡心的事,不好好說那就是好心辦壞事啊……你費心費力也得讓人知道啊,不然誰記你得好啊,對不對?默默無聞這種事,留給誌願者吧……婚姻就像是一把稱,兩頭都平衡了才能經營下去,要是一頭沉一頭輕那保準要翻,翻了就得離婚,跟我一樣……呂小雨到現在都覺得是我一個人的錯,感情的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餘行鈞默不作聲地看了幾眼,隻拾起來筷子大快朵頤。
??吃了一半就突然停下筷子找衛生間,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
??……
??徐良征下午來的很早,吳念出來的時候他正拿著病例單翻看,瞧見吳念笑了笑,柔聲說:“你有沒有興趣到我診所看病?那邊環境很清幽……其實心理輔導的時候對環境也是有很高要求的。”
??吳念坐下來望著他沒說話。
??他笑了笑,自顧自地說:“不去也沒事……助理說你主動打電話找我?我聽了特別驚喜,有沒有什麽想跟我談談的?”
??“談什麽?”
??“隨便啊,就當是隨便說說話聊聊天,你想說什麽都行,說到哪算哪。”
??吳念沉默了良久,皺眉說:“不好意思,我實在沒什麽想說的……”
??“聽說你以前做過老師?那肯定學過教育心理學,我們是不是應該有很多共同話題?”
??“得病的事傳開的時候被辭退了,就沒再工作。”
??“在我現在看來你特別正常。”
??“嗯。”吳念抿嘴點了點頭。
??徐良征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說,噗嗤笑出來,靠在椅子上看她,“你是本來就這樣還是放不開?老師不應該很會活躍氣氛很能說嗎?我大學的時候老師比較負責,每次昏昏欲睡的時候他都要拍拍桌子問掌聲在哪裏。”
??他見吳念有反應,繼續說:“不過也有不幽默的,高中物理老師愛罵人,有一次班裏作業質量不行,他就摔著黑板擦大罵:你們這些狗東西,也配聽我講課!不過這老頭後來被調走了,因為他拿著竹條打學生,從三樓追到一樓,不小心被校長撞見了……現在對老師的規矩應該挺多吧?別說體罰,變相體罰都不成了吧?”
??“是啊,不過講師遇不到這些有趣的事。”吳念低下頭淡淡地笑了笑。
??徐良征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循序漸進:“我讀書那會兒也沒那麽有趣,家裏不太富裕,日子過得自然不順當,我媽為我吃了挺多苦。”
??吳念收了笑,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慢慢攥成拳,有些蒼白。
??徐良征不再說話,盯著她觀察她的神色。
??“……我媽寡居很多年,臨了,也沒過上舒坦日子……”
??吳念歎了口氣,紅著眼眶緩緩開口。
??徐良征輕輕地鬆了口氣,小心地引導她:“父母一般不計較這些,都希望子女能過得好。”
??“她臨走的時候……臨走的時候拉著我怎麽也不肯鬆手……說,說這世上也沒什麽牽掛,唯獨放心不下我……”
??吳念說到最後哽咽起來,兩行清淚溢出來,嘴唇抿的死緊,不願回首的記憶又重新被打開——
??那時候吳母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大有油盡燈枯之勢,她整晚整晚地守著,時時刻刻在提心吊膽。
??晚上驚醒都會趕緊往心電監測儀那邊掃一眼,就害怕吳母這一覺睡過去就不會醒了。
??那種感覺該如何去形容?
??好似周遭都是一片漆黑,唯獨一盞燈能照亮她給她溫暖,要是這一縷光也沒了,那她也就成了沒芯的蠟燭,再也點不著了。
??她就盼著奇跡,她不信什麽壞事都攤到她身上,上帝給你關閉一扇窗總會打開另一扇窗,盼來盼去,醫院就下了病危通知。
??餘行鈞這時候才回來了,估計是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個老婆。
??從第一次鬧離婚到吳母病重,間隔了半年多。吳念的心到底是涼透了。
??他願意砸錢治病,可惜醫生說是“老病”,年紀太大就像退休的機器,又何必白挨一刀讓老人遭罪呢。
??吳念聽了心痛焦慮,夜裏開始頭痛,隻能大把大把地吃藥。
??吳母臨走醒了一陣,應該是回光返照,拉住她的手老淚縱橫,她手足無措,隻能哽咽著喊媽,一聲接著一聲,就怕她沒了反應。
??後來,吳母把氧氣罩扯下來,攥著她的手喘了半天氣,口齒不清地叫她的名字。
??語氣又無奈又不舍。
??她聽了哭的更淒慘。
??吳母說知道自己不行了,沒別的牽掛就是放不下她,邊哭邊低喃,問老天爺她的閨女該怎麽辦……
??她握緊吳母的手,抵在嘴邊搖著頭嗚咽。
??吳母說著說著一口氣沒提上來便開始急喘,整個身子跟著顫動,緊接著又是一陣猛咳。
??她攬著她順氣,瞧她模樣不對頭趕緊跑出去叫醫生。
??醫生進來檢查一番,臉色更加難看地搖了搖頭,還是說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她癱坐在地上,半天也沒有緩過神。
??餘行鈞當時去拉她,被她一把甩開了。
??吳母閉著眼氣息微弱,已經是送氣多進氣少,最後一刻卻突然坐起來,緊緊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按在餘行鈞手背上,那力氣,一點不像將死之人能做出來的。
??餘行鈞趕緊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吳母的手也一並包裹住。
??吳母卻突然泄了口氣,直直地躺下去了。她當時瞧見這一幕眼前出現了短暫地失明,而後就沒了意識。
??再清醒的時候就變了個樣,工作沒了,房子也搬回去了。
??別說吳母的悼念會,頭七都已經過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