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事不宜聲張,顧夫人因此便也沒有四處去問,隻找了信得過的幾家。


  但事出倉促,問了一圈下來,個個都搖頭,說實在拿不出現成的,叫顧夫人再去別處看看。


  顧夫人正焦頭爛額之際,卻不知綏遠侯府沈家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沒說什麽話,立刻就派人送了一套過來,顧夫人展開一看,麵料做工皆是上乘,更難得的是尺寸合當,顧寧穿上身,竟無一處不妥帖。


  顧夫人邊撫平料子上的褶皺邊問:“也是巧了,本來已然不報什麽希望了,最後竟在沈家找到了,說起來綏遠侯夫婦也沒有女兒,怎麽竟這麽一套衣服呢?”


  顧寧應她母親的吩咐轉了一圈,想了想道:“沈家雖隻有沈沉淵一個,卻也不是全無女丁,他的那些姨母個個都是能生的,沈沉淵堂姐堂妹還有一大堆呢。”


  “再轉過去一下。”


  顧寧答應了一聲,又轉了回去,背對著她母親接下方才沒說完的話,“可能這衣服就是給沈沉淵的哪個堂姊妹的吧。”


  顧夫人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也隻能這麽想了。”


  兩人正說著話,顧夫人半路被仆役給喚走了,說是案子發現了些眉目,叫顧夫人親自去看。


  顧寧脫下外襟,抖了抖正準備把它掛起來的時候,裏頭卻突然漏出來一張紙條,輕飄飄地就落在顧寧叫跟前。


  顧寧皺了皺眉,彎腰撿起來一看,隻見上頭狂亂地寫了幾個字,明明看字形應當是正楷,卻硬是字的主人寫出了一種如狂草般的灑脫。


  —覺得怎麽樣?還滿意嗎?


  這九個字幾乎占滿了整張紙條,寫這紙條的人估計是寫完了才想起沒署名,在犄角旮旯處找了個縫隙,委委屈屈地又補上了自己的來路。


  —沈沉淵留。


  顧寧:“……”


  她早該想到的,整個綏遠侯府,也就沈沉淵能做出這種事。


  顧寧默默地凝視了這張紙條一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腦子在想些什麽,等猛地回過神來,往四下看了一看,趕緊拈起這張紙條就走到了燈盞處。


  她把這張紙條放在了火焰上方,眼見著紙條的邊角一點點地消失,等徹底燒沒了一個角後,顧寧又猛地驚醒似的,趕緊把紙條撤回來,把上頭的火給撲滅了。


  盡管動作已然算是快了,可還是燒沒了三個字,就剩下“還滿意嗎?”這幾個字在上頭跟顧寧麵麵相覷。


  顧寧靜靜看了一會,抿了下唇,把這張燒焦的紙條給收到了梳妝盒最底下的小盒子裏,想了想,又把它給拿出來,用一本書壓著,收到了她平常放隱蔽東西的一個櫃子裏,“哢”的一聲,上了鎖。


  像是把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給藏起來了似的。


  第二日,京城中但凡有點臉麵的都來了長平侯府,顧寧端坐在房中,聽著外頭一片熙熙攘攘,不時有人從她房前走過,皆提著嗓子高聲談論著什麽,聽起來倒是比顧寧本人高興多了。


  這一串聲音中,顧寧又聽見一道低沉的嗓音,雖沒有多響亮,卻在一眾喧鬧聲中格外惹人注意,顧寧支著耳朵聽了一會,還是沒能聽清楚這人在說些什麽,她抿了抿唇,把旁邊站著的婢女都設法支走了,這才走到窗前去看。


  果不其然,是沈沉淵。


  他一身玄色,隻在袖口的地方露出了點淺色的內襯,走在一群同齡人之中,雖沒做什麽動作,但就是平白顯出點漫不經心來,墨色的眸子低垂流轉,似笑非笑看人的時候,仿佛要將麵前的人給陷在裏邊。


  這人長得就是一副禍害樣,顧寧擰起眉頭,行為舉止又這麽不端,綏遠侯都不管管他的嗎?!


  這樣一想來,顧寧莫名就多了幾分怒氣,正恨恨地看著沈沉淵的時候,這人突然轉過臉來,目光從她藏身的這扇窗戶後劃過,又猛地轉回來,直直地和顧寧對視。


  顧寧一驚,隻不過還沒想到這人是在看自己,下意識就往身後瞟了瞟,沒發現有什麽,又狐疑地轉回來,正看到沈沉淵再給她比著口型:

  別往後邊瞧了,看的就是你。


  說著下頜還往顧寧這個方向揚了揚。


  顧寧往前一看,這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許是她方才看得太興起,忘了自己藏身的地方有個範圍,為了找個好角度身子一直往旁邊挪,直到把半個人都挪出了藏身的花瓶之外,以至於整張臉一下就暴露了出來。


  顧寧:“……”沈沉淵就是個禍害!

  旁邊的人還在跟沈沉淵說著什麽,沈沉淵淡淡地一點頭,把身子往前擋了一擋,那人的視線就徹底被攔住了。


  沈沉淵向前走了幾步,又突然轉過頭來,衝顧寧一挑眉做了幾下口型,見顧寧呆著,輕笑一聲又轉了回去。


  顧寧呆了半晌,等人都走遠了才回過神來,臉一下子爆紅。


  剛才這不要臉的,是不是、是不是……說她好看來著?

  及笄禮一開始沒多少顧寧的事,全是一個老婆子在那兒說,從堯舜禹講起,這麽一個朝代一個朝代的輪著下來,要一直將到本朝為止,顧寧不耐煩聽,索性偷偷溜了出去。


  她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沒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有點失望,正打算順著人頭重新再找一遍,一隻手突然拍了拍她的頭。


  力道不重,與其說是拍,倒不如說是輕輕點了一下。


  顧寧還沒回頭就猜到了這人是誰,轉過去一看,果不其然就是沈沉淵那張臉,站在離她不足一臂遠的地方,正垂著眼皮含著笑意看她。


  沈沉淵狡黠地眨了眨眼,“方才在找什麽呢?”


  反正這人也看不到她想的是什麽,顧寧幹脆耍賴:“你看錯了,沒找。”


  沈沉淵倒也沒說什麽,隻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顧寧給他笑得心虛,有心轉移話頭,“你、你方才朝我比的口勢是什麽?”


  “你沒看出來?”沈沉淵唇角一勾,“我再給你重新做一遍,這回你可要看清楚了。”


  沈沉淵無聲地動了幾下嘴唇。


  顧寧這回是真沒看懂了,“你說什麽?”


  沈沉淵微微彎下腰,湊在她耳邊低聲道:“我說的是……”他側過臉,呼吸就噴在顧寧的臉頰上,“你很好看。”


  顧寧的臉從耳根處起,一直到脖頸,整個全紅了,按她平常的性格,不管是誰跟她這麽開玩笑,絕對落不著好,定然會被她恨恨教訓一番。


  偏偏這回,她拚了命地告訴自己要生氣,可嘴角還是不爭氣地翹了起來,她輕輕咬住嘴唇硬把那點笑意憋回去,裝作惱怒的樣子對著沈沉淵,“就你嘴上沒個正形。”


  說完這句話,她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惱怒的語氣中摻了幾分真情實感,“是不是隨便碰上個姑娘都這麽跟人家調情?”


  沈沉淵冤枉,趕緊把自己的老底全交代出來以示清白,“我什麽時候這麽跟別人打趣過了?我人不是就在你旁邊坐著嗎,你看近身服侍我的那些仆役,有哪個不是男的?連我騎的那匹馬都是公的。”


  沈沉淵著急忙慌地解釋了一大堆,就怕顧寧以為他是風流不羈的浪子,碰上個但凡好看點的姑娘就跟人家調情,顧寧得了便宜還賣乖,藏著笑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道:“誰要聽你說這些?”


  話是這麽說,但整個人明顯都高興了起來,沈沉淵笑了笑,忽地起了壞心,話鋒一轉道:“嗯……也不盡然,還是有那麽一個跟我親近的,就在我府中,叫做小蓮,日日纏著我撒嬌,我一回去她就從遠處奔過來,直接往我懷裏鑽,不親她兩下是決計不肯善罷甘休的。”


  顧寧的笑一下子僵在臉上,就那麽靜了好一會,她勉強把嘴角往上揚了一揚,澀聲道:“哦,是這樣……”


  兩個人靜了好一會沒說話,沈沉淵見顧寧低著頭不開口,以為後者生了他的氣,正準備解釋,不料顧寧突然開口道:“那個小蓮……她長得好看嗎”


  沈沉淵憋笑憋得辛苦,費了好大的力才語氣平靜道:“好看,當然好看,稱得上是“皓腕凝霜雪”,我就再沒有見過比她更白的……”


  沈沉淵每說一句,顧寧心就更沉一分,她默默看了看自己裸露出來的一塊皮膚,心裏有點委屈地想著:難道她就不白嗎?

  沈沉淵:“……我府中之人就沒有不喜歡她的,就連我的那個小廝也常常把她抱在懷裏,摸她的頭摸她的下巴,說話聲音都壓得低低的,她膽子小,生怕把她給嚇著了……”


  顧寧聽著覺得不對勁,有哪個潔身自好的姑娘是這麽隨便給人抱的?她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開了口,“你、你就由著她這麽來?”


  沈沉淵點了點頭,“當然,這麽名貴的白貓,在哪兒都是罕見的,給他們摸一摸又有何妨?”


  顧寧愣了,“貓?”


  沈沉淵故作無辜地點點頭,“對啊,不然你以為是什麽?”


  顧寧又重複了一遍,“貓?!”


  這麽大半天,這人居然一直就在說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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