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沉淵動作自然地接過來,把其中一樣東西放進懷中,另一樣就在那兒把外頭包著的粗布打開了。


  正是給兆兒做的長命鎖。


  雖是長命鎖,但卻比其他孩子的小得多,拿在手中也是就兩個指節大,小巧玲瓏得緊。


  沈沉淵拿手指摩梭了片刻,將東西遞給了顧寧,“你覺得怎麽樣?”


  那僧人便也轉過臉來,一臉溫和笑意地看著顧寧。


  顧寧接過來長命鎖,細細看了半晌,抬頭看著沈沉淵:“看材質是極好的,樣式也沒什麽錯,就是……這麽個東西,兆兒怎麽帶在身上?”


  沈沉淵一笑,“我特意把鎖做得這麽小,就是用來拴這小東西的脖子的。”


  說罷他把在一旁自個跟自個玩兒的兆兒交了過來,將長命鎖的繩子往這滿臉茫然的孩子脖子上一套,先是自己神情滿意地看了一會,而後把兆兒獻寶似的扭轉了身,讓顧寧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沉淵:“你看,這不挺妥當的麽?”


  兆兒愣愣地由著他爹擺弄,呆呆地問顧寧:“姐姐覺得怎麽樣?”


  顧寧看得好笑,伸手撥弄了一下長命鎖上的鈴鐺,迎著這小團子的目光道:“好看。”


  兆兒這小孩瞬間就高興起來了,自己在那開心地摸了好一會掛在脖子上的長命鎖,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過身去撲向他爹。


  “爹!爹!”


  一疊喊了好幾聲,卻又沒說什麽事。


  沈沉淵把兆兒牢牢接住,含著點笑意問道:“怎麽了?”


  兆兒眼睛發亮地看著他,“爹,你給兆兒這個東西,禮尚往來,兆兒也要送給爹!”


  顧寧驚奇這小孩居然還會說禮尚往來這麽個詞。


  這小家夥下一句就是:“等我回去,去爹房裏找個東西,也給爹做個掛墜,讓爹掛在脖子上!”


  顧寧:“……”


  沈沉淵:“……”


  沈沉淵嘴角抽了一下,馬上就把這小東西從自己膝蓋上抱了下去,挑著眉頭看他,“你跟你親爹真是一個模樣。”


  小家夥的熱情完全沒被沈沉淵的這句話澆滅,反而更加興致勃勃地伸頭去看他爹的脖子,“爹,讓兆兒看看你脖子,到時候肯定給你找個特別好看的!”


  顧寧在旁邊根本憋不住笑,跟著慫恿這小家夥,“對,到時候給你爹找個適合掛脖子的,就拴在他脖子上,讓全京城的人都出來看看,大家肯定羨慕得緊呢。”


  兆兒得了他娘的鼓舞,還真伸手去扒沈沉淵的衣襟,想看看那個脖子適合拴什麽樣的東西,沈沉淵跟個被調戲的娘家婦女一般,一隻手按住在他麵前亂動的兆兒,另一隻手拚命地抓著自己的衣襟。


  沈沉淵護得緊,顧寧沒眼福看見春光,卻忽地發現他脖子上一閃而過一道亮光,隱隱像是珠粒的模樣。


  若是尋常的珠粒,顧寧還不覺得什麽,隻是那珠粒的顏色太奇特。


  是罕見的緋色。


  顧寧記得自己曾經為了打趣沈沉淵,送給他過一串緋色的珠串,這沒臉沒皮的頗為喜歡地戴過一段時間,後來又不知怎麽,突然就棄如敝履了似的,再沒見他戴過。


  現下他脖子上掛著的那東西,不會……——


  二者長得雖有七八分相似,但顧寧卻不敢確定,一則那一閃而過的東西隻是一個珠子,她當初送到可是一串,二則,她送的那串珠串是手串,戴在腕子上隨意把玩把玩還行,若要真當墜子戴在沈沉淵脖子上,那材質還是委屈他了。


  顧寧這麽想著,臉上便也顯露出些許困惑不解的神色來,沈沉淵在旁邊看見了,開口問她:“怎麽了?”


  顧寧猶豫了一會,想著自己怎麽琢磨也不可能琢磨出個結果來,更不能跟兆兒個孩子似的也去扒著他衣服看,沉默片刻還是開了口,“你脖子上……戴著的是什麽?”


  問完這句,顧寧心裏竟然隱隱升起一股期待,但確切要說那期待是什麽,她卻又不敢確定了。


  沈沉淵意味不明地衝顧寧笑了一笑,漆黑眼底有點顧寧看不懂的東西,“你說的是那個珠子?”


  顧寧:“嗯。”


  沈沉淵繼續:“粉色?”


  顧寧:“……嗯。”


  沈沉淵勾唇一笑,“這東西我不給你看,等你想明白了,自然自己就知道那個是什麽東西,是誰送的了。”


  這話說得暗示意味太明顯,顧寧沒辦法忽視,紅著耳廓問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沉淵微微一笑,這會倒故弄玄虛起來了,“沒什麽意思,你現在不願意知道,想明白了自然會知道的。”


  顧寧抿了下嘴唇,“想明白……什麽?”


  沈沉淵笑意不減,卻不肯再多說一句了。


  顧寧還想再問什麽,但囁嚅了幾下嘴唇,還是息了聲。


  給沈沉淵拿長命鎖來的那個僧人本來一直是默然地站在一邊,這會被迫聽了一會沈沉淵和顧寧的牆角,臉色顯得格外複雜。


  他把身子往佛祖那邊轉了一轉,雙手合十,顧寧估摸著他是在心裏念清心咒,片刻後這僧人咳了一聲,歎息似的開口:


  “沈公子,佛門清幽之地,還是略微收斂一下言行,有些事情,”他瞥了顧寧一眼,“可以等到出了廟再說,不必著急這一時半會的。”


  沈沉淵一笑:“你入了佛門,我又沒入,有些事你不急,我跟你可不一樣,著急得很。”


  饒是再清楚沈沉淵這人沒臉沒皮的程度,顧寧還是始料不及他能說出這話。


  僧人:“……”


  顧寧:“……”


  清心咒,清心咒。


  僧人深深呼了一口氣,轉而起了別的話頭,“沈公子好些日子沒來了,不如捐些香火錢?”


  顧寧:“……”能這麽問,看來這人跟沈沉淵熟識得很。


  沉默了半晌,見沈沉淵點頭,這僧人臉上笑意越發真誠了,就連對著沈沉淵也滿臉笑吟吟的樣子,顧寧想了一會,抬頭道,“不知捐多少香火錢比較合適?”


  跟沈沉淵來這麽一趟,也該識趣地多少表示一下,哪怕隻是些微不足道的心意。


  顧寧還在等著這位師傅怎麽說,這當口沈沉淵卻突然跟僧人使了一個眼色,那僧人接受到,一眼難盡地跟沈沉淵對視了一會,還是轉過頭來,溫和地衝著顧寧道:

  “這位小姐的香火錢已然算在沈公子身上了,不必再多這一份支出了。”


  顧寧瞪大眼睛,來來回回地看著沈沉淵和僧人。


  這什麽意思?!這什麽意思?!


  這兩人卻不開口解釋,隻帶著神秘莫測的笑看著顧寧。


  顧寧:“……”


  看得出沈沉淵常來這廟,廟中的僧人與他說得著話,二人聊了沒一會,來了一個更年輕的僧人,在原先那僧人耳邊附耳說了幾句。


  聽罷,那僧人衝顧寧和沈沉淵點了點頭,便跟著那人離開了。


  這僧人一走,沈沉淵也欠身起來,理了一下兆兒的衣服,笑著對顧寧道:“咱們走吧。”


  顧寧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三人抬步往外走,顧寧不過晃了片刻神,等回神後發現,自己跟在沈沉淵旁邊,現下已然到了一個長廊處。


  兆兒這孩子果然累了,走不動路,眯縫著眼睛被沈沉淵抱在懷裏,顧寧有心想看看沈沉淵,卻被兆兒這孩子擋了大半,不得已,她隻能換了個方向,換到個更方便的方位。


  她落了沈沉淵幾步,默不作聲地看著麵前那人的側臉,沈沉淵平日裏雖常常出言擠兌兆兒,但其實是個極為稱職的幹爹,寵兆兒得緊。


  兆兒半睡半醒,沈沉淵隔一會便去看他睡著了沒有,喊不應聲便推推他,不讓兆兒在外頭睡著,免得著涼。


  沈沉淵側臉去看兆兒的時候,顧寧便悄悄地看他,這人簡直是個睫毛精,轉臉的時候越發明顯,長卷的睫毛幾乎就要掃到他懷中兆兒的臉上了。


  顧寧莫名想起那次在牢中,這人故意湊在自己身邊眨巴睫毛,還連聲追問他的睫毛長不長。


  想到這兒,顧寧緩緩呼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她輕輕扯了扯沈沉淵的袖子,許是動作太輕,這人沒發覺,顧寧看了他片刻,狠下心,伸手卻摸了摸沈沉淵的手。


  沈沉淵動作一下停了。


  顧寧抿了抿唇,見沈沉淵沒有掙開手的意思,膽子更大了些,先前隻是握著沈沉淵的指尖,這會再把手往前送了一送,整個拉住了沈沉淵的手。


  這麽一番動作下來,沈沉淵終於回了神,轉過身來低垂著眼看著顧寧,眼中似有什麽情緒在翻滾。


  顧寧看不懂那情緒是什麽,硬著頭皮直直和他對視,一開口,卻說起了別的話題,“你領口裏麵戴著的那個珠子,到底是不是我送的那個?”


  話說到最後,竟然帶了幾分凶狠的味道,這人戲弄了她這麽久,也該給個說法了吧!

  沈沉淵平日裏的那些笑這會好像全都藏起來了似的,他斂著眼皮看顧寧,一言不發。


  顧寧不知道他這沉默是什麽意思,抬起眼睛看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顧寧還在等著沈沉淵的回答,這時候兆兒卻突然被驚醒了似的,在沈沉淵懷中一彈,囈語了幾聲,揉著眼皮睜開了眼睛,一見到顧寧,露出一口白牙正準備出聲。


  沈沉淵卻突然伸手在兆兒脖子上一按,這小孩沒防備,瞬間臉就埋在了他爹的脖頸裏,連話都說不了。


  顧寧訝然,“你幹什麽?”


  沈沉淵輕笑一聲,“這孩子太小,有些事還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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