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你個騙子
遠處浮起的法陣慢慢上升,巨大的紅色漩渦慢慢迫近,莫清蹙著眉,總覺得哪裏不對。
她轉頭看向風澈,他依舊沉默地盯著某處不言不語,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按照風澈的說法,有人在陣外想要將滅靈陣改為複生陣,陣引是琉璃鈴鐺,鈴鐺中有滅靈之力,若木易寒想要從陣內改陣,必須先破引,再立引。
所破之引是含有滅靈之力的琉璃鈴鐺,那麽所立之引必為生靈,她身負長生之力為陣眼,若是她為引還不如直接自殺來破陣,風法在滅靈陣中根本不受影響,那麽所立之引……隻能是木易寒。
風澈方才說的“以生破滅,方滅此陣”原來是這個意思!
但是,破引之後滅靈之力會全部加注在木易寒身上,若是木易寒獨自承受滅靈之力直至破引,那麽陣中的人便能趁著這一小段時間出去,至於獨自承受滅靈之力之後是否還有命活,是否還有氣力改陣立引……
木易寒再厲害也不過是一介修士,歸根結底還是一個人!
難怪他和風澈對視那麽久等他一個承諾,難怪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混蛋是害怕舍不得吧!
什麽立引破引,這根本就是木易寒和風澈串通起來混淆視聽!
尼瑪你一黑到骨頭渣子裏的人渣還玩什麽舍己救人!!
“混蛋!”莫清咬牙切齒,毫不猶豫地便朝著那漩渦跑去。
“母親。”風澈喊了一聲,立刻追了上去,將人拉住。
莫清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他,聲音很是平靜。“放手。”
“別過去。”風澈抿了抿唇,皺起了沒有,沒有絲毫要放手的意思。
“風澈。”莫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目的,我也不怪你和木易寒一起混淆視聽,但是現在給我放手。”
“你過去沒有用。”風澈依舊抓著她不放手。
“有沒有用我自己知道。”莫清冷笑,“我們認識才多久,你有什麽立場阻止我?”
風澈聞言怔愣了一下,莫清趁機掙開他,向前跑去。她想話是挺傷人,但是起碼要不了命。
“為什麽?”風澈看著遠去的身影,喃喃道:“明明是他逼死了你……”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為他舍命?
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殺意頓閃,卻又立刻消失不見。
殷紅的血液在湛藍的海水中絲絲縷縷纏繞著,描繪出一副詭異妖冶的圖案,青袍男子捂住心口,但還是不斷地有鮮血從那裏湧出。
嚴子墨冷眼看著還在掙紮的男子,漫不經心地笑了。“這般不怕死的倒是極為少見。”
“謬讚了。”青袍男子笑了笑,“那陣害死我師父,怎可任你改動擾我師父安息!”
“哦?這倒是有理,不過……”嚴子墨將手中的折扇一收,“我不僅要擾你師父安息,我還想煉化你師父的魂魄呢。”
“無恥之徒!”青袍男子大喝一聲,也不顧身上的傷口還在湧出鮮血,徑直朝著嚴子墨襲來。
木易寒看著逐漸變大的法陣,唇間浮現起一絲笑意,琉璃鈴鐺正懸浮在他麵前變得越來越大,縹緲悠遠的鈴聲響起,轉眼間便密密麻麻一聲比一聲急促。
全身傳來一陣劇痛,饒是他意誌堅定也快要痛得痙攣,但是上方的漩渦已經彌漫至整個天空,宛若一隻張牙舞爪的凶獸想要吞噬天地。
他默念咒法,原本已經擴散至天際的紅芒被美味可口的生靈吸引紛紛湧過來,形成了一個倒立著的巨大錐形,澎湃洶湧地力量全部朝著最終的一點匯集而去。
莫清跑向不遠處站著的那個挺拔修長的身影,她以為自己會憤怒,會自責,但是此刻她隻想跑過去觸碰到他。
不論是你的朋友親人還是愛人,從來沒有人有責任或有義務因為你賠上自己的性命犧牲一切,若果他們那樣做。
那僅僅是因為他們愛你。
木易寒背對著她,像是感應到了她的到來,忽然轉過頭來望向她,然後衝她笑了一下。
很溫柔很澄澈的笑容,沒有留戀沒有愛意什麽都沒有,不含一絲雜質,是莫清最喜歡的那種笑。
接著木易寒便轉過了頭,墨色的長發在風中揚起,劃過一個漂亮優美的弧度。
莫清忽然瞳孔緊縮,狂風掀起了木易寒的衣袖,她看到他的兩隻胳膊都變成了白骨。
在莫清看不到的地方,那張俊美無鑄的臉,帶著溫柔澄澈的笑意,隻剩白骨。
紅色的暗芒變得血紅,像是吞噬了可口美味的點心饜足,卻還想要更多,滾滾的紅芒宛若巨浪直衝而下,將一直立著的挺拔的身影吞入腹中。
莫清睜大了眼睛,她離木易寒方才站著的地方隻剩下一臂的距離,卻是連他的衣袖都沒碰到,紅色暗芒仿佛感應到了她的長生之力,迫不及待地衝她過來。
“母親!”冷冽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接著她被人抓住了衣袖,朝著天空中那個法陣破開的缺口飛去。
莫清低頭看去,所有的一切已經染上了暗紅,急促密集的鈴聲漸漸變弱,最後微不可聞。
鹹腥的海水漫入口鼻,暖金色的陽光透過湛藍的海水,卻是無論如何也到達不了海底的黑暗。
她忽然想起了木易寒小時候不經意間問過的一句話。
“師父,黑暗會不會向往光明?”
她當時隻覺得是小孩子的好奇心,笑著回答說,黑暗是從來沒有見到光明的,因為一碰到光明,黑暗便會消散。
或許當時的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話裏的含義。
既然從來沒有見到過,無所謂向往不向往。
因為從來沒有人賦予過黑暗接近光明的權利。
但是這樣的黑暗,是最安全最幸福的。
若是木易寒沒有遇到她,若是她從未給過木易寒那些所謂的溫暖,那麽他現在依舊了無牽掛,依舊是那個無情無心的道淩老祖。
偏偏黑暗在不經意間觸碰到了一絲光明,所以拚盡全力也想要靠近,哪怕粉身碎骨煙消雲散。
木易寒。
你個騙子。
身著素衣的女子向海底慢慢地沉了下去,衣袂飄揚,竟是有一種破滅絕望的美感。
一道急流劃過海底,巨大的烏龜以完全不符合其體型的速度在海底前進,它寬大的背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青袍男子。
忽然,大烏龜的速度減慢,待它看清楚前麵飄動著的白衣女子,小眼睛頓時一亮,飛快地朝著女子遊了過去。
莫清半睜半閉著眼睛,意識已經有些混沌不清。
傳聞人在臨死之前,生前的場景會如幻燈片一樣播過,眼前會出現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的幻影。
尼瑪勞資居然看見了一隻又大又醜的烏龜……
大概她是落水之後唯一一個不被淹死而是被氣死的。
特麽木易寒居然沒比過一隻醜王八……
嚴子墨目光陰狠地望著麵前的石台,該死的木易寒,每一次計劃都被他給攪亂!
居然敢一個人承受滅靈之力讓莫清給逃了出來!
簡直該死!
“既然你這般尋死,那便將你封印於此,不入輪回不進地獄,永生永世不得出,我看你下次如何再救!”說罷,手中的扇子倏爾變大,化作一縷金光,狠狠地覆在了石台之上。
說罷,便拂袖而去,這一次的計劃沒有成功,隻能下次再尋機會。
過了許久之後,石台上方才出現一個身著玄色衣衫的青年,他聽到方才嚴子墨的話,忍了許久才沒有出來殺了他。
上界諸神魔不得幹擾下界生靈生死。
違者,神格滅。
譬如長生。
譬如……風法。
風澈漆黑的眸子暗了暗,沉默地盯著那石台半晌,終歸緩緩地歎了一口氣。
“父親。”
我曾一度不理解你為何那般做,如今卻是有一絲明了。
一滴金色的血液落入石台之上,絲毫沒有受到海水的影響,慢慢地融進了石台之中。
隨著血液的融入,風澈的身體在海水之中越來越黯淡,最終在原地消失不見。
他拚著全力破開天道束縛,終於見到了母親。
那個麵上淡漠骨子裏卻溫柔至極的女子,同他十萬年來想象的一樣。
他以為自己怨恨的父親,卻是用命換回母親。他對父親所有的記憶,隻是一個離開的決絕的背影。
那個他一生隻見過一個背影的父親。
風法和長生是他十萬年來的心魔。
時間越長,心魔越重,重到他不惜違背天道來到下界,隻為看一眼不再是自己母親的人。
親口喚她一聲娘親。
那是心魔最初形成的根源。
——
夷陵文氏,晉章島。
“文方,文方!”文禮和文鬆終於看到了在礁石上坐著喝酒的人。
文禮一把奪過他的酒囊,大聲斥道:“你還喝!文方,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
“嗬,給我!”文方一把奪過酒囊,高聲道:“都給我滾!”
“我呸!”文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對文禮道:“我說師兄你還管他做什麽?現在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還不如一腳踹下去喂魚。”
“哈哈,對啊,我,嗝,就該被踹下去喂魚!我他媽這麽沒用眼睜睜看著我姐去死……我就該被喂魚!”
文禮看著眼前大笑不止的人,眉眼陰沉,衝上去結結實實給了他一拳,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他媽就該去喂魚!文鬆,我們走!”
文方躺在石頭上,怔怔地盯著天空看了許久,才搖搖晃晃地從礁石上站起來,向海邊走去。
海水一點一點漫過腳腕,漫過小腿,冰冷的海水刺激地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卻是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忽然一個浪頭打了過來,文方一個踉蹌,再抬起頭來,卻是看到一隻巨大的烏龜正朝著自己遊了過來,烏龜的背上好像還躺著兩個人。
待他看清那青袍男子的樣貌之時,忍不住驚呼出聲:“文晉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