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野心
天地大道，是為天道。
天道形而上為法，虛而下是為則。
世間萬物為其所縛，不得出，若有違者，絞殺之。
修道之人當心存敬畏，感悟天地，順法自然，得之大道。
莫清合上竹簡，習慣性地揉了揉眉心。
囉囉嗦嗦繞一大圈，說的都是屁話。
天道是法則？
那天道由誰而製？
莫清感覺強迫智商上線著實是件累人的事情，她剛想將竹簡拿起來放回原位，就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竹簡，半隻伸進了桌子之中。
靠之！
這種凝體不超過半天的技能真糟心。
“師父，那本書後來怎麽樣了？”木易寒隨手將手中的書放在了一邊，抬頭看向飄在半空中的魂魄。
“哪本書？”莫清漫不經心地隨口一應，正在努力地想要將那一頭長發尋個法子捆起來。
“這個世界的。”木易寒垂下了眸子，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桌麵，整個人散發出淩厲的氣勢，宛如一位野心勃勃的狩獵者。
然而忙著和頭發鬥爭的莫清並未注意到徒弟的變化，她想了想《仙途》那本坑文，很是嫌棄道：“坑了。”
“什麽？”木易寒顯然沒有理解自家師父的意思。
莫清心中暗自發笑，麵上卻是一本正經道：“寫書的那個人突發奇想，寫到你渡劫的時候就沒有繼續寫下去。”
“……”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莫清終於用靈力幻化出一條發帶，將那一頭長發給捆住了。小樣，等本魂魄能幻化出剪刀來就一刀將爾等無知長發哢嚓給哢嚓了！
木易寒看著師父的新造型嘴角微抽，“師父覺得這是巧合嗎？”
“你什麽意思？”莫清終於回過神來，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木易寒，木易寒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衝著莫清笑了笑。
“總覺得，沒有這麽簡單。”木易寒微微眯起了眸子，曲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
莫清看著此時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運籌帷幄氣息的木易寒，頓時感覺被一種主角光環給閃到了眼睛。
這種本座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然爾等凡人卻依舊在苦苦掙紮的迷之霸氣！
“小寒，你知道了什麽？”莫清現在覺得木易寒高深莫測胸有城府。
“嗯？”木易寒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單手撐著下巴歪頭看向她，“隻是覺得這沒這麽簡單而已。”
“然後呢？”
“還沒想到。”
“……”臥槽剛剛一定是為師的錯覺啊摔！
還有你從高深莫測BOSS氣場瞬間蠢萌畫風要不要切換地如此自然！！
木易寒似笑非笑地盯著莫清，“師父，天道崩壞……同我們又有何幹係？”
這天道存也好壞也罷，他隻想同莫清一道，若是這天道崩壞，他便帶著莫清離開這裏，破碎虛空再尋一處容身之所便是，何苦為此執著。
所謂天下蒼生，與他們何關？
莫清剛從半空中落了下來，聽到木易寒所說的話，竟是愣在了原地。
天道崩壞，和我們又有什麽關係？
這是修真界。
這是一本書構成的世界。
所謂的天道崩壞，或許就是一本書消失了而已。
之前聽到天道崩壞的消息，她充其量也就是一笑而過。天道崩壞嘛，主角君最後要消滅的就是天道，壞就壞了唄，早點壞了就能大結局了，主角飛升了，作者讀者皆大歡喜。
嘖，多好。
總歸，木易寒會同她一起，離開了也就離開了。
然後呢？
天道崩壞，萬物寂滅。
她不是救世主，也沒有心懷蒼生，有什麽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意識，更沒有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的高尚情操。
她就是個普通人，更何況她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什麽能拯救蒼生的能力，她的心太小，裝不下那麽多人。
人都是自私的，她比人還要人，更自私。
說的文藝一點，她就是這天地之間一個匆匆過客，靜看這世間風雲變幻；說的通俗一點，自己特麽就是個無辜的路人，純屬是來看熱鬧的。
莫清一直覺得自己定位得挺準確，除了一不小心把主角大大給泡了之外，她這個龍套炮灰還是當得挺……盡責的。
所以說，特麽天道崩壞和她有毛線關係！？
但是她想到了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遇到的許多人，許多事情，宛煙、青源、莫林、華容、緋夜……甚至，是那個酒館一直細細舀著酒的老板娘。
想想自己一走了之，還挺特麽喪盡天良！？
莫清被自己詭異的想法驚了一下，她麵無表情的看著木易寒，他淡紫色的眸子裏是她看不清的情緒，溫柔繾綣卻偏偏帶著冷寂漠然。
她猛然發現木易寒這一段時間以來一直保持著溫柔和善，那股暴虐和陰暗仿佛是從他身上消失了一般，而她也一直無意識地忽略這個問題……直到他這麽看著自己。
“我，不知道。”莫清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當她被迫進入到文凰的夢境之中看到當年那群人進入無上廢墟，當她看到華容莫林為了阻止天道崩毀所做的一切，當她清楚自己隻是長生的一片殘魂而生的神魂，這種迷茫越來越深。
她忽然理解了當初木易寒得知自己是一塊不知名的殘魂吞噬原主神魂而生之時的迷茫和無助。
她為什麽要摻和進這件事情裏來？明明她可以全身而退的……
又或許，從她知道自己是長生殘魂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自己就注定了無法全身而退？
尼瑪注定是個什麽破詞！！
莫清微微蹙起了眉，茶色的瞳眸裏滿是不解，她看著木易寒，卻覺得對方隨時都可以消失不見，假的仿佛不曾存在過。
這是一本書，而長生理論上來說是一本書中的人物，而她是現實世界的人，可她又是長生的殘魂……所以，她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
這個一直被強行忽略的矛盾宛如破土而出的藤蔓，帶著尖銳的刺，將她整個人都包裹纏繞起來，那些刺深入血肉，將她傷得鮮血淋漓。
當一個人開始懷疑世界，他會開始變得迷茫，而當一個人開始懷疑自我，他會變得疑惑，可是如果一個人開始懷疑存在，他就會感到絕望。
“師父，切莫衍生心魔。”
低沉優雅的聲音讓莫清猛然驚醒，她隻覺得背後躥起了絲絲的涼意，她看著麵前笑得人畜無害的徒弟，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心魔？
莫清一直覺得這玩意兒就是沒事哄哄想三想四的小修士，像自己這麽身殘誌堅……咳，意誌堅定的魂魄怎麽會衍生心魔。
“小寒，你的意思是，離開這裏，不管天道崩壞的事情？”莫清摁了摁眉心，卻發現頭痛的厲害。
木易寒微微勾起嘴角，紫眸中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師父想要拯救蒼生？”
“我還沒那麽偉大。”莫清連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但是旋即又歎了一口氣，閉口不語。
木易寒淡淡道：“我體內有滅靈之力，而滅靈之力被封印在琉璃鈴鐺之中，借由滅靈陣解開。”
“那琉璃鈴鐺是風法送給長生的。”莫清苦笑了一下，“天道崩壞，是從華容莫林試圖絞殺長生殘影開始的，而我是長生的殘魂。”
“師父還記得當時我們去妖族，沉珂曾單獨同我說過一件事情嗎？”木易寒忽然皺起了眉。
莫清訝異，當時好像確實有這麽一件事情來著。
“沉珂告訴我他是六千年前在無上廢墟化形的藤妖。”
納尼藤妖！？
一直以來以為沉珂是精靈的莫清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她倒是記得在無上廢墟見到過和妖族宮殿一模一樣的藤蔓，葉子下麵是密密麻麻的蟲子，那個蟲潮至讓她今都心有餘悸。
“沉珂告訴我他六千年前吸收過三個魂魄，後來陰差陽錯沒有將他們吞噬，反而是養護了起來，直到流雲派掌門莫林尋到妖族，將三個魂魄帶走，其中有兩個魂魄……就是我的父母。”木易寒似乎是很反感說出這段故事，但是莫清卻是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六千年前華容莫林設置噬魂陣想要絞殺長生殘影，因為嚴子墨那貨木天宇楚琦連奕名沒有來得及出陣而神魂被吞噬，但其三人的神魂都依附到了當年還是藤蔓的沉珂身上，沉珂照顧了三人的神魂幾千年，直到莫林將三人神魂帶走。
所以木天宇楚琦才能和隻有一百多歲的清霄真人一起長大。
所以當年木天宇楚琦被追殺時沉珂會出現，而且答應了楚琦救了早就喪命的木易寒。
“這麽一來就說得通了。”莫清嚴肅地點了點頭，就聽木易寒繼續道：“而當年沉珂為救我性命將妖核給了我。”
“所以當時我們去妖族，沉珂才會那般虛弱，甚至不久之後……”莫清抿了抿唇，“所以，這和滅靈之力有什麽關係？”
“師父，不是什麽人都能夠吸收得了滅靈之力的。”木易寒挑了挑眉，“沉珂告訴過我，他當初能化形成功，是因為一個大機緣，那機緣被他封存在了妖核之中。”
莫清猛然間睜大了眼睛，在燈都上官策曾說木易寒神魂不穩是因為殘魂融合了原主的神魂。
所以說，當年清霄真人殺了木易寒，使其神魂受損，沉珂將木易寒為了救木易寒將妖核融進了木易寒體內，而按照上官策的說法，不知名的殘魂融合了原本的神魂。
“沉珂所說的大機緣，是那片不知名的殘魂？”莫清木然地說出這句話，然後一臉驚悚的望著木易寒，以一種極其悲傷絕望的語氣道：“難不成，你也是長生的殘魂！？”
臥槽勞資和勞資的男人其實是一個人！？
次奧次奧這個世界玄幻了真是太他媽有趣了……個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木易寒哭笑不得地看著一臉驚悚的莫清，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頭，結果手掌一下子穿過了她的腦袋，那畫麵讓他狠狠地抽了一下嘴角。
“師父，我體內的不是長生之力，你不要想太多。”木易寒無奈地收回了手掌，“我隻是想要告訴你，雖然不想管這件事情，但是我們已經抽不開身了。”
“無論是天道還是長生。”木易寒微微眯了眯眸子，還有那個隱藏地很好的背後之人，他一直以為是嚴子墨，但是一想到在滅靈陣內看到的景象，隻覺告訴他單憑嚴子墨根本做不到這種程度。
“我們想要抽身，恐怕會觸動某些人的底線。”
嚴子墨在下棋，他想要以木易寒莫清華容莫林等人為子，來達到他的目的。
但是嚴子墨本身，又何嚐不是別人的棋子呢？
“若是棋子們察覺到自己的路線都是被安排好的，一旦關鍵的那枚棋子脫離掌控，下棋的那個人就會滿盤皆輸。”木易寒輕聲笑了，那笑聲卻是帶著徹骨的冷意。
還有那不甘服輸的野心。
莫清第一次從木易寒身上，看到了野心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