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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不敢

  趙錦宸的眼睛依然沒有離開師父,「初澈,你敢不敢跟我比試一場,我若贏了,你就把易落許配給我。」


  我聽著,懷疑他瘋了,十個他也打不過我師父吧,難道他被師父收拾了兩次還沒嘗到苦頭?還是為了爭一爭男人的臉面豁出去了。


  而且,比武搶親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是不是有點多餘啊,就算他真的贏了,我也不可能嫁給他。


  我腦子裡已經在想象他被我師父打成肉餅的樣子了,沒想到師父平靜的看著他,開口說了兩個字,「不敢。」


  我愣了一下,屋中的人也愣了,只有靠在人群後面百無聊賴的安子亦笑的花枝亂顫。


  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趣了,我突然發現師父隱藏了多年的幽默感似乎一下子全都用在了這兩個字上。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武藝高深莫測,趙錦宸不可能是對手,可他偏偏說不敢,這樣的羞辱,就好像一個成年人面對一個挑釁胡鬧的小孩子,說我打不過你一樣,對趙錦宸來說,比把他打成殘廢都要難受。


  一旁坐著的人都開始偷偷的笑,趙錦宸咬著牙問師父,「你什麼意思?」


  師父的表情依然很平靜,「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我跟不跟你比,易落都和你毫無關係。」


  我的里暖了一下,這樣的他,我從未見過,可是他這樣,真的很迷人。


  難怪連啟彥都那麼敬重他,不只是他的才學本領,還有很多時候,是他那份浮於雲端看著對手在下面使盡渾身解數都望塵莫及的高度,這樣的高度,你在他身邊,會莫名的心安。


  趙錦宸的臉色難看的要命,他若發作,肯定會被收拾,就算礙於丞相的面子,他也不可能有一點優勢,他若不做反應,就更加咽不下這口氣。


  我看著他憋悶的樣子,有點擔心他憋出病來,想去勸勸他,畢竟他沒對我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可能只是他表達的方式太過直接了,並且是對一個錯誤的人。


  我剛要開口,突然趙錦絮又開口了,「算了哥哥,為了這麼個臭丫頭,不值得。初澈瞎了眼護著她,難道你的眼神也不好了?」


  趙錦宸可能是被我師父刺激的厲害,正好有悶火無處發泄,有些失控,對著趙錦絮就大喊,「你她媽少來管我,初澈不要你你就嫁給別人,我沒你那麼下賤。」


  這樣一句話,讓趙錦絮和初清的臉色都變了,這句話說出來,實在是有些不妥,不知道初清大哥心裡會有多不舒服。


  我看到趙錦絮咬著嘴唇,眼淚流了下來,初清已經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向趙錦宸走過來,目光中帶著隱隱的怒火。


  這樣的事態越來越難以收拾了,我一想到都是因我而起,不由得有些害怕,又往師父身後躲了躲,他放在身側的手悄悄繞過來拍了拍我的胳膊,讓我稍緩和了一些。


  初清走到趙錦宸和師父的面前,三個男人,一個瘋狂,一個憤怒,一個淡然,就這樣互相注視著,我不由自主的跟著緊張起來,在後面扯緊師父的衣擺……


  忽然一個低沉洪亮的聲音吼了一聲,「夠了!」


  我抬頭,看見趙丞相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趙錦宸的面前,「你鬧夠了沒有,人家不願意,你還要搶親嗎?」


  趙錦宸梗著脖子,「搶又如何!我就是要……」


  他話音未落,趙丞相伸出大手「啪」的一聲扇了他一個耳光。


  趙丞相高大魁梧,看上去體格健壯,他這一巴掌分量應該不輕,「丟人的東西。」


  趙錦宸捂著臉,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的父親,估計是長這麼大第一次挨打,竟有些不知所措。果然嬌慣的孩子還是不如我這樣從小被師父打的孩子禁折騰。


  趙丞相回身對夫人拱了拱手,「初夫人,讓你見笑了。」


  夫人趕緊也起身,含著笑些說客氣的話。


  趙丞相滿臉怒容,看著趙錦宸,「還不滾回去!」說完,直接離開了。


  趙錦宸對紅著眼睛看著師父,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說完,也跟著出去了。


  屋子裡一下子亂了,每個人都在議論著,我恍惚的聽見趙錦絮尖利的嗓門不知道在喊些什麼,也懶得聽。


  我回頭看向夫人,她微微帶笑看著我,沒有絲毫責怪。


  師父拉著我的手便走了出去,完全不顧身後的嘈雜。他依然平穩沉靜,看不出任何變化,我真想好好學一學他這幅波瀾不驚的本事。


  走出了很遠,安子亦從後面追上來,拍拍師父的肩,「初澈,趙錦宸被你惹惱了,他可不是那麼輕易善罷甘休的人,你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


  師父點點頭,沒說什麼。


  安子亦笑道:「還真是被我說中了,你們家落兒跟你一樣,長了一張惹是生非的臉。」


  我抓抓自己亂七八糟的頭髮,表示不同意。


  師父看看我,伸出修長的手指捋了一下我的頭髮,「安子亦讓你這麼去見人,你還真聽。」


  安子亦在旁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初澈,你們家……丫頭,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只是想逗逗我,撅著嘴不樂意,「安大哥,我丟人對你有什麼好處啊?」


  他還是笑個不停,「我就是……想給你師父一個驚喜,哈哈哈哈……。」


  師父看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搖搖頭,帶我走了。


  我一邊走一邊理著頭髮,越理越亂。


  師父也不管我,就在前面不急不緩的走著,我跟在他後面,像個小叫花子。


  好不容易回到小院,我一頭鑽進房間,折騰了半天,總算有了人樣,於是小心翼翼的溜到師父的房間門口。


  他正端坐在正中間的桌旁,桌上擺著飯菜,我聞著香味,才意識到自己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喉嚨里誠實的「咕嚕」一聲。


  他自然是知道我在門口,輕輕的說,「進來吃飯。」


  我趕緊鑽進去,衝到桌旁抱起碗就開吃,完全不顧及形象。


  我把桌上的飯菜席捲一空,終於覺得滿足了一些,撂下碗才發現師父竟然在盯著我,我有點無地自容,趕緊又拿碗把臉擋住。


  他修長的手撥開我的胳膊,抬起手指在我臉上挑了一下,一枚大大的飯粒粘在他指尖。


  這次,我真的無地自容了。


  他用手絹擦了擦手指,輕聲說,「落兒也該像個姑娘些。」


  「師父……」


  「都是要嫁人的年紀了,還像個孩子。」


  我低著頭,「落兒不想嫁人……」


  他沉默一下,「嗯」了一聲,就沒了后音。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問他,「師父,丞相大人那麼生氣,不會對初家不利吧?」


  他沒有抬頭,平靜的說,「那是初清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惹了很多麻煩?」


  「是。」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一張惹是生非的臉。」


  我看著他沉靜的面容,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


  我笑嘻嘻的看著他,「以後我就滿臉沾著飯粒出去,是不是就不會惹是生非了?」


  他也笑了一下,「以後少出去,待在我身邊。」


  我「嗯」了一聲,心裡卻不知為何,有一點甜甜的感覺。


  接下來的幾日,我們的生活似乎又恢復了平靜,讀書,練功,茶煙暖雨,琴聲繚繞。


  沒有什麼事的時候,師父基本是無話的,端坐於書案前,比林間松竹更清濯筆直,沉靜的臉像一塊精雕細琢的白玉,可惜,這塊玉有太多的傷痕。


  幾年前,我曾經在他沐浴時誤入,那白皙的身軀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大大小小的傷疤密布,如蜈蚣的千百隻手,扭曲盤繞,觸目驚心。


  玉碎則衍,想必他這樣破碎的身體,便是當年涅槃之時的痕迹吧。也只有這樣的折磨,才能讓他整個人都蛻變,超然,雅逸脫俗,波瀾不驚。


  可是我總覺得這樣安逸的日子讓我的心裡有隱隱的不安,總覺得趙錦宸那樣的人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可他偏偏沒有什麼動靜,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師父最近身體抱恙,每年天氣漸寒之時,他的舊傷都會複發,不過這次似乎嚴重了一些,雖然表面上看不出師父的變化,但是安子亦每天都往小院里跑,應該是很嚴重了。


  我覺得他在初府的時間絕對比他留在自己府上的時間長,有時候聽他一邊號著脈嘴巴還不停地說著,「初澈,本少爺大半輩子的時間都耗在你身上了,我都這麼大了還沒娶媳婦,以後我要是孤獨終老,你就得跟我相依為命。」


  趙錦絮幾乎每天都在想方設法的找我麻煩,要不然就是夫人送給我的衣服被剪破了,要不就是飯菜莫名其妙的被放了很多難以下咽的調料,最可惡的是初淺寫給我的信,竟然被全部塗黑了。


  我有些無語,懶得跟師父提及,不想理她,又覺得老被她這樣挑釁著心裡不舒服。他們家的這對兄妹,難道是為了欺負我而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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