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沒事殺人而已
我聽著他的話,頭皮陣陣發麻,箬茜……竟然會被強盜侮辱,這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我以為這個女子悲苦的命運已經結束了,以後會有那樣好的一個男人疼愛她,還會有可愛的孩子,可是造化弄人,極少外出的箬茜,偏偏今天走出了那麼遠,遇到了那些人。
房間里有箬茜有氣無力的呻吟聲,她好像已經連痛苦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七說:「看樣子,孩子是保不住了……」
我聽得差點癱倒,這孩子,箬茜看的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若不是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她可能都撐不到現在,而現在,孩子竟然也離她而去了。
我也曾經失去過自己的孩子,那樣的悲痛是刻苦銘心的。可能當太陽升起來的到時候,看見喜歡的人,看見歡樂的場面,心情會跟著變好,但是當夜幕降臨,獨對孤燈,那時對親人的思念,對孩子的愧疚,百感交集,無法言說。
房間里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是箬茜的喊聲,然後聲音又消失了,似乎是暈了過去。緊接著是安大哥的呼喊聲。
隔著門,我都能感覺到裡面的心酸和悲痛,倚在門口掩面而泣。
不一會兒,師父也匆匆趕來,我看見他,哭的更傷心了,「師父,箬茜姐姐出事了,怎麼辦。」
他的眉頭皺的深深的,輕輕拍了拍我的頭,沒有說話。
我們都在門口安安靜靜的站著,看著出出進進的丫鬟一會兒送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葯,一會兒又端出來一堆帶血的棉布,我的手捏的緊緊的指甲都陷進肉里,人有點哆嗦。
師父看看我,對小七說:「扶你姐姐去休息。」
「不用,我想呆在這兒。」我推開小七。
師父微微低了一下頭,沒說話。
這時箬茜的房門開了,安子亦從裡面走出來,手上帶著血,滿臉的疲累和痛苦。
我急忙上前問:「安大哥,箬茜姐姐怎麼樣了?」
他獃獃的說:「好歹活下來了,還昏迷著,有丫鬟照顧,讓她睡一會兒吧。」
我稍微放下心來,卻見安子亦的眼睛通紅通紅的,眼神裡帶著滿滿的怨氣,突然伸手抓住了師父的領子,沙啞著嗓子喊:「你他媽不是京鼎官嗎?京城怎麼會有強盜!你是吃白飯的嗎?你這個廢物現在站在這兒幹嘛?你怎麼不去把那些混蛋都抓起來殺了?」
他帶血的手在師父的衣領和脖子上抓下一片血痕,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衝動,眼神里已經沒有一絲理智了,好像師父是他的仇人一樣。
師父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輕輕的說:「對不起。」
安子亦似乎有點崩潰,聽見師父的話,整個人都往下癱,師父伸手扶住他,安子亦帶著沙啞的哭腔,「對不起有什麼用,就算拿他們去陪葬又有什麼用……你知道嗎,孩子都已經成形了……」
他的眼神由憤怒轉為獃滯,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會哭成那樣。
師父對小七說:「找個房間,給你姐姐的腳包紮一下,我有話要和子亦說。」說完,他就扶著安子亦走了。
我愣了愣,低頭看看自己的腳,才發現剛才落地的時候不知道磕在什麼地方,現在腫的老高,還有一絲血痕從襪子里滲出來。
小七低頭一看,也嚇了一跳,「姐,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小七扶著我一瘸一拐的到隔壁房間,找了些消腫止血的葯,胡亂的給我敷上。我也不在乎,一個勁兒的讓小七去看看箬茜。
他跑了三四趟就不再去了,「姐,她就是一直睡著,真的沒事了。」
「那安大哥呢?」
「不知道,安公子被二公子帶走了還沒回來……二公子不會記恨他剛才發瘋,找了個地方收拾他吧?」
我白了他一眼,他笑了一下,「姐,我不是給你寬心,跟你開玩笑嗎?」
「一點都不好笑。」
他也無奈,坐到我旁邊喝了一口水,陪著我一起發獃。
天黑下來的時候,師父推門進來,衣服上還沾著安大哥的血手印。他進來便低頭看我的腳,然後對小七說:「出去。」
小七靠在桌邊有點打瞌睡,見了他一下子醒過來,聽話的出去了。
我問師父:「安大哥還好嗎?」
他點點頭,「他回去陪箬茜了,他是男人,必須好好的。」
我「嗯」了一聲,心裡有些酸澀。這樣的經歷竟然那麼熟悉,不知道當時我躺在那裡半死不活的時候,師父會不會也像安子亦這樣的崩潰,聽安大哥說,師父用刀逼著他,雖然有點誇張,但是他也是心急的吧。
我小心翼翼的問他:「師父,箬茜姐姐怎麼樣了?」
「可能,再沒有機會做母親了。」
我的手一抖,手邊的茶碗「啪」的一聲碎在地上。再沒有機會做母親……她怎麼受得了呢……「師父……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安大哥不是神醫嗎?」
他認真的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心裡狠狠的揪了一下,天道無常,竟然真的如此可怕。我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哭著對他說:「師父,我們為什麼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呢……我是這樣,箬茜姐姐也是這樣,我們是不是根本就不配有孩子,所以才會……」
我說了一半,還是說不下去了,他拉住我的手,「別胡思亂想。」
我也知道不要胡思亂想,可是心裡根本抑制不住焦躁和痛苦,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師父起身走到我面前,長指去擦我的淚,「師父只要你好好的。」
他這樣一說,我哭的更凶了,眼淚比洪水還要洶湧,怎麼止都止不住,師父也不再說話,讓我靠在他身邊,讓我盡情的哭。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師父不在我身邊,我起床一瘸一拐的走出去,來來回回有端著葯的僕人走過,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笑意,整個安府的氣氛都壓抑的不得了。
我拉住一個丫鬟,問她箬茜醒了沒有,她說:「剛剛醒了一小會兒,很虛弱,一句話也不說,就一直流淚,過了一會兒又睡過去了,少爺一直在陪著她。」
我點點頭,轉身慢慢的往她的房間走。
推開門,屋子裡還帶著未散盡的血腥味,我慢慢的走進去,安子亦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但是憔悴的嚇人,一晚上好像已經老了十歲,看見我,微微點了點頭。
我盡量讓自己的腳步聲輕一點,慢慢的走過去對他說:「安大哥,你去休息一會兒吧,我在這裡陪著箬茜姐姐。」
他搖搖頭,「不用,她身體還很虛弱,我得一直在這兒。」
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坐到他旁邊,箬茜躺在病榻上,絕美的容顏白的像冬日的雪,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眉頭微蹙,呼吸微弱,看著就讓人心疼。
安子亦的眼神就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眼中的愧疚和心疼讓人揪心。
過了沒一會兒,師父輕輕進來,走到我們身後,走路幾乎沒有聲音,我一回頭,他的衣服上竟然全是血。
我趕緊捂住嘴壓住口中的驚叫,趕緊起來檢查他的身上,輕聲問:「師父你受傷了?」
「沒事,殺人而已。」
他說的輕描淡寫,我和安子亦對視一眼,立刻就知道他殺的是誰了。安大哥看了看他,輕聲說:「初澈,我昨天是太衝動了,你……何苦呢。」
「無妨,反正他們早晚都要死。」
我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邊,發現他的確沒有傷,他身上的血應該是那些人的。師父也真是的,大清早跑出去殺人,帶了一身血回來,我看著他,小聲說:「師父,你快去換一件衣服吧。」
他點點頭,又輕著腳步走出去了。
我看了一眼安子亦,「我師父他……」
安子亦嘆了口氣,幫箬茜掖好被子,招手叫丫鬟過來看著她,然後示意我出去說。
我們在他的亭子里坐著,安子亦輕輕的說:「你師父其實一直如此,他是為了你,才變了一些。你可知道,每次你受傷,他都會一臉要吃人的樣子,我真的害怕如果我不能把你救活,他真的會殺了我。」
他咧了咧嘴,似乎想苦笑一下,但是沒有笑出來,繼續說:「我那時總覺得他太誇張了,直到箬茜出事,我才知道,看見心愛的人在生死邊緣掙扎,是一件那麼痛苦的事。」
他說著,流下兩行清淚。
「安大哥,一切都會好的,沒事的。」
他點了點頭,「事到如今,有事又能怎麼樣呢……」
我們坐在那裡,夏風吹在臉上,竟覺得寒涼,互相看了看,卻只看到兩雙獃滯憂傷的眼睛。
箬茜醒來,又哭暈過去,反反覆復,像極了一個淚人兒。
接下來近半個月的時間,她都少有清醒的時候,安大哥瘦成一副骨架子,每天像照顧嬰孩一樣的照顧著她,可是大多時候,她都在睡著,偶爾醒了,喂一些葯,又昏昏沉沉的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