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公主
宮裝麗人，就是大宋福國長公主：趙多富。
??趙多富，又名嬛嬛，母懿肅貴妃王氏，宋徽宗趙佶第二十女。靖康之變時17歲，未嫁，靖康之變後被擄北上。徽宗時叫柔福帝姬。
??帝姬，是徽宗和奸相蔡京想出的公主稱謂。你說公主叫什麽不好，叫帝“饑”。果然，皇帝和兒子女兒被擄，一生饑寒交迫、苦不堪言。所以自趙構始，便廢去帝姬的稱謂，改回公主。
??柔福公主，自小聰慧過人，師從李清照，學得一身令須眉汗顏的琴棋書畫、詩詞文章，令徽宗稱道不已。視若掌上明珠，是徽宗三十幾個女兒中最為得寵的。尤其長大成人後，出落得美若天仙。當時北宋有資格的大家子弟，全都盯著柔福公主，隻待哪一天能夠花落自家。汴京流傳一句詩：
??娶妻不作他人想，
??天下無色趙多富。
??一個人，便可以讓天下女子無顏色。她柔福公主當得起這句讚美。
??無奈天降橫禍，靖康之恥到來。柔福公主和徽宗、欽宗還有所有皇室成員全部被擄往金國。十七歲，一個花一般的年紀、一個才學動天下的女子、一個美得讓人窒息的少女、一個萬萬人仰慕、皇帝的掌上明珠、大宋朝尊貴無比的公主，就這樣落入了無邊的煉獄裏。
??也許，這本來就是老天的安排。你，柔福公主，占盡了天下的一切優渥，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有能比得過你的麽？
??在所有的才女裏，你地位最尊貴；在地位最尊貴的女人裏，你長得最美麗；在最美麗的女人裏，你學識最高絕。
??大概老天爺是為了平撫世間其他女子的幽怨吧。
??可是造化弄人，趙多富寧願犧牲掉自身所有的優渥，也不願去回首一刻在金國所受到的屈辱。這是怎樣一個痛啊！
??多富，以前有多少福，在金國就有多少辱！不錯，從天上美麗的雲層，瞬間掉落到惡鬼橫行的地獄。這中間的落差，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承受的起的。
??徽宗在大宋生下的三十四個女兒，除了幾個幼年早夭的公主，剩下的全被擄往金國，因不堪欺辱和生活環境的艱難，除趙多富外，到如今已經全部香消玉損。
??什麽是不堪欺辱的生活？白天被拉到各處供金國貴族淫樂，晚上回到浣衣局，在皮鞭和棍棒下勞作。而且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永無休止、直至死去。
??有且僅有柔福公主趙多富一人，默默地忍受了這巨大的落差、非人的折磨，而且巧妙地逃離金國，回歸大宋。這不是上天再一次給她開恩，而是她心內無邊無際的仇恨，支持著她的信念、她的生命，自小上天賜予她的過人聰慧，她生生轉化為無人能及的狡黠與心機。她不再是那個純真多情、滿腹詩詞才學的天之驕女：趙多富，從她立誓逃出金國的那一刻起，她就蛻變成了一個地獄複仇女：趙嬛嬛！她不是怕死，她要將自己這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複國複仇大業中去。
??但要說明的是，趙嬛嬛的嬛嬛二字，不念“huán”，而念“xuān”（同“軒”音）。嬛嬛（xuān xuān），多指女子舞蹈，動作柔美，相貌姣好。還有念“qióng”音，屬多音多義，是個很有講究的漢字。
??史書上僅有一段寫了柔福公主的南逃苦難曆程。
??《三朝北盟卷一三四》：劉忠初聚兵於京東號花麵獸其眾皆戴白氈笠又號白氈伴劉忠勇銳善戰金人既退京東忠乃侵淮西犯斬州韓世清屯斬州出兵與忠戰大破之其眾死亡者甚多乃漸入湖南世清奪得一婦人自稱是柔福帝姬小名環環行第二十一小王娘子之女也。或報世清世清疑之乃請知州甄采同通判鈐轄具官裳立於庭坐柔福帝姬於堂上隔簾問之遂具說被虜及得脫之因具言被劉忠虜在軍中初遭劉忠無禮又被劉忠嫁與一押火及言昔時閣中官員姓名稍詳世清等信之遂改館焉斬州具其事奏聞之。
??是不是看的有點兒眼暈？
??中國自古因書就簡。文字書寫篆刻在竹簡上，其難度和簡書的體積重量可想而知。因此將漢語言提煉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境界。往往一個字，就表達了一大串的意思，更沒有標點符號可循。這就是古文與現代文的根本區別。惜字如金啊！
??那段古文大致意思就是說在1130年，蘄州知州甄采派韓世清剿匪，大敗花麵獸劉忠，得到一個女子，自稱柔福公主。經幾人審理，方知柔福公主從金國南逃而回，被土匪劉忠所得，又輾轉數人之手，曆盡了苦難。
??其實，趙多富在蘄州之前，就已經在南回之路上，秘密遍訪江北義軍首領。一個小小的弱女子，竟使江北所有義軍頭領折服。甘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任憑驅策，而且對她的身份沒有一絲懷疑。是的，如果是我，我也不會懷疑。世間還有哪個女子，有她那樣的氣質、才華、美貌？誰也假不來啊！趙多富本身就是一個帶著無敵防偽標簽的金字招牌。
??江北這邊她聯絡停當，正去往江南各處聯絡，剛到第一站蘄州，便發生了韓世清剿匪這個意外。於是隻好說明身世，暫時回歸朝廷。那花麵獸劉忠雖然是個草莽，也曾經做過不少打家劫舍、殺官造反的惡行，但也不愧是條好漢，到死始終按趙多富所說，沒有吐露一句真相。
??趙多富被立刻送往臨安。趙構派了老宮女和老宦官馮益前去驗看真假。馮益在北宋宮中當差多年，曾是趙多富生母王貴妃宮裏的舊人，豈有不認識之理？無需趙多富開口，隻需遠遠一看，便知真的是當年那仙子一般的柔福公主回來了，馮益感懷的痛哭失聲。
??從此，趙構封妹妹為福國長公主，寵渥有加，每年賞賜無盡。又做主將趙多富下嫁永州防禦使高世榮。
??高世榮比公主大一歲，當年迎娶公主時，雖有無數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是酸的，說這趙多富不知被多少金人糟蹋，你高世榮還是不要娶她了。然而作為自己心目中唯一的女神，他義無反顧。假如她在金國受了這麽多的屈辱，我高世榮不才，願意用一生一世來撫平她的創傷。許多心慕趙多富的男人都恨得要發瘋。
??貌似美好的生活，又要在趙多富的人生道路上展現，一個美麗的愛情童話又要誕生了。
??可惜的是，福國長公主，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柔福公主。她的胸太大，不是你高世榮裝得下的。胸無點墨、膽小怕事，即便癡情，也留不住趙多富的心。高世榮隻是公主府裏的一個花瓶。用來擺在那裏告訴世人，公主已經名花有主，眾色鬼退避！
??趙多富今年二十九歲了，雖是洗盡了鉛華、曆盡了人間苦難，卻仍然如未出閣的少女一般嬌嫩。除了豐滿的身姿使她有別於嶽孝娥、萬俟萱等人；眉眼間那憂鬱深沉的眼神，絕不是十幾歲少女感受得到的。
??反正張石頭和嶽孝娥從公主的眼神中就看不出任何故事，隻覺得公主貌似有點淡淡的憂傷。
??但卻有一個人完全的、徹底的，通過公主的眉眼，讀懂了公主的內心。
??張憲，進到宴客廳的一霎那，就被公主的眼神深深地迷醉了。
??從被趙構解了兵權、馬放南山那一天起，張憲的苦悶與日俱增。一生矢誌報國、以雪洗國仇家恨為己任，卻沒有機會再直搗黃龍，哪怕是馬革裹屍，張憲也會笑著死去。
??今日的宴會，張憲本不欲來。他與福國長公主素未謀麵，但是卻早已聽說過她的故事。對一個在金國受了無窮羞辱的怨婦，即使她的美貌和才名滿天下，張憲也毫無興趣。然而公主的請帖卻是這麽寫的：
??“慕君之名久矣！君之苦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君來苦消，盼君相見！”
??張憲懷著極大的興趣和不解，來到了公主府。
??人生，充滿了頓號、逗號、感歎號、破折號，如今，張憲第一眼見到趙多富，兩人之間是省略號……
??無需多言，無需多問，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個相同年齡的男女，兩個曆盡磨難的故事，兩個苦悶怨懟的青年，兩個滿懷國仇家恨的心靈，就這樣生生碰撞在了一起。瞬間點燃了他們的人生、照亮了他們的理想、融合了他們的心房。
??這是真正的一見鍾情！
??趙多富的眼裏已經含煙帶霧。天意弄人!若是十年前遇到他，又何來如今的高駙馬？又何必讓這個高世榮生活在戚戚苦苦當中？我苦等一生的真命天子，你為何直到我曆盡屈辱、嫁為人婦十年後，方才姍姍來遲呢？
??張憲過世的夫人，是嶽家軍一位戰死將士的女兒。嶽飛對戰死的部下家屬十分關心，嶽飛之子嶽雲的夫人鞏氏，便是一位戰死將士的女兒。張憲本能的服從了嶽飛的安排，娶了原配夫人，兩人相敬如賓，直至妻子過世，日子過得倒也平淡無奇。可今日與福國長公主這番對望，方才知道什麽是烈火熊熊的愛意。嶽孝娥根本不適合他，他也從未把嶽孝娥的愛意放在心上。可為什麽在震顫全身的酥麻感中，夾雜著無窮的苦澀呢？難道我們倆真的互相融合了心靈？是的，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的內心，她也已經在我的心中留下了眼淚！
??心靈的交流，就是這樣神奇！你沒有感受到過，不代表不會有。當然，也不代表你的伴侶就不是你的真愛。
??但是像張憲與趙多富這樣的一見鍾情，猶如前世宿主一般，瞬間便心靈交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世上可遇不可求。千萬不要鑽牛角尖，否則窮盡你幾輩子，也不一定得到一份屬於你的真愛。
??趙多富忍不住脫口吟道：
??“似相識，非相識，應是曾相識。”
??張憲不由自主的對道：
??“今相知，明相知，來世也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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