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獅吼
五步之內，這是千機匣最好的射程。遠了，毒針細小，所以針身輕飄，速度和力道會被卸掉許多；近了，放射型飛出的毒針，會來不及擴散殺傷範圍。
??杜二娘仍是一臉嬌笑。就仿佛一個新嫁娘在燭光下，被新郎官挑開紅蓋頭時，嬌羞含情的看向自己的郎君。
??張石頭幾乎被這個女人的嬌笑看傻了。幹什麽啊？咱倆有這麽熟麽？俺張石頭有這麽大的魅力，還是大姐你是個花癡？
??鼓聲、喧鬧聲、叫喊聲、喝彩聲，聲聲入耳。這個時候，親兵甲就算再有俏皮的語言說出來，隻怕身邊的宮娥甲也未必能聽得清。然而張石頭的耳朵裏卻聽到了前方一個機括聲。這個聲音是那麽的細微、而又那麽的似曾相識、那麽的令人毛骨悚然……
??就這麽電光火石的瞬間，張石頭本能的將手中木牌向前方推出。
??杜二娘雙手中指微微一鉤，牽動了雙峰內的千機匣。收割生命的時間是那麽的美妙！幫主交代的，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擊而殺，而不是笑眯眯的“看”死張石頭，假動作是必須要做的。鉤動千機匣的瞬間，杜二娘就揮出了她的玉手，輕飄飄的拍向張石頭的胸前。
??玉手拍在張石頭的胸口時，毒針應該早就破衣入肉了。張石頭應該瞪著一雙驚恐萬狀的大眼，在萬眾矚目之下，被自己嬌小的手掌拍死。殺人也是一種美學！杜二娘再也不是從前的“血鳳凰”了，以前渾身浴血的她，在現在看來，是那麽的粗鄙、無知、醜陋。
??這個過程，早就在杜二娘的腦海裏演練了無數次。杜二娘笑眯眯的眼中，真的就迎來了張石頭驚恐萬狀的雙眼，不過她的玉手，卻拍在了釘滿毒針的鬼麵木牌上。
??杜二娘笑眯眯的雙眼瞬間變得驚恐萬狀，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杜二娘臨死之前，說了一句話：
??“早知如此，就該帶把刀來了！”。
??當然沸騰的現場，除了張石頭的耳朵，誰也聽不見。
??不過張石頭鬱悶的嘟噥了一句：
??“這女人真的不是俺殺的”。
??這句話除了陸遊，誰也聽不見。因為陸遊已經悄悄走到了他的身邊。
??“師父，那個指揮漢子們擊鼓的人您認識嗎？”
??“哦，那是萬俟妹妹的叔叔萬俟鬆，俺在她家裏見過”。
??陸遊皺了皺眉頭，又輕輕地退回亭內。
??鼓聲已停，萬俟鬆不知去向。陷入喧囂高潮的冷泉亭周圍，又漸漸的趨於平靜。
??鐵拐佬，就算在荊軻會內部，也很少人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姓張，是荊未晚的老丈人荊無塵的師叔。一直以來都是荊軻會的資深供奉，數十年來，荊軻會基本沒動用過他。荊無塵曾經對荊未晚說過，鐵拐佬的功夫和悟性，其實在他父親那一輩兒裏，是最強的。可惜他不姓荊，否則荊家秘傳的掌門絕學“滿天星”，必然可以在他手裏更加發揚光大。即便如此，荊無塵的父親繼承了掌門衣缽，學會了“滿天星”，也不敢說能強過鐵拐佬多少。
??這樣一張王牌中的王牌，荊未晚放在必殺之局留作後手，可見也是蠻拚的。
??荊軻會內部傳言，鐵拐佬其實是三國名將張飛的嫡係後人。不過傳言不可信，至少鐵拐佬就從來沒有承認過。張飛使的是什麽？大家都知道，丈八蛇矛槍啊！而鐵拐佬呢，隻是一根黑粗黑粗的鐵拐。但是千萬別小看了這根黑粗黑粗的鐵拐，戳在荊未晚的身上，他荊未晚也不敢說能躲得過去。
??鐵拐佬此時心情很複雜。荊未晚執掌荊軻會這幾年來，他默默地看著荊未晚的許多作為，心中著實不屑。當然這數十年來，他一直都是默默的，默默許多年了。默默雖然和幽默隻有一字之差，但是難度卻大有不同。一個人說自己專注幽默三十年，我信！但你若說你專注默默三十年，那你一定是個泯泯眾生中的小蝌蚪，想不默默也不成。然而像鐵拐佬這樣的絕頂高人，能夠默默的、悄聲無息的、與世無爭的生活一生，自然是有著大異於常人的堅忍、和淡泊寧靜的心態。
??荊未晚的所作所為，鐵拐佬很不齒，但卻並未出言勸戒。然而今日，他被派為第二殺手，前來向聞名天下的抗金小英雄張石頭索命。他的心裏很悲哀，可是這怨得了誰？曾經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鐵拐佬可以憑借在幫會中超然的身份和絕頂的武功，向荊未晚勸諫和施壓，可是他卻沒有做。所以說過度的堅忍，也是一種不作為。
??如今他就品嚐到了自己不作為的苦果。可是作為荊軻會的老供奉，現下已經沒得選了。張石頭擋住了杜二娘的必殺一擊，鐵拐佬心中由衷的欽佩，這麽多年來，除了他師父，他還真沒有對誰如此欽佩過。杜二娘設下的殺局，又有一旁萬俟鬆製造的混亂和噪聲，換作是他鐵拐佬來應付，就算在知情的情況之下，他也難逃此劫。
??“這小子，好樣的！看來之前我是白替他捏了一把汗。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修為，真的是匪夷所思。”
??鐵拐佬默默的把肩頭的小孫子放下。蹲下身子慈祥的撫摸著小孫子的腦袋：
??“鐵蛋兒啊，爺爺去和那人比武。無論我是生是死，你將來都不許與他尋仇。我們是張飛張翼德的後人，做人更要光明磊落。”
??鐵蛋兒揪著爺爺的白胡子，吃吃的笑道：
??“別逗了好麽？天下還有誰能打得過爺爺？我爹見你揚起拐杖，還嚇得抱頭鼠竄呢……”
??看見爺爺凝重的神態，鐵蛋兒趕緊繃起了小臉：
??“我記住了爺爺，無論你是生是死，我將來都不與他尋仇。我們是張飛張翼德的後人，做人要光明磊落。”
??鐵拐佬滿是慈愛的拍拍孫子的小肩膀，讚許道：
??“孺子可教！”。
??“可是爺爺，咱們為什麽不能向他尋仇？您不是教我要恩怨分明麽？”。
??“因為，那個人，是咱們大宋光複的希望！”。
??喧囂的山穀沒有了腰鼓隊的慫恿，又變得靜悄悄的。張石頭看見了一個拄著拐杖的白胡子老頭，站在冷泉亭前、空地中央，單手撫摸著白胡子，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目光裏充滿了讚許和慈愛。
??他怎麽看起來有點像俺爹哩？隻是俺爹沒他歲數大，頭發胡子是黑的。俺爹手上拿的是煙袋鍋，他手上拿的是個鐵拐。咦？這鐵拐咋看起來和俺奶奶床頭放的鐵拐一模一樣呢？前麵那個大姐像看情郎一樣，可他怎麽就像看自己孫子一樣看著俺呢？荊軻會玩的都是哪一出啊，認親大會麽？
??張石頭鬱悶歸鬱悶，但是禮不可廢。麵對白胡子老者，趕緊上前一輯：
??“老人家，您這是……？”。
??“小老兒姓張，你我五百年前也是一家子。嗬嗬！”。
??果然是認親來的！張石頭仍不敢怠慢：
??“張老伯您來這裏，有何見教？”。
??鐵拐佬仍舊摸著白花花的胡子，笑嗬嗬的說道：
??“後生可畏啊！小張，你這一身功夫師從何處？”。
??“俺師從少林寺”。
??“哦？少林寺的惠初大師小老兒也見過，卻沒有你這般大神通。”
??“額……您過獎了。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俺要是說俺其實是在一個山洞裏受到了啟發，您老信麽？”
??“嗬嗬，信！怎會不信？”。
??“啊？這您也信？沒理由啊……”
??“信你就是信你，需要理由麽？就如小老兒今日受荊軻會的委派，前來殺你，需要理由麽？”
??張石頭是絕不與三類人打架的：女人、老人、孩子。
??荊軻會果然用心險惡啊！居然把俺的軟肋摸得清清楚楚，看來第三個出場的一定是個孩子。
??第三個出場的是不是個孩子先不說，白胡子老爺爺這關怎麽過？
??張石頭的心思還在淩亂之中，鐵拐佬卻動了起來。
??鐵拐佬輕輕扣動手中鐵拐彎頭一側的小機關，然後慢慢的旋動拐頭。原來這鐵拐之內，藏了一個槍頭，鐵拐的拐身隻是它的鞘身而已，難怪這鐵拐黑粗黑粗的，竟是內有乾坤！
??這個槍頭用镔鐵點鋼打造，長約八寸，刃開雙鋒，作遊蛇形狀，冷森森、寒氣逼人，其銳利程度可想而知了。若是配上一個一丈長的槍杆，那分明就是古代著名的兵器：丈八蛇矛槍。
??鐵拐佬一生雖也殺人不少，但即使麵對無比凶險的局麵，也從未將槍頭取出示人。然而今天，他把蛇矛槍頭取了出來。
??鐵拐變成蛇矛，可做錐刺，可做刀砍、可做槍挑。擁有著蜀漢名將張飛的家傳武功，又有五代十國傳奇高人錐爺的絕世傳承。鐵拐佬，雖然是個白胡子老爺爺，但也絕對是這世上最致命的老爺爺。
??張飛張翼德，當年在長阪坡的當陽橋頭喝斷當陽橋，這個故事有點演義成分。但是一聲厲喝，嚇阻了曹操的千軍萬馬，卻是確有其事。這就是獅吼功。
??獅吼功是一門純內家功夫，也叫作獅子吼。相傳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至剛至陽，功法源於原喻本師釋迦佛文說法如獅吼。清嘯之下，猶如訊雷疾瀉聲聞數裏，令敵肝膽劇裂，心驚膽戰，有著震懾人心的不可思議之威力。
??這不是扯犢子麽？怎麽什麽高深武功都是少林的？天下能人都死絕了麽？武術界隻有和尚們獨領風騷？
??嗬嗬，好吧，君不聞：天下武功出少林麽？其時出不出自少林已經不好考究了。因為各門各派的門戶之見，誰也不肯將自己的絕學拿出來授人，於是在漫漫的曆史長河中，民間的各種高深武功漸漸地失傳、絕跡了。倒是隻有少林一門，始終兼收並蓄，又因佛門衣缽的傳承，千百年來，穩定的將各種流派、各類功法完整地延續了下來，並發揚光大。如今我們再眼紅人家少林寺所藏的絕學，還有意義麽？
??想必張石頭的師父釋永立大師聽到，定會雙眼微閉，雙手合十，口中念到：
??“有因有果，阿彌陀佛！”。
??獅子吼是一門極上乘的內功。若沒有極其強大的內力和內功心法的修煉，任你喊到腸穿肚爛，你也吼不出任何效果的。
??高深的術語咱們不多說，說多了你不懂、我也不懂。簡要地說，獅子吼，就是運起內力，經由喉管，從腹中宣泄而出，可以產生一種高能聲波。通過喉嚨和舌頭的調節，產生不同的頻率、控製不同的方位，達到不同的效果。
??鐵拐佬沒有揚起手中的蛇矛，卻運起獅吼功。突然一聲長嘯，在這寂寂流泉的山穀中飄揚，霎時間將這隱於滿山滿穀的飛鳥，驚的一時間暴起無數。這聲獅子吼，沒有像他的祖先張飛，當陽橋頭爆喝前方所有曹軍，而是將所有聲波能量送向張石頭一人。
??張石頭的快，鐵拐佬剛才已經看見。匪夷所思的美人胸器，依然被張石頭匪夷所思的快，化解了。然而籠罩張石頭全身的聲波，這種聲音能量的傳播速度，是根本避無可避的。
??鐵拐佬發出的是一種極高頻的聲波。人體的五髒六腑都是有固定的振動頻率。這種攜帶巨大能量的高頻聲波，會令中者體內器官產生共振，導致視覺及聽力喪失、窒息、直至內髒器官震破而亡，功能相當於現代戰爭中的聲波武器。
??鳥類對於這種高頻的聲波，承受能力遠遜於人類。滿山穀的人，除了張石頭，聽到的隻是一聲氣勢如虹的長嘯。山中飛鳥，竟有許多被空中散漫的聲波無辜殃及，半空中哀鳴著墜地而死。今夜，憑臨安府人的聰明智慧，定會為我大中國創造出無數鳥宴美食。
??這是強強對話！沒有暗器、沒有偷襲、沒有側援。
??你強我也強，來吧，咱們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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