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比武
按趙構的劇本安排，他“神刀”就是試金石。
??藤原勿一身黑色袍衣，懷抱長刀，慢慢的走上擂台。
??先是深深的向李青青施了一禮，然後緩緩拔出長刀，鄭重的將刀鞘放置於左側地板上，而後雙手持刀立於左胸。用沙啞而又僵硬的漢語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地，藤原，臨安府人地幹活，請，賜教！”
??別看他今年才二十歲，然而一嘴稀疏的胡須、粗濃的眉毛，瘦削而又看似飽經風霜的臉頰上，幾道明顯的刀疤，配上他細長而又冷冽的雙眼，森寒無比的刀鋒，人不動，渾身的殺氣已經釋放開來。
??這就是高手的氣場！即使你是個絲毫不懂武功的人，也一樣深深的敬畏。這種殺氣，不是你殺了百八十個人就能夠擁有的。這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恐懼，仿佛無論你是左挪右跳、還是前衝後撤，他手上的刀，都會如影隨形的貼在你的脖子上一般，而下一刻的血花飛濺，便是你在空中翻滾的頭顱，最後的驚鴻一瞥。
??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趙構，都不由得對這位來自日本的武士，刮目相看了。禮部侍郎陳桷心裏一揪，閉上雙眼，心裏黯然：
??“可憐這祁連公主，本就身世坎坷。此番我大宋與西夏怕是又要多事了……”
??祁連公主卻仍舊笑吟吟的，仿佛根本不知道下一刻就會刀刃加身一般。不緊不慢的從腰間解下一段青綢，小嘴兒撇著嘟噥道：
??“小樣吧！滿嘴番邦語調，還好意思冒充宋人？打腫臉充胖子，說的就是你吧？”
??“吧”子話音還沒落地，就見這段青綢如一根棍子一般，瞬間貼上了藤原勿那張殺氣騰騰而又滿含故事的右臉。
??“啪”的一聲脆響，藤原勿直挺挺地站著，又直挺挺地倒下。在直挺挺的被抬下去的時候，大家發現，他果然“打腫臉充胖子”……
??陳桷心裏一揪、又是一喜、然後又是一揪：
??“媽呀，看走眼了！原來這公主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這回咱大宋可要丟人嘍！”
??滿座皆驚！
??除了一些遠道而來的番邦使節，很多人都聽過雲霄宮的傳說，卻沒料到會這麽強。一段輕飄飄、軟綿綿的絲綢，拿在祁連公主的手裏，瞬間能變成一根棍子砸在對手的臉上。連一個照麵都沒打，人就抬下去了……這還怎麽玩？對於不懂武功的人來說，這場景，就是仙子法術！
??“雲霄仙子”啊，這不是傳說！
??這的確不是傳說，也不是仙子法術，至少張石頭看的分明。
??這是一門極高明的內功。以氣禦綢，以柔變剛，也可以柔克剛。綢緞柔軟無形、變化莫測，力量是通過綢身擺動的弦波導流，力發之處便是綢頭。這門功夫可不好學，軟硬相間、長短隨心、方位飄忽，是“力”與“術”的完美結合。可以肯定一點，孝娥妹妹的霓裳舞，目前的修為，是比不過祁連公主的。
??趙構皺起了眉頭。
??兩個國家之間的交往舉動，每一個細節的背後，都包含了許多的政治目的。而西夏國此番派出高手打擂，究竟是耀武示威，還是結親示好？這一點上，趙構始終沒想明白。
??下意識的看了看側麵看台上的張石頭，這小子居然還在伸著脖子，幸災樂禍的看著腫了半邊臉的“神刀”。
??“不能讓他現在就下場，還要多看看，方有把握，這場政治博弈想要完美收場，可全著落在這個現世寶身上”。
??趙構無奈的將臉扭向內侍馮益。馮益自從將公主趙多富接回，日漸受到趙構的器重，如今已經是大內總管的身份。
??馮益人老成精，知道趙構想問什麽：
??“官家，告示早就貼出去了。西夏公主比武招駙馬，那是多轟動的事兒啊。如今整個臨安府也喧鬧的不行，可是一聽人家是雲霄宮的人，沒人敢露頭了。”
??馮益用懷裏抱著的拂塵慫慫張石頭那邊的方向：
??“很多人都說，萬事有張將軍呢，哪兒輪到他們獻醜啊。倒是還有不少街頭的潑皮破落戶，想來湊熱鬧，均被奴婢給擋了回去。官家您看……”
??趙構無力地擺擺手。本來嘛，西夏公主招親，沒有潑皮們來打秋風拾漏子，那倒是奇了。這些地麵兒上的潑皮無賴，色膽包天，沒有他們不敢做的事。可要他們來打擂，估計祁連公主絲綢都不動一下，吹口氣兒就把他們吹跑了，沒得惹人家外邦使節笑話，張石頭也觀摩不到什麽東西。
??然而就在趙構為難之時，卻有一員大將跳了出來。
??“皇上，微臣願意為君分憂”。
??趙構一看，原來是禦前中軍副統製，史文鬆。史文鬆今年三十六歲，能夠三十幾歲便爬到正四品禦前中軍副統製的位置上來，靠的不是軍功，而是他一身了不起的武功。就連他的頂頭上司，禦前中軍統製楊沂中，雖然不齒他的為人，但卻不能不佩服他的武功實力。為何不齒他的為人？因為史文鬆此人十分貪婪，尤為好色，而且色膽包天。一屋子嬌妻美妾仍嫌不足，尤好人妻。就算是朝中大臣的妻妾，他也敢染指。然而這樣的事情，當事人就算是高官，也不願家醜外揚，隻將自家的女人打死或者發賣了事。他嘴上經常掛的名言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種專吃窩邊草的害群之馬，人人嫌惡，卻成就了他的孤臣之名。趙構反而對他很放心，便將他提拔了起來。
??當下趙構苦笑著對他說道：
??“愛卿你這是要唱哪一出啊？你家裏妻妾成群、外麵的風流債都應付不完，若是贏了西夏公主，你準備如何待人家？”
??史文鬆卻不以為恥，正色說道：
??“皇上，一個小小的西夏公主，贏來給微臣做妾，咱大宋也是高看了她。將來在我的皮鞭管教之下，定會讓她哭著喊著求她哥哥趕緊將西夏國歸還我大宋，也算微臣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
??嘿，這孤臣當的，果然不是僥幸！趙構明知史文鬆打趣，聽了也很受用。不過也沒指望他贏，無非是給張石頭找塊兒墊腳石罷了。
??史文鬆敢打擂，不僅是因為他色膽包天。他的成名兵器正是十八般兵器裏最為陰柔難練的流星錘，也是一個以柔克剛的利器。僅係一錘者，鏈長約五米，稱“單流星”；兩端係錘者，鏈長為四尺半，稱“雙流星”。史文鬆使的就是雙流星，難度最大。所以他十分了解這種陰陽相濟的兵器特點。
??能惹下無數風流債，自然是長的豐神俊朗。國字臉、身材修長，劍眉虎目，史文鬆提著流星錘上了擂台，周邊的外國使節就有不少先叫起好來。史文鬆風度翩翩，露出一排整齊而又潔白如玉的牙齒，笑著對祁連公主道：
??“本官乃是大宋正四品壯武將軍、禦前中軍副統製史文鬆，應該不會辱沒了公主殿下。刀兵無眼，你我何不拋下紅塵許許，尋一處風景，聊一聊理想、談一談人生，豈不強過這般野蠻粗暴的爭鬥？女兒家，就不要舞槍弄棒啦，否則要我們大丈夫何用？”
??祁連公主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壯武將軍是吧？禦前中軍副統製是吧？史文鬆是吧？大丈夫是吧？隻是不知史大人這番話，若要讓靖康二年你那被金國擄去的妻子聽到，該做何感想呢？”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祁連公主這一會兒間，卻兩樣都幹了。
??靖康二年時，史文鬆大婚，正新婚燕爾之際，遭逢靖康之變，他眼睜睜的看著妻子被金人帶走，後來聽說沒走到金國，就在路上被奸淫致死。此事不提，史文鬆這麽多年也過得很瀟灑，反正大家當時都有妻子兒女遭難，又不是獨獨他史氏一家。可是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誰能受得了？
??史文鬆此時已不再是玉樹臨風，而是睚眥欲裂、惡鬼附體。
??手中流星錘單手撩花，倏然間錘子直奔祁連公主的麵門而去。錘子的去勢極其剛猛，顯然剛才一腔花花柔腸早就變成怒火滔天了。
??這一個精鋼錘，重約二十五斤，若是砸在臉上，五官就會變成肉泥。祁連公主側步滑向一邊，堪堪躲過了。但是千萬別小看了史文鬆，成名絕活不是浪得虛名。另一個錘子攜著滔滔怒火接踵而至，而前一個錘子卻被他帶勢收回。
??眼看這錘子就要砸到祁連公主的胸前，而另一個錘子收回後，必然是一個撩花，接著再出。
??祁連公主瞬間險象環生。卻不料此時兩個錘子都不知何時被綢帶纏住，生生止住去勢，接著便打起轉來，反而砸向史文鬆。這就是打蛇打七寸！祁連公主一出手，便扼住了要害。史文鬆羞怒之下，恃勇出手，先自失去了流星錘的靈動，此刻錘子反噬主人，無奈隻能撒手後退。
??可惜祁連公主並未打算就此放過。將綢帶一抖，卸掉流星錘，青綢如靈蛇吐信一般奔向史文鬆下盤。史文鬆身形後撤還未站穩，眼力到了，可惜腿快不起來，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腿挨了一下。瀟灑挺拔的身軀就這樣瞬間倒下，摔了個漂亮的“狗啃泥”。偏偏好巧不巧的，嘴巴正好嗑在自己的流星錘上，登時碎了兩顆大門牙，一嘴的鮮血。
??史文鬆的人品太差，此情此景，看台上居然有不少南宋官員叫好。這令剛破了相、門牙碎了一地的史文鬆情何以堪？有心咽不下這口氣，欲拾起流星錘再戰，可是已經膽怯。強自爬起來，故作瀟灑無事狀，跑風漏氣的說道：
??“有種！剛才不小心，咱們再來!”
??卻被禮部侍郎陳桷喝道：
??“史大人，輸了就是輸了。莫要使氣鬥狠，讓外邦使臣笑話。且趕緊下來治傷要緊。”
??史大人順坡下驢，拾起流星錘瀟灑的逃了。當然今後無論再瀟灑，也要和秦熺一樣，“無齒下流”了！
??趙構坐不住了。將張石頭召到麵前：
??“愛卿，看夠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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