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客
荊未晚鋼鐵般的意誌，聽到了這個消息，竟也瞬間崩潰，歇斯底裏的喊道：
??“你胡說！師父把‘滿天星’傳給了你？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才是天縱之才，我才是他理所應當的衣缽傳人。你一個女子，豈能學會這等高深奧妙的武功？我不信，我不信！”
??聽到這些咆哮，荊如玉反而含著淚水笑了，可是笑的依然淒慘：
??“這幾年你也一直在琢磨‘滿天星’，幾乎每日都在後院裏模仿爹爹演示過的招式。可是‘滿天星’的精髓，在於心意法門。沒有心意法門的內力引導，你就算練上百年，也是徒有其表，甚至還不如一個千機匣的威力。”
??荊未晚的雙眼通紅，死死的盯著荊如玉的臉：
??“說，是什麽心意法門？快說！”
??荊如玉的臉色卻冷峻了起來：
??“哦，想學啊？想學我就教你啊！這心意法門的名字，就叫‘千樞化氣’。”
??荊未晚狀若瘋癲，眼神竟有些迷離：
??“不錯，我聽師父說起過這個名字。正是它，正是這個‘千樞化氣’，等我學成‘滿天星’，你，你張石頭，還有廳外你們這幾個反水背主的奴才，你們都得死！哈哈哈哈……”
??張石頭撇撇嘴：
??“呦，俺好怕呀！”
??荊如玉冷冷的說道：
??“好，今日我便遵爹爹的遺命，將‘滿天星’傳授於你。你可看仔細了……”
??話音未落，荊如玉飛身而至，手裏的鋼釺竟化作滿天星辰，瞬間籠罩了荊未晚的周身，點點寒芒撲麵而來。
??“滿天星”名不虛傳！
??出手便是滿天寒星，星星斃命。猶如滿天的星光照耀敵身，避無可避，總有一星可以洞穿你的身體。就算你僥幸逃過這一擊，好吧，接上荊氏詭異的身法，再來一記“滿天星”，那時你便是大羅神仙，也避無可避了。錐爺的後人，正是從“滿天星”的功法中，發明了千機匣。然而千機匣是死的，一泄而盡；人卻是活的，是一個活動的、有思想的、泄之不盡的千機匣。
??對於荊未晚來說，今天晚上，厄運連連。數十年來苦心算計、順風順水的他，顯然已經遭到了幸運之神的唾棄。
??僥幸，今天不屬於荊未晚。他的心口已經被刺穿，鮮血噴湧而出，濺了荊如玉一身。
??張石頭暗自擦了一把冷汗。高手在民間！
??若是荊未晚學了，這“滿天星”飛向自己，能不能破得了，還真沒多少把握。百步之內，必有高人！千萬莫要小覷了天下英雄。
??荊未晚緩緩倒下，荊如玉扔掉手中的鋼釺，上前抱住他的身體。卻隻聽到荊未晚從喉嚨裏發出最後一個沙啞的聲音：
??“悔……。。”
??“悔”的是什麽，已經無人得知。
??不過作為一個曾經作惡多端的人，臨死之前能夠有“悔”，總歸是件好事。
??荊如玉仿佛瞬間被抽去渾身的筋骨，軟作一團，趴在曾經的丈夫屍身上，痛哭起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荊未晚看來，不擇手段的毒害師父師娘，這些小節與他心中的大事相比，不算什麽，殘殺武林人士，也不算什麽。即便是殺了一萬個人，這一萬副枯骨，也隻是他王圖霸業的奠基石而已。善與惡，在名與利麵前，顯得是那麽微不足道。“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或許沒有張石頭的出現，荊未晚能成為曹操一樣的梟雄也未可知。然而自己種下的惡因，便要自己吞下了惡果。這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無論怎樣，人去萬事空！荊未晚曾經的罪孽、曾經的野望，也正如此時太白樓窗外的練江水，伴隨著細微的“汩汩”之聲，滾滾東流而去。
??帶著夜間絲絲寒意的春風，刮進了這二樓的廳內。吹起了荊如玉的鬢絲，卻吹不幹她滿麵的淚水。
??張石頭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裏卻唏噓不已。他實在理解不了，女人，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感情動物。這可是你殺父殺母、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善與惡、黑與白、情與恨，有時候，哪裏是能用“愛憎分明”四個字就能分得開的？
??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更何況從小青梅竹馬的師兄妹，幾十年來的情意糾葛！
??女人，隻是更感性一些罷了。
??麵對如此境況，兩位表演係的高材生，竟啞然無語。
??這也怪不得他們！一個十九歲，一個十六歲，兩個連“不舉”都不知道的毛頭小子，又怎能理解這其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情仇呢？
??所以沉默是金。
??扶屍慟哭良久，荊如玉方才站起身來，拭去臉上的淚水。轉而向張石頭、陸遊二人盈盈而跪：
??“二位恩人在上，小女子替先父先母拜謝大恩！”
??說罷便行三叩大禮。陸遊捅了捅師父的腰眼兒，張石頭隻好硬著頭皮上前扶道：
??“這個，哎呀，快快請起！這個……荊大姐，你看，俺們倆連手都沒伸一下，何來大恩呢？”
??“若無二位恩公今夜設局，小女子怕是一輩子都要被蒙在鼓裏，父母大仇豈能今朝得雪？”
??張石頭慌忙道：
??“俺們真不知道今夜你要來，不是有意的。”
??“小女子明白。隻是如今之局，小女子尚有一事，誠請二位恩公成全。”
??“你……你說，能幫忙俺們一定幫。”
??荊如玉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幽幽地道：
??“荊未晚雖作惡多端，但也確實是小女子的夫君。如今大仇已報，人也去了。我與他夫妻一場，理應將他好好安葬。待將他安葬完畢，小女子便隨你們發落，絕無怨言。”
??張石頭腦袋有些轉不過來，迷惑地說道：
??“隨俺們發落？咱們之間又沒什麽恩怨，發落個甚？”
??“亡夫荊未晚刺殺朝廷大臣，此等大罪豈會不株連家人？”
??陸遊趕緊插話道：
??“荊大姐，我們此次之所以不在衙門行事，而選在你家太白樓，便是不想牽連無辜。明日你隻管向衙門裏報一聲，就說荊未晚突發心疾而死。然後安葬你的亡夫，繼續過你的日子就是，權當我們沒來過。””
??“可是二位恩公如何向朝廷交代？”
??張石頭笑道：
??“朝廷那邊俺會去把謊扯圓嘍，誰教俺是朝廷欽封的八府巡按呢？俺說啥就是啥！”
??“咳咳！”
??陸遊受不了了，趕緊幹咳兩聲。
??荊如玉聞言再拜：
??“二位恩公實乃菩薩心腸。這叫小女子如何報答？至此以後，荊軻會奉張將軍為尊，張將軍抗金殺敵，荊軻會上上下下，願附翼尾，全聽張將軍調遣。”
??張石頭趕緊上前將荊如玉扶起：
??“荊大姐真是女中豪傑！不過俺們這次還有秘密行動，人多了必然會過早暴露目標。殺敵報國也不一定是要在前方戰場，你若真有此心，俺倒可以推薦你去找福國長公主，她雖然也是女流，但卻比皇上更有進取之心。一直在籌劃複國之計，你倆必能談得來。而且她現在也非常需要你們這樣的幫手。”
??說罷，張石頭從懷裏取出一枚令牌：
??“這是臨走時長公主給俺的信物，憑此你可以直接麵見長公主。”
??荊如玉接過令牌小心藏好，又從腰間解下一枚銀牌道：
??“既如此，小女子自當遵命。這枚銀牌，是我荊軻會的信物。將軍持此信物，今後但凡遇到有荊軻會的人等，見到此物，必然會聽將軍號令，亦可避免不必要的衝突。”
??“嘿，這俺喜歡！”
??張石頭接過銀牌高興的說：
??“有來無往非禮也！那俺就收下了。”
??荊如玉輕拍手掌，廳外瞬間悄無聲息的進來了六名蒙麵黑衣人，又瞬間悄無聲息的將房間恢複到來時模樣，最後攜著荊未晚的屍體悄無聲息的消失了，這洗地的功夫，不愧是百年老字號！
??張石頭下樓帶上親兵，與荊如玉作別回到客棧。眾人忙問事情經過，陸遊便為大家講解了一番，而後道：
??“其實我與師父本意是要將荊未晚拿下，順藤摸瓜將荊軻會的老巢端了，卻沒成想事情竟會出乎意料。”
??萬不辭道：
??“能夠將荊軻會收心，為公主殿下效命，這絕對是最好的結局。屬下佩服！”
??緊接著，眾親兵滔滔不絕的馬屁聲蜂擁而至。連陸遊也由衷的讚道：
??“師父將公主殿下的令牌轉交給荊大姐，此舉甚妙。能夠寥寥數語，便化敵為友，收服人心，師父傳遍天下的威名在裏麵亦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師父平日看起來嘻嘻哈哈，實則是大智若愚，關鍵時刻，所言所行，皆是恰到好處。弟子萬分感佩！”
??張石頭的臉都樂成了一朵菊花：
??“嘿嘿……嘿嘿嘿，哎，不對！”
??眾人忙問哪裏不對。
??“馬屁拍的不對！本來今日是要演一出好戲，然後動一番拳腳拿下荊未晚的，結果戲沒演完，手也沒伸一下，荊未晚就一命嗚呼了。俺這完全就是一名看客。”
??陸遊笑道：
??“非也非也！師父，動拳腳就落了下乘。能不戰而收人之兵，才是大智慧。您這看客，也不是誰都能當的。師父若是想施展拳腳，今後怕是有的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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