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型男
兀突虎站在汴梁城的城頭之上，聽著遠處數萬義軍有氣無力的叫罵聲，心火逐漸燃燒了起來。
??兀突虎是完顏宗弼的外甥，出身高貴，被公認是金國這一代中最具潛質的年輕將領。早在十六歲時，便跟隨金國寶勝寺的達相國師學藝。如今十年藝成，便被金熙宗派往西遼。因為西遼的威脅，令金熙宗對全麵進攻南宋的計劃，感到十分的不安。然而還未到西遼，兀突虎卻又被金國元帥府一張莫名其妙的調令，緊急調回派往汴梁。這一路上兀突虎始終憋著一口惡氣，被人調來調去的滋味，的確不好受。然而到了汴梁之後，聽說張石頭在中原為禍，他反而高興了起來。
??兀突虎生來力大無比，和張石頭的天生神力如出一轍。然而身材卻要比張石頭高大許多，足有一米九的個頭。渾身肌肉虯紮，青筋暴露。尤其那兩塊兒胸肌，比張石頭塞了無數紙團後，還要厚實、堅挺。按照現在的審美標準，那是一個十足的健美男，堪比如今的肌肉影星。
??上天給了兀突虎一副好皮囊，他自然不會浪費。即便在金國會寧府，冰天雪地的天氣中，兀突虎也從不著棉衣。一條漿白色的束口馬褲，東北虎虎皮裁製而成的皮坎夾，鑲嵌著鉚釘的狼皮腕甲，將他高大威猛、彪悍健碩的形象，襯托的觸目驚心、人人敬畏。
??有一次金熙宗召見他，零下幾十度的寒天，大殿上雖然燒了無數的火盆，金熙宗卻仍然卷縮在幾層棉袍之中。卻見兀突虎到處露肉，簡直和沒穿衣服差不多。金熙宗趕忙叫內侍取來皮裳給他，兀突虎卻將胸肌爆擠，哈哈大笑道：
??“謝陛下，微臣一點兒也不冷！”
??其實真的不冷麽？人不是神，隻要有寒冷的知覺，零下數十度的冰天雪地，豈會不冷？隻是兀突虎內力雄厚，運用內力與嚴寒相抗而已。沒有人的時候，兀突虎也會將牙齒打顫、發發寒氣，順便搓搓渾身冰冷的肌肉來取暖。但是真的有必要為了展示健美的身材，而無端的去消耗內力嗎？這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了。反正張石頭隻要有衣服穿，就絕對不會漏膀子。
??別人啃羊腿，隻是為了啃羊腿。然而兀突虎不是，他更是為了展示！用他那堅實的臂膀摟住羊腿，胳膊上的肱二頭肌和肱三頭肌，以及他的胸肌和背闊肌，都會適時的爆裂隆起。與他一起吃頓飯，男人們都會感覺壓力很大。甚至女人們都會想，胸部變大，似乎可以另辟蹊徑呦！
??嘛，累不累啊！
??兀突虎是個極度驕傲的人。當然，他有驕傲的本錢。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擅於賣肉，他的武功堪稱金國第一人。在他的眼裏，除了他大金國的三位國師以及已經陣亡的舅舅金兀術，其他人都是渣渣。在他的巨斧下，隻有三種人。一種是被震飛的人，一種是被劈成兩瓣兒的人，一種是被砸成肉餅的人。他的巨斧其實乏善可陳，黑突突的斧柄、黑突突的斧頭，鎢鋼打造。唯一的特點便是重量，重達一百四十斤。一個尋常的壯漢，也隻能勉強的搬起來扛在肩上走上兩步。
??自從舅舅死在兩軍陣前，關於金兀術和張石頭比武的各種段子，也充斥在會寧府的街頭巷尾。有說金兀術強的，也有說張石頭更勝一籌，總之，傳言滿天飛。張石頭的名字，在金國也是無人不曉了。
??兀突虎不相信金兀術會敗給張石頭。金國的勇士，就像天上的雄鷹，永遠高高在上，俯瞰著大地和人間，金國勇士是不會輸的。雖然這麽想，但是張石頭這個名字，卻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裏。無論是練武打樁，還是健美啃羊腿的時候，他都會假想出一個張石頭，把他打爛、啃碎。
??張石頭，已經成為了他的心結。
??“區區兩萬匪軍，就將你嚇成這樣？汴梁城中，加上我帶來的，就有本族的兵馬三萬五千人，還有你的留守部隊兩萬人。我們卻站在城頭聽敵軍的謾罵。李將軍，你何以教我？”
??李成這個漢奸，其實當得一點都不開心。在金國，最高貴的人，自然是女真人。漢人就算當了高官，也是下等民族的人。見了女真人，無論官級，自然都要先矮上三分。李成如今是河南尹、汴梁留守、中路軍的副都統，統管調度河南府及中原所有兵馬，是金國在中原實際上的最高統帥。然而這個兀突虎，僅僅是剛出道的一名忒母勃堇，奉命緊急調援來到汴梁聽命，卻始終橫鼻豎眼的指責他李成。
??事實上，李成已經習慣了，他也不敢表現出不爽。對方是女真貴族出身，別說是忒母勃堇，就算是猛安或是謀克，他也要洗耳恭聽。
??李成，河北東路雄州人，弓手出身，能挽弓三百斤，可見也是個猛人。“能左右手掄弄兩刀，所向無前”。在建炎初年當歸信知縣時，率兵民投歸宋庭。可是在聽信了一個相麵道士陶子思的話後，便發動了叛亂。陶子思說他有“割據之相”，一句江湖術士的討好甚至含義十分模糊的話，令他野心暴增。後來這名術士被宋庭抓到並處死，李成也無數次敗在嶽飛的手中，惶惶如喪家之犬，隻能投靠偽齊和金國。如今的李成，若是再有人說他有“割據之相”，他第一個便會用雙刀將那人斬成肉泥。
??“兀突虎將軍，您教訓的是。然而正是如此，下官更是懷疑其中有詐。您想想，南朝的欽差已經抵達，張石頭如今應該跟欽差回臨安去了。山匪群龍無首，必要散去。如今卻一反常態，來圍攻我汴梁。所以下官懷疑，張石頭可能沒有走。隻等我們出城迎戰，他再現身。”
??“嗬嗬，一個張石頭，還真是把你們嚇破了膽！”
??兀突虎絕不是一個隻有肌肉沒有腦子的人。在寶勝寺學武的日子裏，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單手叉腰，胳膊肘杵在大腿上，捧著一本孫子兵法秉燭夜讀。能讀進多少兵法精髓不得而知，但是造型夠威武。實而虛之、虛而實之，他懂！
??“李將軍，假設張石頭不回南朝，我們便龜縮不出嗎？假設張石頭已經回了南朝，山匪如此行為，豈不是虛張聲勢？其目的是為了掩護他們安全返回汴梁東麵歸德府等處。我們此刻出擊，正是攻擊其脆弱之時，猶如半渡而擊，可一舉全殲。若等他們逃回山林，還如何剿滅？”
??李成一聽，汗都下來了。這位爺，果然不是等閑！可是汴梁城中的兵力，是金國在中原唯一僅存的家底兒，李成不敢冒這個險。一旦有閃失，義軍不殺他，金國統治者也會讓他身死族滅。
??“兀突虎將軍所言極是、所言極是啊！下官對將軍的敬仰，猶如滔滔江……”
??“行了行啦！”
??兀突虎不難煩的擺了擺手，順便將手臂上的弘二頭肌又展示了出來：
??“莫要說這些沒用的話了，戰還是不戰？”
??“將軍，如今賊勢甚大，我們可靜觀局勢。探馬已經快回來了，得到張石頭的確切消息之後，我們再定計如何？”
??然而此時的義軍，卻開始收攏隊伍，看樣子要離開了。
??兀突虎道：
??“我若所料不差，山匪定是向東逃遁。”
??果然，義軍隊形還未齊整，便稀稀落落的向汴梁城東麵行軍而去。
??兀突虎一跺腳，恨恨的離開了城頭，李成站在那裏兀自尷尬。不過不要緊，作為成名已久的漢奸，尷尬是家常便飯。
??沒過多久，汴梁城外的義軍便走得幹幹淨淨。午時的陽光照耀在汴梁的城頭，李成呆呆的站著，任憑春風吹拂著他的臉龐，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
??孔彥舟走了，酈瓊走了，徐文也在洛陽被屠酋會斬首，往昔抱團取暖的這幾位漢奸戰友，一個個的死於張石頭手下。常在江湖飄，怎能不挨刀？看來，該來的遲早要來。
??李成絕不是不怕死，怕死的不一定做漢奸，但是不怕死的，就不會做漢奸。誰不知道將來的身後，要背上千古罵名？然而，苟活一時者，以識時務者為俊傑自居、以成者王侯敗者寇為理論、以良禽擇木而棲為標榜的，也不僅僅是他李成一人。自古泱泱中華，最不缺的就是漢奸。
??為什麽？這就要從我們自身的文化內涵找原因了。
??如何找？凡是我們自己為變節、叛國、崇洋、媚外開脫的人生哲學，都是培養漢奸的溫床。
??一個時辰後，探馬終於回來了。然而帶給李成和兀突虎的，卻是一個謎一樣的消息：
??金牌令使返程，張石頭與欽差大臣不知所蹤。
??李成喃喃的道：
??“此事必有蹊蹺！”
??兀突虎冷笑道：
??“蹊蹺也無非兩種。一、張石頭與欽差隱藏行蹤回南朝，目的是為了掩護山匪撤軍；二、張石頭反了南朝，殺了或是扣壓了欽差，隱於暗處待我們出擊。可是李將軍，張石頭身為南朝四品武將，聽說還頗得他們皇上的信重，他有反的必要麽？尤其是反了之後，山匪還會聽他的調遣？”
??李成也思索道：
??“不錯，有金牌令使和欽差大臣，張石頭若不遵皇命，等同於謀反。看來極有可能是隱藏行蹤回南朝了！”
??“那還等什麽？出兵啊！”
??“這個，兀突虎將軍，目前的局勢，我們仍難斷定。您看咱們是不是與行台的二位丞相商量一下如何定奪？”
??李成的意思很清楚，就算死，也要拉上兩個扛梁的，將來莫說是我李成一人決定出兵。
??“哼，就那些書袋子，能聽他們的？時不我待，戰機就在眼前。張石頭真的反了更好，我兀突虎便將他的首級拿來送你把玩！”
??當胸肌和背闊肌適時隆起的時候，兀突虎豪邁的揮了揮手，對身邊的親兵喊道：
??“立刻傳我將令，集合所有本族兵馬，出城追擊！”
??“這個……”李成的嘴張了幾張，竟未能再吐出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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