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殺伐
韓世忠沙場老將，自然知道，此時正是敵軍意誌最脆弱的時候。
??隨著義軍陣營裏響起了進攻的鼓聲，盾牌手和刀斧手一步步地向金軍陣前逼近，“投降不殺”的呐喊聲也響徹天空。
??陸遊搖著羽扇看著韓世忠的指揮調度，心裏由衷的佩服。
??短短一兩天的時間，在韓世忠的訓練整合下，以往缺乏章法的義軍隊伍，如今顯得進退有度、令行禁止，頗有正規軍的風範。雖然在令號的傳遞銜接和陣法轉換上，還有點生硬淩亂，但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能調教成這樣，實屬難能可貴。
??若是沒有韓世忠，今日必定是一哄而上，憑著張石頭帶來的士氣，用血肉之軀和金國鐵騎做殊死的搏鬥。哪裏會想到前排置盾牌手和刀斧手來克製騎兵？
??戰場上每一個細小的安排，都傾注了韓世忠的經驗和智慧。這就是差距！陸遊認真的觀摩著，貪婪的汲取著營養。兩軍陣前，僅僅依靠陸遊的那點兒小聰明，是絕對不夠的。
??金軍的士氣雖然已經崩塌、人心已經散亂，但是意誌還在、刀槍還在、陣型還在，曾經在遼國大地和中原，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金國鐵騎，豈能會是豆腐渣？
??兀突虎的副將達不花，也曾經是兀突虎的忠實仰慕者。然而此時，偶像已經身首異處，達不花沒有時間憑吊偶像，眼看義軍邁著堅實的步伐逼近，自己的陣型步步後退，這是己方膽怯的表現！
??達不花高舉手中的彎刀，立馬高呼：
??“金國的勇士們，山匪不堪一擊。爾等隨我建功立業，殺出一條活路來！”
??隨後，縱馬衝向義軍陣前。
??先到先死，這是必然的結果。盾牌手防禦弓箭、吸收戰馬的衝擊能量，刀斧手砍斷馬腿，接下來可想而知。作為目前金軍的最高指揮官，達不花隻能一馬當先做這個死亡的表率。當士氣低迷、無人敢挺身前衝的時候，他的使命就是用死亡來喚醒女真人的血性。
??達不花求仁得仁，頃刻間便湮沒在義軍陣前。金軍衝鋒的鐵騎也越來越多。他們都清楚，不將盾刀陣撕開，就沒有活路。
??領軍的將軍和副將死了，還有諸多的猛安、謀克。達不花死前已經給他們下達了清晰的作戰指令，所以金國鐵騎並未亂成一團，在各自的猛安、謀克的帶領下，開始衝陣。
??一時之間，戰場上血肉紛飛，分不清是人腿還是馬腿、人血還是馬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化為殘肢斷臂。無論是金軍還是義軍，都傷亡慘重。雙方都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可是卻絲毫停不下來，此時唯有你死我活。
??戰事陷入了膠著。
??張石頭沒有了坐騎，親兵要將馬讓給他，他卻不要：
??“大家都要上陣殺敵，你們誰能沒有了馬？”
??在陣後來回尋找著，居然讓他找到一頭馱著物資的毛驢。張石頭樂啦：
??“嘿，毛驢好啊！在老家，俺家隔壁二蛋家的那頭毛驢，俺就經常擺弄。”
??綁上馬鞍，張石頭一躍而上，毛驢瞬間變成了戰驢。張石頭擺弄毛驢的技術還真不是吹的，這頭毛驢竟十分聽話。
??韓世忠來到他身邊笑著說：
??“你小子倒是會玩！不過為將帥者，不可輕易犯險。要多用眼觀察形勢，多用腦子想應對之策。”
??“啊？皇叔，您老不是想讓俺在後方觀敵掠陣吧？”
??“怎麽，如今陣前血肉翻飛，你就騎著這頭毛驢過去，逞匹夫之勇，殺得了幾人？於戰場形勢何益？”
??“那您老說怎麽辦？”
??“嗬嗬，如今敵軍還憑著一口氣支撐。主要精力全放在我軍正中，想從中間撕開一個口子，破了我軍的盾斧陣。你我二人，各領兩千人馬，從兩側的河沿包抄過去，然後匯聚於中間，給敵軍來個腰斬，其勢必敗。”
??“哎呀不早說，您老保重，咱們在敵軍中間會合！”
??於是在義軍的左右兩側，殺出兩隊人馬。左側當先的居然是一頭毛驢！
??誰都知道毛驢生來就是倔脾氣，一言不合就撒丫子踢你，那是因為你不懂它的心。
??誰說毛驢天生就是拉磨的？誰說毛驢就隻能馱貨當後勤？
??當這頭名不見經傳的小毛驢被披上馬鞍，如天神一般神勇的張石頭提著青龍偃月刀躍上它的脊背的那一刻，它驕傲的如同動物世界的國王，這一生都憋著一口惡氣的驢體內，爆發出了驚人的正能量。
??它一邊奮蹄疾奔，一邊昂頭嘶吼，仿佛在向世界宣布：
??“別把毛驢不當馬科動物，誰說毛驢不能上陣殺敵？”
??雖然它的嘶吼仍是哼哼哈哈的驢叫，但絲毫不影響它神勇的形象，它驕傲的、義無反顧的衝向高頭大馬的金軍陣中，用它比較弱小的驢頭，狠狠地撞向任何膽敢阻攔它的駿馬。
??張石頭更是樂的咧開了嘴：
??“哎呦喂，厲害了我的驢哥！”
??手中的青龍偃月刀隨著他的神勇驢哥上下翻飛，所到之處人仰馬翻。
??前麵還在苦苦廝殺，中間卻被人攪翻了天，後麵還被人劫了胡，封了隘口。金軍陣中頓時大亂。
??人心已散，隊伍不好帶了。幾個猛安勃堇已經開始收攏人馬，準備向後方的隘口衝去。與其把人命都填在盾斧陣中，不如調轉馬頭，衝開隘口逃命，畢竟隘口處隻有幾千人馬。
??然而有人想撤，有人卻堅持衝陣，正當金軍一片大亂，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後方探馬來報，說是李成將軍帶了汴梁兵馬前來解圍，已經在隘口外與那個黑臉將軍打了起來。
??這一下，全體猛安勃堇統一了思想，立即回撤，支援李成打開隘口。
??不過誰都清楚，在這個局麵下撤軍，必然演變成潰逃。可是又有什麽辦法？
??李成得知兀突虎陷入包圍後，沒有猶豫，留了五千人守城，帶了剩下的一萬五千士兵，急急奔向白窪的隘口而來。
??他沒有辦法，隻能豁出去！自己能不能活，就看救不救得下那三萬五千金兵了。
??然而他這一萬五千士兵，都是步卒，當跑到白窪隘口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竭，亂不成軍了。
??對麵的三千騎兵卻整裝肅容的列陣，中間一杆大旗，上書：
??“張飛張翼德重生”。
??旗下一個黑臉大漢，手持一柄丈八蛇矛槍，正冷冷的看著他李成。
??還未等李成將隊伍整好喊話，黑臉大漢一舉長槍，三千鐵騎便滾滾而來。當然啦，誰會等你整隊？此時出擊，李成必敗無疑。
??李成見此形狀，隻能硬著頭皮頂上去，指望著挑了敵將，扭轉戰局。一旦後撤，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李成的功夫，可以說是金國的漢人將領中最厲害的。曾經深得金兀術和偽齊皇帝劉豫的信重，被劉豫奉為偽齊天下兵馬副元帥，當然，大元帥隻能是劉豫的親兒子劉麟。
??然而這黑臉的張翼德是誰？當然是李顯忠。此時李顯忠隻在西夏國展露了頭角，世人對他還不甚了解。
??其實李顯忠的武學，可以用“恐怖”這兩字來形容。因為他的武學傳承，乃是中華數千年的武學精粹提煉出來的殺伐武學。
??真正的殺伐武學早就自宋朝開始失傳了。宋朝以前很多殺伐技巧都被世家大族所珍藏，一個準備走軍功路線的豪門子弟從小就被係統地訓練，鋪築以大量珍貴的中藥，經過長期的針對性的培養，到了十幾歲可以完成築基，身體的潛能可以得到極大的突破。身體力量和內功遠遠超過常人，其技擊技巧相比之下都屬於小道了，最常見的是常年累月地隻需有限的幾招槍法，每天至少上千次鍛煉。麵對這樣的人哪怕是最簡單的招數也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擋的。隻是這種人才的培養需要極其雄厚的錢財做後盾才玩得起，所以才有窮文富武的說法。一般人家如何承受長年累月地購買那些珍貴的藥材這種巨大的花費？
??學武的人都知道，禪、武、醫是一體。禪為內功，而殺伐武學，是將中醫融入內功，以中醫藥的藥性，將人體的內功及潛能逼發出來，若是配上上乘的武學內功心法修煉，那真的是事半功倍，想不當超人都很難。可惜的是，這種武學藥書已經失傳千百年了。據說清朝時期，民間還有為數不多的武學藥書修煉之法，但也隻是內容殘損、語焉不詳。2012年，有媒體報道，在莆田發現了失傳百年的清代武學藥書。根據上麵隻言片語的記載，我們可以看到，有早已失傳、主治內傷的還魂丹，有服用兩個月能舉數百斤的內壯烏豆秘方，還有一種練武前洗手洗腳的練功配方，極有可能是少林寺的煎搽散配方。這些東西若僅僅是以中藥形式來服用，而不以特有的內功心法相輔助，很可能沒有多大的效用，甚至會被人斥之為封建糟粕、騙人的玩意兒。這也是為什麽現代人連一石弓都很少有人能夠拉開的原因，更莫論嶽飛的三石弓、完顏宗弼的五石弓。在現代人看來，那都是傳說。
??殺伐武學，一切以殺伐為目的，沒有花式，沒有套路。一個武學宗師向你打來一拳，也許這其中包含無數種變化，然而李顯忠向你打來一拳，什麽都不包含，就是一拳而已，然而這一拳，絕對可以要你命。你明明可以躲得過，然而你卻躲不開；你明明可以扛得住，然而你卻把命喪。這就是殺伐武學，這裏麵蘊含著化繁為簡、至簡至聖的大道！
??也許有人不服，憑什麽你這一拳我就躲不過？你有從小便被放在數百條毒蛇中間求生嗎？你有穿著開襠褲便被放在山林中看那虎狼相搏嗎？你有被喂養成噸的黃金藥材鑄就山一樣的內力嗎？
??這恰恰就是李顯忠，天生就是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自家乃是唐皇後裔，花費了無數的人脈精力和金錢，成就了李顯忠的蓋世武學。
??那麽這時候再回過頭來看李成呢？
??李成在馬上作戰，不喜歡用他的成名兵器雙刀，因為他的馬術還沒有精湛到那個地步，他用的是一根點鋼槍。
??有趣的是，李顯忠的成名兵器也是雙刀，可是為了應景，將張飛的顯神裝扮得惟妙惟肖，也用了一柄長槍——丈八蛇矛。
??兩槍相遇，能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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