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倒戈
辦法是好辦法，但是能攻得下金國占領的延安府嗎？
??延安府的守將，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小兒子完顏斡忽，被金熙宗封為鄴王。鄴，指的是河南安陽，也就是說，完顏斡忽的封地該是在安陽。之所以派至延安府守城，目的便是為了防範西夏猛將蕭合達。
??完顏斡忽從小便與四哥完顏宗弼，也就是金兀術十分要好。經常跟隨金兀術練武，金兀術也將一身功夫傳授與他。所以，完顏斡忽的本領，十分了得。這些年來，西夏與金國經常擦槍走火，小摩擦不斷。蕭合達與完顏斡忽交過幾次手，雙方難分上下，甚至完顏斡忽在內力上，似乎更勝一籌。所以，蕭合達從沒在完顏斡忽的手中討到便宜。
??然而此次，蕭合達有信心。
??兵貴神速！第二日天剛放亮，五萬打著宋夏聯軍旗號的兵馬，便出現在延安府城下。
??對於這五萬兵馬來說，著實有些戲劇性。前一日兵鋒還指向西北方向的夏國興慶府，今日卻倒戈相向，對準了東南方向的金國延安府，身份更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一支孤獨的八萬人馬的叛軍，變成了背靠宋夏兩國的聯軍。蕭合達手下原本的西夏兵馬，本就不情願反叛，契丹各部落的人馬也對攻打金國更感興趣。於是，一場聲勢浩大、卻未打一仗，曆時兩三個月的叛事，就這樣消弭於無形。這其中，當然是李顯忠居功至偉。
??然而陸遊卻仍然有些擔心，對著前麵駿馬上的李顯忠說道：
??“李將軍，小生總覺得如此先斬後奏，無論輸贏，將來咱們皇上和西夏皇上那邊，你都不好交差啊！”
??李顯忠與張石頭等人，並未與蕭合達一處，聞言笑著說道：
??“我義弟張石頭在中原先斬後奏，如今不也是活得瀟灑自在？”
??張石頭哈哈大笑：
??“不僅瀟灑自在，還醉生夢死呢！”
??“這一戰，我絕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是為了敷衍蕭將軍。這一戰贏了，宋夏兩國結盟、共擊金國的局勢，便是板上釘釘，而且牢不可破，因為兩國都沒有回頭路了。你們可知這延安府守將是誰？”
??李顯忠狡黠的一笑：
??“金國太祖之子，鄴王完顏斡忽。”
??陸遊伸了伸舌頭，心道：果然和師父一樣，都是膽大包天的主。不僅對兩國皇帝先斬後奏，還要送給金國人一份大禮：完顏斡忽的項上人頭。誰說時勢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時勢！
??李顯忠身負血海深仇，憋屈的太久，趙構的軟弱，也令他十分失望。此次順勢而為，便是要將趙構逼上抗金之路。李乾順父子並未與金國有血仇，然而卻能說出：“金不殺母，母因其死。此仇不報，枉為人子！”的話來，那麽他李顯忠不報滅門之仇，又該如何自處？
??趙構呢？且先不說他的父皇、老娘，兄弟姐妹和絕大多數趙氏宗親，都被綁至金國，死亡殆盡，作為大宋趙氏江山的傳承人，就說這億兆百姓生靈塗炭，連他趙氏陵寢都被人刨了，他還要向人家自稱人臣。若是實力不濟，要臥薪嚐膽，李顯忠絕無二話。可多少次的大好局麵，都被趙構親手斷送。李顯忠覺得，是該扶趙構上馬，幫他壯壯膽、送他一程了。
??敵軍罵陣的聲音已經傳上了延安府城頭，完顏斡忽就立在城頭上，望著五萬不速之客，心裏著實納悶。
??蕭合達起兵反夏的情報，一個月前便已傳到金國朝廷，而完顏斡忽得到情報則更早。這對金國來說，是個天大的利好消息。隻需坐山觀虎鬥，時機成熟時，伸伸手便可將桃子摘到。這個局麵，完顏斡忽覺得，就像是自己出門打獵，苦尋獵物未果，臨了居然發現一頭老虎和一頭獅子在殊死搏鬥，而自己隻需在茂密的叢林中找個隱秘的所在，睡上一覺，醒來便可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兩頭傷痕累累的獵物收入囊中。八萬叛軍與西夏朝廷博弈，沒有個一年兩年的光景，是分不出成王敗寇的。完顏斡忽甚至隻安排斥候三天傳一次情報。然而世事難料，今天天未亮，覺還未醒，自己卻被人家圍上了。
??老虎和獅子不打架了？不但不打架了，還調轉槍頭來打我大金？不但打我大金，還喊了頭大象來幫忙……
??宋夏連軍，真的假的？就憑南宋那個膽小如鼠的軟腳蝦皇帝，他敢麽？
??陰謀，一定有陰謀！完顏斡忽眯著雙眼，陷入了紛亂的思索中。形勢的巨變，其間經曆了多少的彎彎繞繞，豈是他完顏斡忽憑著一顆腦袋能想得出來的。
??完顏斡忽身邊，站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女孩兒。
??女孩兒一頭美麗的辮發，鵝蛋臉，一雙精靈般的大眼睛跳動著調皮的眼神。前額之上，一抹紫金色的方頂流蘇，中間一顆碩大的頂珠熠熠生輝，餘皆以絡珠結綬，垂於兩旁。一身蔥白色百褶錦裙將少女倩美的身材展現無餘，上麵以金絲線手工刺繡點綴著精巧細致的梅花圖案，若是絲綢行家，一看便知用料乃是蘇州宋錦織造署所產的極品宋錦：金絲繡錦。此類極品絲綢，宋廷每年產量很低，貢與金國的也不多見。所以能用上這種絲綢的金人，必是大貴之人。不過這頭飾及辮發雖是金人的製式，一身的衣服卻完全是宋朝女子的裝束。
??女孩兒咯咯的笑著對完顏斡忽說道：
??“叔叔，瞧把您給愁的，眉毛都擰成一疙瘩了。”
??完顏斡忽搖著頭道：
??“你不懂，他們本是應該與西夏死戰，今日突然倒戈相向，來打我金國，其中必有蹊蹺！”
??“叔叔，咱們站在城頭，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其中關竅，將來總有大白之時。如今隻需守好城池，憑城中兩萬人馬，還怕堅守不到援兵到來？”
??完顏斡忽這時候斜了斜眼看看女孩兒，皺在一起的眉毛似乎擰的更緊：
??“褒琪，叔叔不是對你說了嘛，莫要穿那漢家女兒的服飾，這是有祖製的。你爹也是把你從小給慣壞了！尤其你這花容月貌一般的模樣，在我這軍旅之中，多少雙豺狼的眼睛都眼巴巴盯著呢！”
??“噗嗤”，女孩兒忍俊不住，嬌笑了起來，順手攀上完顏斡忽粗壯的胳膊道：
??“叔叔這是在教訓我，還是在誇我呢？有我斡忽叔叔這樣雄壯凶悍的海東青守護著，草原上再多的豺狼虎豹，又能奈我這個小羊羔如何呢？再說這又不是在會寧府，南國人不是有句話麽，叫‘入鄉隨俗’。侄女兒這身打扮，在會寧府也已經屢見不鮮了。”
??完顏斡忽感受著女孩兒甜軟嫵媚的撒嬌，一直擰成一團的眉毛終於舒展了開來。左手輕輕拍了拍女孩兒籠在他右臂的小手道：
??“好啦好啦，叔叔我什麽時候也說不過你的一張巧嘴兒。也罷，此間事情一了，我即上奏皇上請調回京。你姐姐的事情包在叔叔身上了，完顏亮那個小子實在太不像話。你大伯這兩年身體不行，就讓我來管管他的兒子吧。”
??說罷，完顏斡忽推開女孩兒的手臂，對左右喝道：
??“整兵、備馬，出城迎戰！”
??女孩兒一驚，急忙問道：
??“叔叔，敵軍勢大，緣何放棄堅城而與敵軍野戰？”
??完顏斡忽搖著頭說道：
??“論打仗，你又懂得什麽？延安城城牆並不高大，也不十分堅固。守軍雖有兩萬，我金國本族兵馬隻有三千，餘者皆是各族的降兵。人不足、城不堅，若敵人死命狂攻，情況堪憂。蕭合達喊戰，正合我意。我帶人馬出去一戰，勝了蕭合達，則全軍勇氣立增，守城方可堅牢。”
??女孩兒眉頭一蹙，似有隱憂：
??“叔叔何必險中求勝？”
??“哈哈哈，褒琪放心吧，叔叔與那蕭合達交過手，不敢說必勝，但絕不會輸！”
??“他們與宋國聯手，必定有宋國的大將呢！”
??“你且瞧瞧這城外敵軍，少數的西夏兵馬，還有的就是草原上各部落的人馬，哪裏有宋軍的身影？這種詐唬的小把戲，豈能嚇住我？就算有宋軍將領……”
??完顏斡忽咬了咬牙，複又信心十足地說道：
??“我完顏斡忽又怕過誰？刀箭無眼，你就不要在城頭上立著了，下去尋一個安全所在。”
??女孩兒撇撇嘴：
??“侄女兒我豈是尋常女子？莫要忘了，我可是大國師的得意弟子。”
??“你就拉倒吧！你爹也是由著你瞎胡鬧，跟著大國師學什麽不好，學了個定珠功，十年方可修成。等到明年你神功養成，我非要親自領教領教不可。現在你還不是和尋常人一樣毫無內力可言？趕緊給我躲起來，不想下去，就躲進箭樓，不許出來！”
??鼓聲響、號聲鳴，延安府城的城門開啟，完顏斡忽手持一柄長刀，一馬當先衝出了城門。
??三千金國騎兵緊隨其後，三百人一個方陣，在城下一字排開，與對麵的宋夏聯軍對峙。
??完顏斡忽提僵立馬，手中長刀一指，高聲喝道：
??“蕭合達，你在西夏造反造的好好的，本王正準備去助你一臂之力，沒由來跑我這裏作甚，難道是覺得本王好欺負麽？”
??蕭合達一催戰馬，出了陣。
??“嗬嗬，完顏將軍被兵圍城下，還能率軍出城迎戰，果然是真英雄、好膽識，我蕭某佩服。不過我蕭某造反是假，令你麻痹大意，然後暗度陳倉、攻你延安府是真！”
??“哈哈哈，就憑你蕭合達？你真是不自量力！你要戰、我便戰，如今本王爺來了，你就放馬過來，咱們兩人今日決一死戰，逃跑的便是孫子！”
??完顏斡忽身後的三千騎兵縱聲狂呼、為主帥叫好，身後城頭上的守兵也呐喊連連，一時間金國兵馬氣勢滔滔。
??蕭合達手裏撚著自己的花白胡須笑道：
??“本來我蕭某今日是要與完顏將軍算算舊賬，可惜宋國的一位將軍想要領教一下完顏將軍的風采。”
??完顏斡忽冷笑道：
??“真的有宋人在此？我勸蕭將軍還是不要瞎詐唬了。”
??蕭合達正色道：
??“軍前無戲言！”
??“哦？是誰？”
??“宋國大將——李顯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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