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踢館
即便當強盜，若不是個行家，搶錯了東西豈不是白搶！假如搶回去一本《無量壽經》，那還不得哭死？而柳生真衛顯然是個懂行的，《洗髓經》正是少林寺典藏的一部上乘內功心法。
??相傳少林達摩祖師圓寂並葬於少室山附近的熊耳山，因為傳言有人看到祖師，後人好奇的開棺察看，發現祖師遺骨已經消失，隻留下一隻鞋子於棺內。接著僧人在祖師的遺物中發現一個膠封的鐵箱，裏麵有兩部以梵文著作的經書，這兩部書就是聞名的《易筋經》與《洗髓經》。
??這個傳說有點兒扯，且不說達摩祖師這麽豁達的一個高僧，不可能會敝帚自珍，將兩部上乘心法帶入自己的棺材藏起來，單說這易筋、洗髓兩詞，本就是道家術語，還有兩書內所載心法，大多數都是道家秘不外傳的修煉內容。《雲笈七簽.延陵君修真大略》中已有“易髓”、“易筋”的說法，更早的還可以在魏晉時期出現的道家求仙小說《漢武帝內傳》中找到淵源。《漢武帝內傳》已有“一年易氣，二年易血，三年易精，四年易脈，五年易髓，六年易骨，七年易筋，八年易發，九年易形”的記載，表述的是道家練氣求長生的一種理想。
??又譬如《洗髓經》中的元氣、無始鍾氣篇：“宇宙有至理，難以耳目契。凡可參悟者，即屬於元氣”。明顯是道家獨有的修煉與世界觀。佛家沒有元氣論，縱觀各大佛經要論，從來未曾提過元氣。佛經多談識，六識，八識等。
??甭管是佛家還是道家的，也甭管道家的秘籍怎麽跑到少林寺去的，你半仙道士張虛白不還曾經把《六字訣》送給人家少林寺嗎？反正到了現在有一句話已經人盡皆知了：
??天下武功出少林！
??武學可以沒有佛、道兩界之分，但上乘的內功心法，你還別說，這個真的有國界之分。
??首先，《洗髓經》中通篇都是有關吐納導引、練氣歸心、脫胎換骨的華夏千年道術，其中還有後來佛門中人以佛家法論添入的內容，用語晦澀難懂。若不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國通，並且對中華文學、中國佛學及道家文化有極為精深的了解，即便盜走，與天書有何分別！
??不過這還難不倒柳生真衛，有誌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負！柳生真衛苦學漢文化，加上本來就有不俗的底子，竟讓他將《洗髓經》每字每句的含義通研了個透徹。
??然而字麵的意思雖然了然於胸，修煉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這便是中日兩國之間數千年來形成的人文差異所致。
??日本人對中國，有著極為複雜和矛盾的態度，他們極度崇拜盛唐時代輝煌的中華文明，但是又對強大的中國心懷恐懼，同時又對落後的中國充滿不屑。自南宋滅亡之後，日本人甚至以真正的華夏文明繼承者自居。中華的文明的確被日本繼承發揚了許多，但是這正應了晏子所說的一句話：
??橘生南國為橘，生北國則為枳。
??直到今日，日本的文化裏，有數不清的華夏文明的影子。但是華夏文明真正的精髓，卻並未被他們的本土文化兼收並蓄。
??仁人愛物！
??這四個字，其實涵蓋了華夏這個農耕民族數千年的政治、哲學、軍事、文化等思想領域，是華夏文明的重要傳承。正是這四字精髓的引導，使得華夏文明在人類曆史發展的長河中，雖曾數千年走在人類發展的前沿，卻始終以仁愛、包容麵對世界，即便在軍事最為強大的時期，也沒有無端侵略過周邊的任何一個小國。
??美國在二戰時期為了動員本國人民參戰，拍攝了一部紀錄片：《我們為何而戰》，其中在向本國人民介紹中國的時候是這麽形容的：“中國有四千多年的悠久曆史，華盛頓渡過德拉瓦河不過是168年前的事，哥倫布發現美洲不過是452年前的事，古羅馬帝國的淪亡不過是1500年前的事，摩西得到十誡不過是3400年前的事，金字塔的建造不過是3700年前的事。但是4000多年前中國就已經存在了，更重要的是中國的文明也已存在，藝術、學習與和平的文明……地球上每五個人中就有一個是中國人，既然全球有五分之一的人口是中國人，我們就該了解他們是什麽樣的人，在他們四千多年的曆史中，他們從來沒有發動過征服戰爭，他們就是那種人。”
??正像日本少林寺拳法聯盟創始人宗道臣自傳中寫的，日本人在柔道比賽中，對勝者極其崇拜，而對負者毫不同情。其實，日本人不僅是在柔道比賽，在任何方麵，都是隻崇拜強者，他們信奉的是弱肉強食、物競天擇的叢林生存法則。這便是日本這個民族之所以在二戰時期瘋狂侵略、血腥屠殺、對人類犯下了滔天罪行的思想文化基礎。
??把動物界殘忍的叢林法則套在人的頭上，這明顯是反人類的思想文化。二戰後的日本，在經過這麽多年的反思後，相信現在的日本人民大多都是崇尚和平、珍視生命的。可是在江戶時期的日本，柳生真衛所處的那個環境，他注定是體會不到“仁人愛物”這四個字的精髓。
??“萬物非萬物，與我同一體。幻出諸形相，輔助成生意。有人須有物，用作衣與食。藥餌及器皿，缺一即不備。飛潛與動植，萬類為人使。造化思何鴻，妄殺即暴戾……”
??《洗髓經》中所著的這些心法，不是你讀懂就行的，需要貫徹身心，融於修煉中，更別提要達到大周天中的物我兩忘、天地合一、以仁人愛物之心反哺世間萬靈萬物的玄妙境界。
??所以，柳生真衛窮極一生，也沒有能夠將《洗髓經》練到登堂入室，更別提練成大周天了。臨死之時，他用漢語寫了兩個大字：
??“不服”！
??並立下家訓：凡是柳生真衛的後人，都必須認真鑽研《洗髓經》，誰能將《洗髓經》練到大成，誰就代表柳生家族的柳生氣宗流一派，前去中國的登封少林寺挑戰。一旦打遍少林無敵手，便將這個祖傳的“兩字書”，在他的牌位前燒掉，那麽他的在天之靈就算是得到了徹底的告慰，否則他的靈魂永遠得不到安息。
??柳生真衛的後人，數百年來對這條祖訓貫徹始終，可是卻沒有一人練成《洗髓經》上的內功心法。但就在傳到了柳生真衛的第十四代孫——柳生一賀的時候，他在一生鑽研《洗髓經》無果後，終於腦袋開竅了。柳生一賀把自己膝下剛滿4歲的小孫子，送到了一位中國友人的家中寄養。於是他的這個小孫子柳生俊便在中國的北京四合院裏長大，從小便有意的請人教授他中國的傳統文化，同時對於柳生家族的武學，也勤練不綴。
??還別說，這柳生俊天資聰穎，本就是個神童，加上良好的教育，和耳染目濡的中國文化，對於《洗髓經》的理解和認識，終於提到了自柳生真衛以來他們家族的最高學術境界。不僅於此，在內功的修煉上，26歲，也就是今年年初時，他突破了小周天，登頂《洗髓經》，練成了大周天。
??如今充滿商業氣息的中國武學界，能夠悟到大周天境界的人，有幾個？所以作為一個日本人，這的確是無比的難能可貴，即便是他從小生活在中國。
??對於整個柳生世家來說，這倒不是一件頭等要事，但是對於柳生真衛這一枝的族人來說，這便是天大的喜事，而接下來還有一個更大的事情，便是踢館少林、祭拜先祖！
??柳生俊性情中正平和、謙恭仁孝，並不喜歡打打殺殺，更不想做一些讓別人下不來台的事情。奈何祖訓家規，還有爺爺、父親以及整個族人的期望都在慫恿著他，使他不得不跟隨由他父親柳生麻也出麵、以他們柳生家族名義組建的一個日本中日武術交流團，來到河南的登封少林寺。說是武術交流，其實就是踢館子。因為武術交流，重在交流，而不是比武分勝負。
??但是柳生俊的父親柳生麻也組建的這支日本中日武術交流團，來到少林國際武術交流中心，不交流、不討論、不吃飯、不喝茶，甚至連一句廢話都沒有。
??咱來你們少林寺就一個字：“打”！
??而且打你少林寺隻用一個人——柳生俊。
??既來之則安之，來到中華武術的最高殿堂少林寺，柳生俊倒也想會一會天下英雄了，這也正是他利用現實高手，考較一下自己十多年來潛心修煉上乘內功心法成果的機會。
??柳生俊果然沒有讓自己的父親、爺爺以及他的族人失望，幾名在同輩中十分出挑的少林武僧，均被他輕鬆擊敗。而等到少林武僧的總教頭釋永立在與柳生俊拚了幾十個回合依然落敗後，柳生俊的父親柳生麻也終於不再矜持，他跪坐在蒲團上，刻意用力的整了整自己身上寬大的和服，笑著用日語對身邊的族人說道：
??“看看中國人的穿著和禮儀，就知道他們把祖宗傳下來的功夫也丟棄了。少林寺如今隻是徒有其名而已！”
??他的自大和驕傲，從他說話時根本就沒有背著我方的日語翻譯就能夠看得出來。當翻譯用最快的速度將柳生麻也的話原汁原味的用中文譯給旁邊全程陪同的登封縣縣委書記陸正則時，陸正則的臉真的掛不住了。
??說得好聽點兒，事關兩國的武術文化交流，其實這就是個國家榮譽和體麵的問題。而作為縣委書記、登封縣的一把手，事關少林寺興衰的事，絕對是頭等大事。整個登封縣都在依靠少林寺，一是依托少林寺發展旅遊業，二是依托宗教發展宗教產業，三是做大少林武術這塊兒巨型蛋糕。這三條基本囊括了登封縣的所有財政收入和縣計民生。而少林寺之所以能夠如此興旺，靠的便是少林武術這個拳頭產品。
??你日本的中日武術交流團來就來了，有朋自遠方來嘛，我好吃好喝好招待，沒問題！笑臉如花的全程陪同，沒問題！你說要和少林武僧切磋，沒問題！好吧，你打敗了少林武僧，也沒問題！你贏就贏了，你們高興，我們這邊搞接待的也皆大歡喜，今晚貴賓樓咱們接著山吃海喝！可你能不能表現的謙虛恭敬一些，打完少林武僧，你還赤裸裸的打我臉，他娘的這話將來傳到全國，再傳到國外，我大少林的名頭不是就被你給毀了？少林被毀，整個登封縣的經濟也要完蛋。
??奪人錢財有如殺人父母，我陸正則今兒個和你們沒完！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