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投靠
想了很久，趙瑗抬起頭來，堅定地說道：
??“想！作為趙家兒郎，怎會不想？作為大宋臣民，又有哪個不想？”
??嶽中麟心裏笑道，這孩子還知道用“趙家兒郎、大宋臣民”來掩蓋希望成為帝王的心思，他雖然本質上就是一塊兒淳樸無暇的美玉，但多些心眼，才是能夠最終成為帝王的保證。
??但是嶽中麟想要趁今天難得的機會，取得趙瑗的信賴。對於他這個穿越過來就是為了施展一身淵博學識，實現中華民族偉大複興抱負的穿越客來講，還有什麽事情比與將來的皇帝搞好關係更重要的呢？
??所以嶽中麟鄭重的對趙瑗說道：
??“建國公，您其實不必對草民心懷戒備，您可以對我完全信賴。否則剛才在嶽府門口，草民也不會對建國公出言警示。”
??趙瑗趕緊施禮道：
??“的確如此，趙瑗這裏謝過嶽先生！”
??說罷卻又緩緩低下了頭：
??“隻是奢想那些不切實際的願望，如今還有何意義？”
??嶽中麟道：
??“建國公切不可妄自菲薄。事實上，我大宋如今若是振作起來，一雪國恥並不難。”
??“怎麽可能，嶽少保已死……”
??“嶽少保雖然是千古難得的帥才，但沒了嶽少保，我中華的脊梁便挺不直了嗎？沒了嶽少保，我大宋便沒了好男兒嗎？嶽少保雖死，但韓世忠還在；吳玠雖死，但吳璘還在；李永奇雖死，但李顯忠還在；楊再興雖死，但張石頭還在。我大宋絕不缺人才，缺的是決心、缺的是信任、缺的是團結！”
??趙瑗痛苦的搖搖頭道：
??“嶽先生說的沒錯，這些人的確是當世猛將。但是皇上……”
??嶽中麟接口道：
??“但是皇上沒有死戰的決心，所以建國公您更要韜光養晦，凡事三思而後行，不可意氣用事，我大宋未來能否重新站起來，全在建國公矣！”
??趙瑗疑惑的問道：
??“先生怎會如此高看於我？”
??“有誌者事竟成！國有良將，建國公又胸懷大誌，隻差良臣輔佐。”
??這句話已經直白的有些赤裸裸，赤裸裸的投靠宣言！
??趙瑗聽罷，開始認真的打量起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嶽先生。
??年齡看起來四五十歲模樣，但一點也不顯老，臉上也沒什麽褶子，一頭黑發（當然目前是假的），用個東坡巾紮著，顯得瀟灑文雅；國字臉，高鼻梁，一雙長目炯炯有神，尤其下顎那一抔精致有形的胡須，更把他襯托的高深莫測。若硬要把他與“帥”字連接在一起，那便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十足的老帥哥！
??“聽先生說，張石頭是您的學生？”
??“正是。”
??“張將軍武功蓋世，想來先生的武功也必是天下無敵了吧？”
??“建國公誤會了，草民隻是粗通一些強身健體的拳腳，並非武林中人。”
??“哦？那先生是……”
??“草民隻教授張石頭史學。”
??“經義子集，張將軍不學麽？”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能將一門所學精研透徹，比門門都懂、門門稀鬆要強得多。比如草民，經義子集隻是淺嚐，主在治史。”
??“可是我也並未聽聞張將軍在治史方麵有何建樹啊？”
??“張石頭誌不在治史，而在揚武。”
??“那麽先生治史，誌在何處？”
??“建國公豈不聞唐太宗雲：‘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所以草民治史，誌在治世。”
??“那先生為何不考取功名？”
??嶽忠林卻避而不答，反而問道：
??“建國公可知成就大治之世，有兩個要素，缺一不可！”
??“是何要素？”
??“明君，賢臣！”
??趙瑗張了張嘴，卻不敢再問下去了，再問下去便會繞不開不忠不孝的話題。嶽中麟的話雖然婉轉隱晦，但他也聽出了弦外之音，那就是：
??良禽擇木而棲。
??趙瑗如今隻有十六七歲，雖然趙構賜了府邸，但並未給他配備專門的老師，隻是每日在宮中資善堂，由翊善、讚讀、直講等大儒對他與一直居養在宮中的趙璩教授經義。沒有指定的老師，趙構也不是他的親生父親，所以一直以來，趙瑗雖然有最博學的大儒授課，學到的知識，也涵蓋了忠孝仁義、經義子集、詩詞歌賦等內容，卻唯獨沒有人教授他帝王之道。
??事實曆史上，直到紹興十四年後，趙構才正式任命史浩為趙瑗、趙璩二人的專職教授，不過史浩明顯偏愛趙瑗。趙構賜二人各十名絕色處女進行試探，史浩隻悄悄叮囑趙瑗，切莫動性，而趙璩卻大開色戒，這使得趙構最終下定決心，立趙瑗為皇子。
??在這件事情上，便可以看出帝王心術的重要性。禦賜絕色美人，擺在兩個年輕人麵前的，是道選擇題。
??色之，還是戒之？
??事實上很多人都以為趙構不能生育，所以要先檢驗二人是否具有生育的能力，畢竟國本之事乃是帝國傳承的頭等大事。趙璩其實並不一定是個急色之人，在他這樣的地位下，什麽美女沒見過呢？但正是他把趙構的帝王心術揣摩偏了，所以不遺餘力的勤奮耕耘，幾個月後竟有好幾名佳麗懷有身孕。
??而史浩卻揣摩出了趙構的心思。假如是個有正常生育能力的皇帝，此事另當別論，但若是趙構玩這一手，你可要掂量清楚了。而趙璩的表現，恰恰在趙構的眼裏，是指著和尚罵禿驢！趙璩因好色而失去皇位繼承權，偏偏還無人挑得出毛病。
??所以趙瑗其實也十分期望能夠有一個睿智的老師來指引自己，教授自己經國治世、富民強兵之道，更要引領自己在如今這群魔亂舞的政治朝局中，平安存活下來。雖然他一直都是趙構最為看中的皇子人選，但這種事情誰說的準呢？且不說他年少時不小心流露出了堅決主戰的態度，單單是嶽飛生前喜歡趙瑗，一手遮天的秦檜便看他不爽。
??嶽飛進宮麵聖時，見到了年紀尚小的趙瑗，一眼便喜歡上了這個聰明、有禮的孩子。趙瑗雖是個男孩兒，卻一樣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連一代直男嶽飛嶽少保看一眼，也完全被他折服。人長得美，的確是先天的一大優勢，趙璩敗在趙瑗的手上，不虧！由此可見，史浩也和嶽飛一樣，對花美男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紹興七年秋，嶽飛奉詔到建康行朝奏事，麵奏趙構說：
??“虜人欲立欽宗子來南京，欲以變換南人耳目。乞皇子出閣，以定民心。”
??正是因為此事，趙構開始對嶽飛心懷戒惕。嶽飛當時若是有一個對世事明察秋毫、對帝王之心洞若觀火的有才之士相佐，必定不會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
??趙瑗不僅僅是長得如同一塊天然美玉，他的性格其實也是淳樸善良、至純至孝，可謂是表裏如一，但這並不等於他缺乏智慧，他是一個十分聰明的男孩兒。
??但智慧並不一定能夠引領人做到政治正確，政治正確，對於他如今的身份、境地，太重要了！
??“前幾日讀史，有一處不明，先生可否為我解惑？”
??“建國公說來聽聽。”
??“南朝之時，宋之彭城王劉義康，究竟有無謀反之心？”
??嶽中麟一聽，心中暗笑，趙瑗還是太過純孝。雖然趙構殺了他心中的偶像嶽飛，可是他依然不願相信這是出於趙構本心，他更相信是秦檜蒙蔽了聖上、誣殺忠良。
??這便要說一說南北朝時期的這段故事了。
??南北朝時期的宋文帝體弱多病，便讓弟弟彭城王劉義康做了宰相，來幫他處理政事。因擔心立下了赫赫功勳的名將檀道濟功高難製，劉義康趁宋文帝病重，矯詔將領兵在外的檀道濟召回，然後將他的十一個兒子以及許多忠心的部下全部殺害。而敵國北魏人則聞之大喜，說：“道濟已死，吳子輩不足複憚”。檀道濟臨死時憤然留下一句名言，那便是：“自毀長城”，與嶽飛被害前留下的那句“天日昭昭”，都成為了千古絕唱！劉義康殺害檀道濟後,獨攬朝政,漸漸權傾朝野，驕橫自大，最後又被宋文帝所殺。
??曆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南北朝時期的宋文帝就好比是現在的趙構，曆史上鼎鼎有名的一代良將檀道濟就好比是嶽飛，而這彭城王劉義康，就好比是秦檜。
??嶽飛死後，秦檜的權力極度膨脹，不僅在文官體係中任用親信，連軍中用人也開始插手。趙構雖沒有表示出猜忌之心，依舊無比信用秦檜，但是趙瑗卻看到了秦檜手中的權力帶來的隱憂，這樣的發展趨勢，對於任何一個皇帝來說，都絕非好事。趙瑗下意識裏，便將殺害嶽飛的罪責推給了秦檜，又深深地為養父趙構的處境憂慮，擔心秦檜羽翼豐滿後會有謀反之意，故而才有剛才那一問。
??嶽中麟作為一個北京大學的曆史教授，專業水平在他這個層次無需多言，甚至他默默地潛心鑽研曆史數十年，其曆史造詣在當代可以說是獨步史學界，隻是他從不張揚，也從未在百家講壇這種地方宣講。但是曆史上的事情對他而言，基本上都是門兒清！肚子裏有貨，才可以從容施教，無論是以前麵對北京大學的學子，還是如今麵前的建國公趙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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