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節
嶽孝娥索性拉著小花，一邊自己剝著玉米吃，一邊喂著小花吃，饒有興致的看著施全蹂躪這群不速之客。心裏也想明白了，看來女人不能表現的太霸道、太強勢，古今皆然。今後沒人的時候欺負欺負張石頭，人前還是要始終都裝成一個乖寶寶，尤其是在公公婆婆麵前。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公公婆婆，早就已經把她當成了天上仙女與洪水猛獸的結合體……
??也幸虧是嶽孝娥要裝乖寶寶，眼看著張常運見勢不妙轉身逃了，也隻能憤憤然的腹誹幾句。七八個漢子被打得頭破血流、哀嚎連連，張常運一跑，便也都逃了，隻留下一地大牙，和斷了一條腿、躺在地上慘叫不止的張在亞。
??福栓歎了口氣，對妻子說道：
??“你們幫小亞處理一下傷勢吧，俺今天必須去縣法院遞交申請。”
??嶽孝娥乖巧的上前道：
??“父親，我開車陪您去吧！”
??見福栓點了點頭，嶽孝娥立刻對施全吩咐道：
??“施全，你幫他把斷骨接好，別留下什麽後遺症。都是鄉裏鄉親的，咱們做人要厚道明白不？”
??“曉得了，嶽姑娘。您就放心吧，接骨療傷，這在軍中都是拿手活。”
??“還有啊，你師父交代你刮去你那一臉大胡子，這事兒，小花幫你施全哥哥修一下啊！”
??小花笑著應道：
??“交給我了嫂子。”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那一夜在東方花園小區，原公安局長張常海家中發生的慘案，整個登封縣都轟動了。茶餘飯後、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議論著這件事情。雖然警方已經對此事嚴格封鎖，但從許多渠道中流出的消息早已沸反盈天。
??這無數版本的小道消息，比較令人信服的說法，是張常海死的時候，縣公安局辦公室副主任李小蓮當時就在現場。至於為什麽在現場，當然是兩人通奸，被正室捉奸在床。於是正室對李小蓮大打出手，張常海看不下去，與老婆鬥了個同歸於盡。
??這個傳聞之所以大多數人都選擇相信，是因為縣公安局辦公室副主任李小蓮忽然請假不上班，說是病了。她們縣局的許多女同事紛紛上她家中探望，她卻全都謝絕門外。有這個情況佐證，這個傳聞可以說是八九不離十。
??李小蓮的人生，可以說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單位裏那些女人，一個個臉上帶著關懷無比的神情，來她家中探望。她又怎會不知，這些女人想要幹什麽。雖然她沒有讓這些女人進家裏，也沒有在她們麵前露臉，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回去以後，憑借各自的想象、添油加醋的大肆傳播。
??說實話，在為了升職攬權而出賣色相肉體方麵，大姐不說二姐，都是一路貨色。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在這個時候和眾人一樣成為吃瓜群眾，一腔正氣的在李小蓮身上踩上幾腳，順便大罵幾句淫賤不要臉之類的關鍵詞。
??而這些傳聞，對於在公安係統幹了一輩子的李小蓮而言，她十分清楚，要不了多久，警方就會順著傳聞把線索挖到她的身上。畢竟她與局長張常海在那一天下班後留下的線索實在太多，想查，不費吹灰之力。
??渾身的傷，仍舊很疼痛，但是疼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輿論，還有即將到來的問詢。這究竟該如何麵對，李小蓮一想起來，便會渾身發冷。這個時候再回頭想想自己之前作出的決定，悔恨的淚水就會不停的流出來。可惜天下沒有後悔藥，鬼迷心竅的大錯已經鑄成。
??此刻的李小蓮，內心痛苦到了極點。在這個她最需要幫助、最需要安撫和溫暖、最需要一個厚厚的肩膀靠著的時候，她想到了自己的丈夫。丈夫雖然隻是一個公司的小職員，無權無勢，收入也不高，但是對她真的不錯，結婚以來不但體貼入微，而且所有薪水全部上繳。憑這一點，她就知道丈夫不會有外遇。尤其是有了兒子以後，丈夫更是把心思都用在了兒子的學習和教育上。如今兒子在縣一中上高一，高一的數理化，丈夫比兒子的老師講的還要透徹。可這有什麽用？用現代人的話來說，無權無勢又無錢的男人，這根本就是個窩囊廢。
??請原諒現代人的直率，因為是社會的整體價值觀造就了他們的思維，也造就了李小蓮的那一夜。現在，當聽到門外傳來熟悉的鑰匙聲，她決定向丈夫坦承一切，然後撲到丈夫那溫暖的懷抱裏，狠狠地、狠狠地大哭一場。
??丈夫進了家，卻不再有剛看到她渾身受傷時的心疼和緊張，李小蓮立刻敏銳地感受到了這一點。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到客廳裏來，看著呆坐在沙發中的丈夫，她輕聲問道：
??“怎麽，不舒服了？”
??“嗬嗬，我又沒被人家老婆打，我又沒被萬人罵，有什麽不舒服？”
??李小蓮這個時候的臉，其實相當難看。臉上許多淤青，腮幫子腫了，嘴角還爛著呢，可以說是破了相的。和丈夫說話的時候，愛美的天性，使她一直捂著臉。聽了這句話，捂著臉的手竟不知不覺的顫抖起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何必要問呢？到這個時候了，還在騙我！你說你是前天晚上去省城出差，在賓館裏被一群流氓打的。你敢和我去省城那家賓館對質嗎？若真是那樣，我便是傾家蕩產、豁出性命，也要為你討個公道。可是你敢去嗎？”
??“我……我其實……”
??丈夫擺了擺手道：
??“算了，你什麽也不用說了，我們的婚姻已經徹底破裂。我今天回來就是告訴你一聲，我要和你離婚！存款還有家中的所有物品，你都拿走。隻要房子和兒子給我留下就行。”
??李小蓮尖銳的嗓音，幾乎咆哮了出來：
??“憑什麽，憑什麽兒子歸你？你休想，誰都別想把我兒子搶走！”
??丈夫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吞回了肚子裏，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家。
??李小蓮撲倒在沙發上，放聲痛哭。這一刻，她感覺天都塌了下來。女人這一輩子所希望擁有的，是一個好丈夫、一個好孩子、一份好工作，這些在那一夜之前，她都擁有。可是現在，美滿的婚姻毀了，至於工作，她已經沒臉去上班，怕是要提前退休了，而名節，對她來說已經成了笑話。
??不過，至少孩子還沒有最終決定歸屬，這是她能夠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了。當兒子小明放學回來，李小蓮強打精神，捂著紅腫的雙眼向兒子噓寒問暖。然而小明卻一言不發，徑直回到自己的房中，卷著被子躺在床上。
??知子莫如母！從小到大，小明隻要一不舒服，就這個樣子。李小蓮趕緊把手伸向小明額頭，果然有些燙手，是低燒。
??問題還不大，隻要及時吃藥，低燒便能夠退下來。李小蓮慌忙找到了一些消炎退燒的中成藥，又倒了杯溫開水，拿到兒子的床頭。親手為兒子服下，看到兒子又不發一言的卷縮在被子裏。過了很久，李小蓮小心翼翼的問兒子道：
??“小明，媽媽要是和爸爸離婚，你願意跟媽媽過嗎？”
??兒子身子一震，卻依然默不作聲。
??李小蓮擔心兒子身體，不想讓他再受刺激，轉身準備離開兒子的房間。可是到了門口，心有不甘，又問道：
??“小明，你爸爸要和媽媽離婚，你跟媽媽過好嗎？”
??小明的身體一動不動，但是卻從床頭傳來了他的一句話：
??“你覺得我會和破鞋一起過嗎？”
??中國的計劃生育，使人口迅速得到了控製，國家經濟也得以輕裝前進。但是帶來的社會問題卻也是一言難盡，單說這獨生子女的教育，便是個大問題。
??沒有兄弟姐妹，又是家中獨苗，集萬般寵愛於一身。這一代的年輕人，有很多都缺乏寬容和理解，更缺乏愛心和理智，小明很顯然就是其中之一。雖然他的父親也孜孜不倦的教導著他，可是如今看來，學習上頗有成就，可是在三觀上、性格上，還是有很大的欠缺。即便是今天在學校裏遭受了同學們數不盡的冷嘲熱諷，至少這句話是身為人子萬萬不該講的。
??然而話已經出口，李小蓮也聽得清清楚楚。
??忽然之間，她覺得什麽都無所謂了。
??什麽名節、什麽升官發財、什麽幸福婚姻、什麽兒子的撫養權，通通都是浮雲！
??因為，她已經生無可戀，她已經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慘笑一聲，李小蓮退出了兒子的房間。在精心為兒子做了一頓晚餐、擺放在餐桌上後，她輕聲地敲了敲兒子的房門說：
??“媽媽已經給你做好飯，你餓了就起來吃。”
??隨後，她便離開了家，直奔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刑偵大隊在縣公安局的老樓上辦公。
??從刑偵大隊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然而李小蓮沒有回家，她直接去了縣公安局的新辦公大樓。
??站在十層辦公大樓的樓頂邊緣，李小蓮忽然想起，其實自己一直以來，真的是一個比較傳統的女人，不但十分敬業，而且能力出眾，對單位裏那些為求上位不惜賣身的女人深以為恥，對丈夫對孩子她雖然因為工作照顧的少了，可是始終牽腸掛肚。但是究竟為什麽，那些出賣靈魂和肉體的女人依舊每天在微信群裏曬出與她們老公的恩愛，還有對社會上各種不良風氣的指責，而自己卻名節盡失、傷痕累累、深夜裏孤獨一人站在死亡的邊緣。
??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世上有許多事，想來想去也隻能換來一聲歎息。
??第二天一早，李小蓮的死訊便傳遍了登封縣。聽說是自殺，從縣公安局的新辦公大樓樓頂跳下，頭下腳上的姿勢落地，死的很慘，整個頭都碎了，臉也爛了，腦漿迸了一地。
??他丈夫和兒子去收屍的時候，聽到她生前的女同事還在那裏悄悄的抱怨，說是李小蓮是在用這種死，故意惡心她們。兒子小明聽了二話不說，拿起辦公桌上的水果刀照著那個前不久剛被張常海提拔為縣公安局紀檢監察室主任的老娘們身上便捅，造成重傷，差一點當場喪命。這小子也夠狠，回過手來便要抹脖子，被趕來的父親死死按住，總算沒有步了母親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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