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拉弓
張石頭拉著臉對老奸說道：
??“這位老板哥，你究竟是沒有小巧的弓呢，還是瞧不起俺？”
??老奸察言觀色，知道已經把客人惹怒了，但是一時間也不肯服軟，撇撇嘴道：
??“兄弟，不是我不願意拿給你看，你們來我德元號之前，應該先打聽一下，我們這裏的弓，全是精品，基本都是數萬元以上的。”
??一邊說著，老奸一邊順手拿起擺在櫃台上的一把弓道：
??“瞧見沒，這把弓在我們德元號也算不得上品，但也要四萬八才能買到。”
??“四萬……八？”
??張石頭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俺滴乖乖！此次進京，娘一共就給了孝娥妹妹五萬塊錢，因為怕錢多有失，囑咐花完了家裏再寄。刨除這一路上的花銷，還有去孝娥妹妹的娘家探望時買的禮品，所剩的錢，還真不夠買一把弓的！
??當著孝娥妹妹的麵被人家鄙視，心中自然不樂意，但實話實說，的確是買不起人家德元號的高級貨。張石頭不禁有些慚愧，偷偷拿眼望向嶽孝娥。嶽孝娥輕咬櫻唇，分明是一臉的不忿。她小時候也嚐過苦日子，也曾被人家奚落鄙視，但是她的奶奶雖然是個窮苦出身，卻從來不讓她在這種小事上與人發生爭執。奶奶說，這些屈辱算得什麽，有骨氣就去保家衛國。
??但是今天不行，羞辱自己便算了，敢羞辱姑奶奶的情郎，哼！
??嶽孝娥還沒來得及發作，身後的施全卻瞪著雙眼走上前來道：
??“店家，莫說四萬八，就算是四十八萬，也沒有將客人往外趕的道理吧？”
??說著，施全暗自運氣，正要一巴掌將這個木質櫃台拍碎，給這王八蛋一點兒顏色看看，卻忽然聽到旁邊的金啟玉笑著附和道：
??“是呀老奸，多少錢都在其次，你這明顯虧著理兒呢！”
??金啟玉一直都是自家德元號的金主，老奸也知道是自己理虧，於是隻好無奈的搖搖頭道：
??“成成成，對不起了您呐！這就給您拿一張瞧瞧。”
??說罷，老奸從牆上取下一張弓放在櫃台上道：
??“看看這張吧，比較小巧，三十磅的反曲弓，很適合初學者。”
??嶽孝娥還未上前把玩，施全卻大大咧咧的將這把弓拿在手上。十幾歲便上了戰場，在軍中廝混了十幾年，施全這個老兵雖然不是神箭手，可是對於弓弩的品鑒絕對是個行家。
??雖然手上這把弓無論從用料、製作、美工上講，都是南宋軍中普通士卒所用戰弓所無法相比的，但仍然讓施全尋到了一處明顯的缺陷。
??“你這店家，張口閉口就說你家的弓如何如何貴重，可是這麽一張稀軟如泥的弓，連隻兔子恐怕都射不死，再貴重又有何用？換一張弓來！”
??施全的話，引得店中十數名男女跟風嘲笑。老奸的臉有些掛不住了，不過呢，在自家的店中，是無論如何都不好發火的。有心說你個傻大憨粗拽什麽拽，我拿這張小弓是給那個美女用的，你嚷嚷什麽勁？可這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做生意嘛，和氣生財！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老奸不情不願的又取下一張弓，放在櫃台上道：
??“瞧好了，這張弓是一百磅的。大哥您不是說稀軟如泥嘛，你再試試。”
??施全也不客氣，拿起來輕輕拉了一下弓弦，皺眉道：
??“什麽鳥弓？軟趴趴的，隻怕我一用力，便要拉斷。”
??店中頓時一陣哄笑，老奸忍不下去了，怒道：
??“尼瑪成心來搗亂的是不是？一百磅的弓你也嫌軟！好，你不是一用力就拉斷嗎，你拉，來，拉斷算我的，不讓你賠。”
??施全笑了，反問道：
??“店家說話算數，拉斷不需我賠？”
??老奸也笑了，接著答道：
??“沒錯，吐出去的唾沫、砸進去的釘。但是你要是拉不斷呢？”
??施全調皮的眨了眨眼道：
??“拉不斷我把頭割下來給你當夜壺。”
??說罷，施全一手握住弓臂，一手拉弦。兩膀一運氣，拉起弓弦，一拽到底。就聽“嘣嚓”兩聲，這張弓的弓弦倒是沒斷，可是卻從弓臂中間折成兩截。
??滿屋的男女瞬間驚得鴉雀無聲。
??一百磅的弓，普通人根本拉不開，更別提把弓生生拉斷。德元號的弓，雖然貴的離譜，但也物有所值。隻說這弓胎，選用的是竹中珍品——金鑲玉竹做胎，而且每根竹子隻能取其一處，餘皆廢料。金鑲玉竹不僅美觀，柔韌性與剛性也是竹中翹楚。使用之前得放置一年，自然陰幹水分。再用工具打磨，火烤塑形。製為成品後，強度和韌性更是大增，可是卻被人一口氣生生拉斷，這要多大的爆發力呢？
??老奸的嘴半天沒有合住，雖然他嘴賤，但是他不傻。
??今天遇到高人了！
??老奸三兩步搶出櫃台，直奔後院跑去，一邊跑一邊用淒厲的嗓音喊道：
??“爸……！”
??滿屋的男女盯著張石頭三人竊竊私語，金啟玉也不由得將施全再次認真的打量了一番，試探著問道：
??“兄弟，你這身力氣也太嚇人了！怎麽練的？”
??施全還未答話，張石頭笑著為他答道：
??“俺徒弟這是天生神力。”
??施全趕緊謙遜的回道：
??“在師父的麵前，徒弟怎敢稱天生神力？”
??金啟玉道：
??“哦，原來二位是師徒……不對吧？”
??金啟玉指著施全又說道：
??“你的年齡看起來比他要大，怎麽會是他的徒弟？”
??施全笑道：
??“達者為師，有何不可？”
??“那這位姑娘是？”
??“這位是嶽姑娘，她是我師娘。”
??金啟玉聽罷，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妒火，冷笑道：
??“這位嶽姑娘怕是隻有十七八歲吧，連成年都不到，也敢稱師娘？”
??張石頭趕緊解釋道：
??“嘿嘿，她是俺女朋友。”
??金啟玉的眉頭擰成一團，顯然，“女朋友”這個詞也不是他想聽的。
??老奸這一跑，張石頭三人反而不敢離開了。好在老奸跑進後院沒多久，便跟在一名白胡子老者身後，從後院房中走了出來，直接來到了前麵的店鋪中。
??老者滿頭白發，在頭頂挽了發髻，看起來頗有仙風道骨。來到眾人麵前，拿起櫃台上被拉斷的弓看了看，而後身後的老奸指了指施全，老者向施全一抱拳道：
??“在下吳西山，是這間小店的掌櫃。認識我的朋友都叫我‘老山叔’，不知這位朋友怎麽稱呼？”
??施全趕緊抱拳回禮道：
??“小子施全，跟隨師父師娘來店裏挑一把趁手的弓。”
??“施全？可是施舍的施、全部的全？”
??“正是。”
??吳西山手撚胡須讚道：
??“這和南宋那個為嶽飛報仇、刺殺秦檜的英雄同名同姓，好名字啊！”
??“這……”
??施全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承這句話，想了想隻好回道：
??“慚愧、慚愧！”
??吳西山將折斷的弓又拿起來看了看道：
??“這張弓真是你拉斷的？”
??施全解釋道：
??“你身後這位店夥計嫌我師父窮，對我師父言語間頗有不恭。這張弓的確是我拉斷，但拉弓之前他說了，拉斷算他的。”
??金啟玉立即附和道：
??“不錯，我可以作證，老奸是這麽說的。”
??身旁其他男女也紛紛作證。
??吳西山笑著擺手道：
??“大家莫要誤會，我不是來索要賠償的。我這小兒子剛大學畢業沒幾年，待客之道上還頗有欠缺。若是言語上有什麽不當之處，我吳西山在這裏向諸位賠個不是，還望諸位原諒則個。”
??說著，吳西山向大家恭恭敬敬的作禮，張石頭等人也趕緊回禮。
??吳西山又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施全道：
??“這張一百磅的弓，你真的徒手將它拉斷？”
??施全點點頭，身旁的那男女女也紛紛稱是。吳西山歎道：
??“小夥子好功夫！對了，你是想買一張什麽樣的弓？”
??施全回道：
??“不是在下要的，其實是我師娘想要一張弓。”
??“哦，就是這位姑娘？”
??吳西山說著，把目光轉向嶽孝娥。
??嶽孝娥趕緊欠身福了一福道：
??“是，正是小女子想要求購一張趁手的弓。”
??吳西山這個人，一直都是這種老派的做派，眾人也都知道。可今日張石頭這幾人無論男女，所言所行居然比吳西山這老貨還要老派，簡直就像是在演古代劇。不過你還別說，這幾個人無論說的做的，都是有板有眼，令人賞心悅目，絲毫沒有以前吳西山一個人說話行禮與大家格格不入、而顯得那麽滑稽可笑。尤其感到有趣的是，這位美麗脫俗的女孩兒竟然自稱“小女子”，如今哪兒有女孩子這麽說話的？聽起來蠻有意思！
??然而吳西山卻對眼前這三個人的好感度“蹭蹭”往上直竄，他又問道：
??“姑娘貴姓？”
??“小女子免貴姓嶽。”
??“嶽姑娘需要一張什麽樣的弓？你且說來，老漢幫你挑。”
??嶽孝娥聞言有些猶豫，畢竟人家的弓太貴，明知不買再讓人家去幫忙找，的確不太合適。
??一旁的張石頭卻對她說道：
??“孝娥妹妹，你盡管挑，喜歡了咱們和這位掌櫃砍砍價買了就是，沒錢再讓家裏寄過來一些。”
??嶽孝娥於是點頭道：
??“那好吧，煩請掌櫃的給小女子尋一張小巧的弓，拉力就要一石的。”
??“一石？”
??吳西山和金啟玉同時大驚。
??吳西山自不用說，金啟玉從小玩弓，家中也有老輩人傳下來的古弓，對古代人劃分弓的拉力也十分熟悉，所以嶽孝娥口中的“一石”是多少斤，他十分清楚。
??一石，在漢、唐、宋、明、清各個朝代，都有不同的標準，但就算以傳統的計量，按照最低標準來算，一石少說也有120斤。換算成磅，就是大約130磅。平常喜愛射箭的箭友，一般用的都是30-80磅的弓。80磅的弓想要拉開並保持瞄準的姿勢，就已經相當吃力了，能夠用到的人並不多。而100磅以上的弓也不是沒有人玩，但真正能夠做到如臂使指的使用，能有幾人做得到就不好說了。
??而眼前這位窈窕柔弱的花季少女，開口就說要一石弓，如果她不是為了達到語不驚人誓不休的語言效果，單單說這樣一個女孩兒能夠拉開一石弓，打死金啟玉他也不信！因為他也算是經常鍛煉，六塊腹肌擺著呢，可他如今在國家射箭隊裏，最高能夠拉開的反曲弓，也就是80磅。
??這種不服，可以把他吳西山也算上。因為即便在吳西山最年輕力壯的時候，他也斷然拉不開一石弓。勉強拉開是沒有用的，判斷能不能拉開某弓，是從從容容的連射五箭，每箭都要滿弦。就如舉重比賽一樣，舉起來之後，並不表明你便過關了，你還需要挺過三秒後放下才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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