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周日黃昏,暴雨突降
傅寒聲看著五位公司高層,分別指著,一一介紹:“電訊業龐總;零售業曾總;運輸業汪總;貨櫃碼頭林總、程總。”
老板親自介紹,五人壓下好奇心,也不敢懈怠了,傅寒聲每介紹一人,那人就會對著蕭瀟微微頷首。
介紹完五人,傅寒聲並不向他們介紹蕭瀟,隻偏頭問她論文是否寫完,有沒有打擾她溫書。
傅寒聲把茶單遞給蕭瀟,“看看喜歡喝什麽?”
“你定。”
傅寒聲合上茶單,看了一眼華臻,華臻已領會老板的意思,吩咐侍立一旁的服務員,“泡一壺大紅袍。”華臻說著,轉臉看著蕭瀟:“東籬齋新添購的大紅袍,是從九龍窠岩壁上采摘送過來的,傅先生聞了茶香,就讓我打電話請您過來,等會您嚐嚐,茶香濃鬱,是好茶。”
蕭瀟微微一笑,不作聲。
既是武夷山大紅袍,那自是好茶,不管怎麽說,大紅袍也是茶中之王。被公認的大紅袍,數來數去,僅剩下九龍窠峭壁上那幾棵了,產量甚少,難免物以稀為貴。
唱台上,一曲《斬馬謖》正唱到:丞相,末將一時大意,今將街亭失落,丞相將我斬首,末將一死倒也罷了。家中還有八旬老母,無人侍奉,我死之後,還求丞相另眼看待,謖縱死九泉也感丞相大恩也,嚇!(哭)。
京戲演員哭聲一起,蕭瀟也不知怎麽了,竟是忍不住笑了,她掃了一眼傅寒聲,他正入迷聽戲,雙腿交疊,左手臂向後搭放在蕭瀟身後的椅背上,另一隻手顧自輕輕打著節拍,京戲演員哭聲響起的時候,這人好像身後長了眼睛,忽然轉臉看著蕭瀟。
蕭瀟當時正在笑,這一笑,說不出的明豔動人。
傅寒聲在旁盯著她看,眼睛裏笑意深濃,湊近她:“瀟瀟笑什麽?”
蕭瀟不作答,總不能告訴傅寒聲,看到這樣一個入迷聽戲的他,她想到的不是文化儒商,而是老奸巨猾……
東籬齋包間裏,博達幾位高層都在猜蕭瀟的身份,她跟之前流連在傅寒聲身邊的那些女人們分明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不在於蕭瀟的相貌和談吐,在於周毅和華臻的態度。
周毅和華臻對此女言行尊敬和善,基於這一點已經是不尋常了,再見傅寒聲眉眼柔和的看著此女,公司高層內心猶如突然漲潮的海水,心緒難平。
他們傅先生的那雙眼睛,不是任何一個人就能隨意臨摹的,那雙眼眸太過漆黑,仿佛深不見底的幽潭,泛著莫測與神秘,因為未知,所以才會讓人與之對視時心生敬畏。
但此刻,他的眼神變成了最柔軟的湖水,眸光裏流露而出的不再是威嚴,而是笑意。
確實是笑意。
這時,茶間門被人輕敲兩下之後,有兩位相貌絕佳的年輕女孩子拉開門走了進來,然後開始洗杯溫杯,落茶,洗茶,衝茶,最後才是倒茶。
茶水依次注入並列的茶杯裏,傅寒聲端了一杯遞給蕭瀟:“品品。”
那五名公司高層心裏想著,一個小丫頭懂什麽品茶啊,充其量不過是好喝或是不好喝罷了,但坐在傅寒聲身邊的女孩,性子除了寵辱不驚之外,品茶姿勢是極其優雅的,她左手端茶,右手指節纖細瑩白,在杯口位置宛如蝴蝶掠過花叢,手指動作極其優美,她在聞到茶香之後,這才趁熱細飲。
一杯茶喝完,傅寒聲又親自為她添了兩杯茶,幾人聽到傅寒聲低聲問她:“喜歡?”
“是好茶。”
茶汽嫋嫋環繞在茶間裏,傅寒聲一時間倒也分不清他聞到的香氣,究竟是茶香氣,還是蕭瀟身上的沐浴液清香,他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了,聲音低沉道:“我讓東籬齋備一罐大紅袍,下午你帶到學校去,明目益思,也能提神醒腦,平時疲勞的時候可以泡著喝。”
蕭瀟點頭:“好。”
他提壺倒茶,送到唇邊,正欲啜飲時,茶水光澤跳躍在他清俊的眉眼間,蕭瀟隻聽他又不厭其煩的叮囑道:“睡覺前就不要喝了,茶葉中含有的咖啡堿能興奮中樞神經,晚上睡不著覺,白天上課也會緊跟著沒精神。”
“好。”蕭瀟再度應聲。
蕭瀟對婚姻生活向往心不大,縱使暮雨還活著,她也不會對婚姻有著太多美好的幻想,所謂浪漫,好比是午後曇花,盛開一時,絢爛精彩過,但緊接著便是衰敗凋謝。這麽說,並不意味著她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婚姻,她隻是欠缺了一些浪漫細胞,比起花前月下,驚喜連連,她更喜歡的是平淡。她一直堅信,溫暖和堅守通常都是來自於日常生活點滴,當然她並不否認,她對婚姻的索然無味,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於父母親離異,但這日,她眸光微移間,看到了傅寒聲的左手,男子修長的無名指上,有一枚婚戒正在散發著淺淺的光芒。
似乎,婚戒也是有生命的。
夫妻日常該怎麽相處,她不知道,但她想,從關心妻子角度出發來看,無疑傅寒聲在日常噓寒問暖方麵是合格的。
這就是傅寒聲和蕭瀟的相處模式,多是他問,她答;他說,她聽;寥寥對談,茶間幾人均是沉默喝茶,鴉雀無聲,五位老總再看蕭瀟,眼神開始起變化了,至少不再像先前那般輕慢了。
大財閥傅寒聲,從未對女人如此和顏悅色過。
下午蕭瀟離開東籬齋,傅寒聲正在接電話,蕭瀟原本打算等他接完電話,再跟他道別,誰料那電話一打就是大半個小時,期間周毅和另外幾位高層商談公事,華臻也有眼色,不願蕭瀟受冷落,陪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華臻原以為跟蕭瀟談話會比較吃力,畢竟這位傅太太太過寡言,但真當坐下來淺聊時事,華臻開始發現蕭瀟還是不動聲色的蕭瀟,但反應極快,言詞恰到好處,她不常發表意見,但偶爾開口,卻是分析精確,驚得華臻一顆心七上八下。
――不愧是唐奎仁親自教養的外孫女。
後來,華臻對周毅說起這事,周毅感慨道:“2007年到2008年中期,蕭瀟什麽都有,但她什麽都不露,我們看到的蕭瀟,永遠都是那麽雲淡風輕,不知疼痛,殊不知那時候的她已然是不顯山不露水,從某一方麵來講,她和傅董很相似,在沒部署完善之前,善隱藏。”
但那已經是後來的事情了,那天在東籬齋,包間與花圃陽台相通,陽台上鮮花柔軟和暖,傅寒聲通話的時候,蕭瀟透過鏤花古典門,隻能隱約看到他模糊的側臉,她有些出神,猶豫著是否應該暫時打斷他的談話,她回學校還有事,時間不能再往後拖了。
他似是有所察覺,拿著電話半轉身體,目光穿過門窗障礙,直直的對上了她。
蕭瀟垂下眼眸,她看他本是光明正大,但他突然捕捉到她的目光,倒像是她在偷窺他一般,沒有“做賊”,卻被他逮到,莫名心虛。
不到一分鍾,傅寒聲拿著電話走了進來,通話尚未結束,他停在蕭瀟身邊,“走吧,我送你出去。”
蕭瀟無語,這人心思太過清明,不過是短暫眼神對視,他竟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蕭瀟起身,這一次,除了周毅和華臻,另外五名公司高層也都站了起來,傅寒聲牽著她的手,拉著她往外走。
東籬齋走廊裏,碰見幾位同行熟人,他們一邊跟傅寒聲打招呼,一邊好奇的望著蕭瀟,傅寒聲對蕭瀟淺聲耳語:“先到外麵等我。”
他鬆開了蕭瀟的手,又對著電話叮囑了幾句公事,這才掛著笑容,不緊不慢的走向那幾人,彼此間都有合作,茶坊遇到,不打招呼,確實是說不過去。
“傅董,剛才那小姑娘看著挺麵生的,您怎麽也不跟我們介紹一下,還真打算金屋藏嬌啊?”說話的人是賀連擎,C市三大巨頭,除了博達、唐氏,另外一個就是明倫集團了,而賀連擎正是明倫董事長的獨生兒子,因跟博達常有業務合作,所以彼此還算熟稔。
偶爾開玩笑,隻要不過分,傅寒聲並不會多說什麽,他隻是不應和,就像現在,他笑了笑,卻是答非所問:“日前,家母來電,說是賀總送了一幅齊老先生的字畫給家母賀壽,實感過意不去,聽聞賀老先生平生喜歡收藏名石,我已讓人今天送了過去,也算是有來有往,聊表謝意了。”
聞言,賀連擎收斂微笑,皺眉道:“傅董,您說您這是……”說著,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傅老太太不肯辦壽宴,送字畫賀壽,是晚輩的一點心意,怎到頭來還讓傅董破費了呢?太見外了。”
這賀連擎可比賀老先生有手段多了。
傅寒聲笑容偏淡,商場送禮,拿人手短,欠什麽也不能欠了人情債。
傅家女人缺什麽,想要什麽,自有他送,何需他人多此一舉。
東籬齋大廳裏,商人間話裏藏話,客套周旋;東籬齋包間裏,博達幾位高層也沒閑著,傅寒聲和蕭瀟離開後,幾人爭相問起周毅,問話方式不一樣,但意思是一樣的,均在詢問蕭瀟的來曆。
周毅的回應很簡單,也很幹脆利落,隻有三個字:“不清楚。”
高彥送蕭瀟去學校,離開前,傅寒聲把包裝好的大紅袍裝進蕭瀟的背包裏,然後對她說,周三是老太太的生日,那天他會接她一起回傅宅。
蕭瀟點頭,問:“不辦壽宴嗎?”
“老太太不喜熱鬧。”
高彥驅車離開東籬齋沒多久,C市就下起了暴雨,高彥車速放緩,蕭瀟坐在後座,窗外漫天雨幕,蕭瀟心緒紛飛:周三去傅宅,不宜空手,送什麽禮物才合適呢?
這個問題,蕭瀟想了一路,卻嘎然終止在車後方的撞擊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