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煙火人生
周毅應聲,回頭看傅寒聲,他在等傅寒聲說話,但傅寒聲卻靠著後座閉上了眼睛,就在周毅以為他不會再講話時,卻聽傅寒聲輕聲歎道:“其實,她一點也不像她。”
那日天空有著淡淡的雲層,C市氣溫剛剛好,溫煦的陽光像極了暖春。
周毅把車開到C大附近停下,蕭瀟還沒出來,周毅坐在駕駛座上轉過頭,見傅寒聲閉眼半靠著後座,似是睡著了,擔心他著涼,又連忙調了調車溫。
傅寒聲雖說喝了不少酒,但還不至於酩酊大醉,充其量也隻是小醉而已,但他不舒服卻是真的,一方麵是長途奔波太累,另一方麵偏頭疼。
車溫調高了,傅寒聲難免有些不適,他聲音有些沙啞,低聲吩咐周毅:“把車窗打開。”
周毅沒敢把車窗全部搖下來,隻降了一半,窗口有風,周毅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車身後,在後備箱裏取了一條備用的薄毛毯,再後打開後車門,把毛毯蓋在了傅寒聲的身上。
此舉驚醒了傅寒聲,他凝望窗外一眼,“瀟瀟也該出來了,你去校門口接一下。”
蕭瀟從C大出來,就看見周毅靠著不遠處的樹身旁抽煙,他跟他的老板一樣,似乎都是煙癮極大的人,無煙不歡。
她朝他走去,周毅一直在朝門口看,見蕭瀟走來,連忙把煙給踩滅,迎了上去。
蕭瀟上車後才知道傅寒聲喝了不少酒,他半靠著後座,呼吸有些沉,連她上車也不知。
睡著了?
周毅坐在駕駛座上,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對蕭瀟解釋:“沒回國之前,傅董醉酒吹風,頭疼失眠了好幾日,就拿今天來說吧!飯局擺在那裏,又欠了對方人情,實在是推不掉。”
欠對方人情,什麽人情?周毅並未多說,也未言明,若是直言告訴蕭瀟,後座閉目養神,看似熟睡的人估計會忽然清醒過來剝了他的皮。
蕭瀟側眸看著傅寒聲,他是冷漠低調的人,就像天氣未明,C市上空灰蒙蒙的霧,縱使圍觀者擁有一雙火眼金睛,也無法窺探出他是什麽情緒,這時候的他又跟之前她在會場見到的那個他是大相徑庭的,此刻的他看起來是沉鬱的,是無害的,還有那張輪廓清晰的臉是蒼白的。
蕭瀟道:“先不急著回去,你等我一下。”
這話是對周毅說的,她推門欲下車,卻被一隻手按住了手腕,是傅寒聲。他靠著後座沒動,隻含笑看著她,聲音啞啞的:“不回家,又想去哪兒?”
對於傅寒聲突然醒來,隻能說蕭瀟修為到家,想必就算泰山崩於前,也能做到麵不改色,她說:“不是頭疼嗎?我幫你買藥。”
傅寒聲鬆手了,他眼睜睜的看著她開門下車,懷疑自己是否喝多了,所以才會出現了幻聽。
不是幻聽。
片刻後,蕭瀟回來,周毅幫她打開了後車門,她坐在傅寒聲身旁,左手伸到傅寒聲麵前,掌心裏放著幾顆藥,右手端著一次性水杯,水冒著熱氣,是溫水。
蕭瀟道:“這藥我吃過,治頭疼,也治失眠。”
前些時候,蕭瀟頭疼失眠,當時吃的就是這幾種藥,對於她來說,還是挺有效的。
若是往日,傅寒聲或許會深究她為何頭疼失眠?但他那日不想深究了,他看著蕭瀟,眸色很深,那麽神,蕭瀟試圖將眼神從他眼神裏抽出來,但又怎能抽得斷?就像一根根剪不斷的絲線,她不看他了,卻又因他的舉動怔忡一時。
幾顆藥在蕭瀟手心裏靜躺著,傅寒聲沒有取走藥,而是就著她的手把藥丸含在了唇齒間。
蕭瀟下意識看了一眼周毅,周毅正坐在前座轉身看著他們,對上蕭瀟目光,周毅收起眼眸裏的感慨萬千和唏噓佩服,他清了清嗓子,移走了視線。
傅寒聲吃了藥之後,又示意蕭瀟把水送到他唇邊。那水,他不是不能自己喝,但蕭瀟難得心思脆軟一次,私心裏他極為貪戀這一刻。還有那藥,因為被他小妻子拿著,所以吃在嘴裏是甜的。
這天,蕭瀟喂傅寒聲吃完藥,周毅駕車平穩的駛向山水居。路上,傅寒聲靠著她的肩,呼吸逐漸平穩,她偏眸看著他,見他眉宇間滿滿的都是倦意,也就坐著不動了。
這一路,傅寒聲介於半睡半醒間,接連兩天沒好好休息,回國後又是演講,又是一場接一場的酒局,小醉頭暈,還頭疼,巴不得趕緊回到家裏好好睡一覺。他睡了半程,後來小有所醒,是因為微微敞開的車窗裏,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甜美香。
C市廣場側種滿了香樟樹,隨便一呼吸,全是清雅的香,雅淡的讓人心生遐想,它們不顧季節,不顧他人喜好,綻放成了一棵棵開花的樹。
已是黃昏,廣場附近再次堵成一片,蕭瀟坐在他身旁看書,翻動紙頁時聲音很輕,就連她的呼吸也是輕的,他聽了,笑意微微。
C市交通常常讓他感到很頭疼,但今天他忽然覺得就這麽一直堵下去,其實也不打緊,無非是回山水居多耽擱一些時間罷了……
蕭瀟肩膀有些酸,她剛想調整一下坐姿,就聽傅寒聲淡淡的說:“你動來動去,我睡不安穩。”
“你醒了?”
“嗯。”
“我肩膀有點酸。”蕭瀟話外音很明了:既然你醒了,就放過我肩膀吧。
傅寒聲又“嗯”了一聲,嗓音裏還有著濃濃的睡意:“離家不遠了,你再堅持一下。”
蕭瀟:“額……”
“藥裏有安眠成分?”
蕭瀟點頭:“吃完藥會犯困,想睡覺。”
“像這種西藥,以前常吃?”傅寒聲表情平靜,隻靠著後座靜靜的看著蕭瀟,眼神裏卻帶著探究,他知道她失眠,但他不知道她以前是否也失眠。而他不喜歡這份未知。
停頓了幾秒,蕭瀟答:“最近。”
其實,她睡眠質量一直都不怎麽好,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驚醒,這種情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呢?哦,是從暮雨生病後。
毫無疑問,蘇越的事情,傅寒聲已經知道了,從他去而複返出現在會場裏,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早已對她和蘇越的事了然於胸,但他什麽也不問,也不說,平靜得就像剛回國,不知國內事。
此時,傅寒聲不作聲。
最近的話,那應該是因為蘇越了。
蕭瀟看傅寒聲,夕陽餘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眸變得深不見底,就連平日裏俊雅漠然的眉眼也增添了些許溫軟色。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發,但很快就收手回來。
“以後這種西藥少吃,傷身體。如果在學校夜間睡不著,給我打電話,我還可以陪你說說話。”這句話裏隱隱透著縱容。
蕭瀟沒有吭聲,結婚後,他跟她說話,好像大多時間都是好脾氣,縱使偶有壞情緒,那聲音除了稍顯生硬,但聽在耳中卻也是平和低暖的。
“你忙。”算不算變相的拒絕。
他竟是笑了,輕聲歎道:“再忙,陪我太太說說話的時間還是有的。”
蕭瀟抬眸看他,她的麵孔浮現在他的眼眸中,那雙眸子似是擁有魔力,不設防間便能把她的靈魂吸進去一般。
他看她目光向來放肆,蕭瀟移開眸子,卻是無心看書了,盯著書本封麵默默不語。
那個時間段,夕陽正好,路況正在疏通,周毅把車開得很慢,一排排香樟樹被甩車身後,傅寒聲略做沉思,並不理會車裏是否還有周毅在,他伸出手臂摟住了蕭瀟,就那麽自然而然的把她圈在了懷裏,輕輕道:“你看,生活裏有那麽多的瑣事,就像蒲公英一樣,那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有迷茫,有歡喜,有期許,有疼痛……我們能聊的事情有很多,你懂不懂我,我懂不懂你,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懂我太太話語言行間的小情緒。”
他的話比他的氣息還要燙人,蕭瀟被他抱著,靠著他的肩,鼻息間竟都是他的味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懷抱給她的感覺不再是抗拒,而是平靜如水?
她看著窗外問:“此刻,我的情緒是什麽?”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抵著她的發頂:“此刻,沿途香樟樹讓瀟瀟心裏異常歡喜,仿若十月恩賜。”
蕭瀟唇角微勾,她曾說過,山水居傅先生是一個對生活頗有情趣的人,這等好口才,不知哄騙了多少無辜少女?
黃昏回到山水居,周毅把蕭瀟的背包拿下車,遞給傭人後,難免滿臉疲憊,老板是工作狂,身為助理,周毅的工作量和身體負荷量可想而知。
如今,傅寒聲累,周毅又怎會不累?
已到晚餐時間,蕭瀟留周毅用完晚餐再回去,周毅搓了把臉,強撐精神,“太太,比起一頓晚餐,我更希望這時候能夠爬上一張床。”
聽了這話,蕭瀟不便留人,原本打算喚高彥開車載周毅回去,但被周毅拒絕了,應是嫌麻煩。人在疲憊狀態下,意識會跟言行思想不同步,直到周毅把車開出很遠,他才忽然刹車,等等――
剛才蕭瀟讓高彥開車送他回去,可是關心他,擔心他疲勞駕駛會出事?
如果是,隻能說這位小太太開始通人性了。
這天黃昏,周毅眼中開始通人性的蕭瀟,她上樓回到主臥室,傅寒聲還在浴室洗澡,曾瑜正在臥室裏鋪床。
不久之前,曾瑜並不知傅寒聲今日歸國,所以床上用品仍然按照蕭瀟喜好擺設,顏色太過素淨,而傅寒聲……床上用品,不管是傅宅,還是山水居;姑且不論是婚前,還是婚後,他都偏好重色,跟他的性格有關。
蕭瀟正欲上前幫忙,床頭內線響了,曾瑜在換被罩,挪不出手,蕭瀟走過去接電話,是傭人在樓下打來的,說是傅寒聲的行李剛剛抵達山水居,問蕭瀟是否現在送上來。
傅寒聲的行李擺在了臥室裏,沒人敢動,就連曾瑜也不敢幫他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