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看破,也就沒有那麽難過2
“我不用你安慰,我說這些,並不是在恨他,人都死了,我還恨什麽啊?”紀薇薇的眼角濕潤了,一股莫名的淚意席卷而來,似是不願蕭瀟目睹她的狼狽,所以別開了臉,她望著窗外,陷入了漫長的沉寂之中。
蕭瀟卻在這個時候說話了,那是她和紀薇薇認識以來,截至目前為止,說過最多的一次話。
蕭瀟說:“那一年清明,我離開了C市,也離開了唐家,回到南京不久,我大病了一場。那是一場大病,很嚴重的重症肺炎,感染性休克,後來我聽醫生說,暮雨把我送進醫院時,我的意識已經出現了障礙,血細胞很低,血小板很低,同時還伴有低體溫和低血壓,當天就住進了。他嚇壞了,護士說他給我母親打電話的時候,手都是抖的,手機掉在地上好幾次,他彎腰去撿,卻是一滴接一滴的眼淚往下落。那一刻,他怕我會死……”
沒有愛人之前,紀薇薇從不知道,她愛蕭暮雨,竟然也可以隨著蕭暮雨的悲傷而悲傷,如今隻是聽說他落淚,她的眼睛就花了。
蕭瀟說:“我母親來了,她帶了醫生來。重症監護室裏,我母親說:暮雨啊,阿媯不能跟著你一起吃苦,隻要你把她當妹妹看待,你們今後的學費和生活費,我都會全權負責,你忍心讓她每天兼職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嗎?”
那淚來的很快,紀薇薇尚不自知,已有眼淚滑落了下來。
蕭瀟說:“我都聽到了,雖然開不了口,但我都知道,那天暮雨在病房裏哭得很傷心,像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孩子。”
“所以我是他的情感替代品。”紀薇薇終於轉過淚流滿麵的臉龐,她淚眼婆娑的看著蕭瀟,心是痛的,回憶是悲苦的。
蕭瀟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陽光照在她的身上,顯得她有些單薄,但她語氣溫和,試圖用恰當的措辭,來平息紀薇薇的痛:“暮雨有多自傲,他就有多自卑。我母親每月打給我和他的錢,他一分都沒動,全都幫我攥著。有些話,我不能直接講給他聽,否則他會無地自容,所以我陪他一起打工,我和他在一起生活十幾年,不是親人,但相依為命那麽久,感情遠遠勝過親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他和你在一起,不是在尋求情感替代品,他曾經努力的想要愛上你。他若對你不好,你也不會對他念念不忘這麽多年,可是有什麽法子呢?他煎熬妥協了一年多,到了2004年,最終還是沒能騙過他的心。”說到這裏,蕭瀟輕輕的笑了一下,軟聲細語道:“我不逼他,所以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隻遠遠的看著。人人都在逼他,我不逼。”
紀薇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眼淚不停的往下落,止都止不住,她抬手擦淚:“04年,你夜間回家遇劫,我去醫院看你,這事你知道嗎?”
“你故意讓我看到你和他有多親近,你故意拆散我們……”紀薇薇她太壓抑了,也太痛苦了,她最愛的男子啊,她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見,他就被蕭瀟燒成了一把灰,她越想越難過,她起身離座,她抓著蕭瀟的衣服,她一邊拍打著她,一邊帶著哭腔喊:“蕭瀟,你怎麽能這麽壞?怎麽能這麽壞?”
落在蕭瀟背上身上的,是紀薇薇的巴掌,是她的拳頭;耳朵聽到的,是紀薇薇的哭聲和痛斥聲,周圍有侍者和顧客走過,都要好奇的朝裏麵望上一眼,蕭瀟任由紀薇薇打著,罵著。紀薇薇沒說錯,她確實很壞。
蕭瀟的無動於衷,讓紀薇薇停止了拍打,其實紀薇薇出手並不重,一下比一下輕,到最後竟是無力了一般,巴掌落在蕭瀟的背上,更像是棉花輕拂,軟軟的沒有任何力氣。
“你什麽不避開?”紀薇薇哽咽著問。
蕭瀟悲憫的看著她,目光溫柔:“這世上,還有幾人能記得蕭暮雨?還有幾人肯把蕭暮雨放在心裏念著,想著?除了我,隻有你了,我不避,你打吧!”
幾秒後,蕭瀟慢慢的抬起了手臂,她摟著紀薇薇,輕輕的拍著她的背,試圖達到安撫的效果。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許蕭暮雨一世健康無憂,她甚至會笑意溫和的祝福他和紀薇薇……
他那麽美好的一個男孩子,卻因為她活生生的被拖死,被累死。他離開的當天下午,學校聞聽風聲,許多同學都趕了過來,隻是為了墳前送別,為他獻上一束花。
許是感染了紀薇薇的哭聲,蕭瀟的眼睛被燙紅了。
紀薇薇,別哭了。我為他舉辦了一個很簡單,很簡單的追悼會,他躺在花叢裏,雖然消瘦憔悴,但他走的時候很安詳……
他放心她一人在世,她也要放他天堂自由。眼淚會止了他的步,思念會勾了他的魂,所以不哭不念,這樣很好。
午後,紀薇薇去餐廳洗手間洗臉去了,蕭瀟先她一步走出了西餐廳,伴隨著玻璃門緩緩開啟,率先有一道身影進入了蕭瀟的眼簾。
那是一道修長的身影,比之前消瘦了許多。他和她有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麵了吧?
蘇越坐在西餐廳附近的台階上,看起來頗為隨性,也不擔心衣服是否會髒,侍者推門,蕭瀟走出來時,他正好回頭看過來,似是專門為了等她。
蘇越的目光凝定在蕭瀟的身上,隔了幾步遠的距離,他微微笑了:“腳傷好了嗎?”
蘇越動了動唇,聲音很沉,透著疲憊:“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那些短信,蕭瀟看到了,她隻是沒有回複罷了,沒有過多寒暄,蕭瀟說:“我把墓園地址寫給你。”
她知道,他一直想去墓園探望暮雨。
“地址,我有。”蘇越站起身,淡淡的解釋道:“紀小姐給我的。”
餐廳外,蘇越的身影被陽光拉的很長,他問蕭瀟:“紀小姐是暮雨的前女友?”
“是這樣的。”原來不是錯覺,適才紀薇薇失聲痛哭的時候,蘇越似是走了過來,但因為聽到了哭聲,又轉身離開了。
很君子的舉動。
蘇越垂眸看著蕭瀟,眼睛清邃透徹:“我想查一下我的身世,如果有時間的話,打算這兩天去一趟南京,你還記得暮雨曾經逗留過的孤兒院地址嗎?”
蕭瀟記得,不僅記得,還常常往來其中。
父親領養暮雨之後,幾乎每個月都會往那裏捐錢救助其他孩童,這也是蕭家一直不怎麽富裕的原因。後來父親去世,她和暮雨也一直延續著父親的習慣,哪怕是最窮的時候,她都沒有斷過那些錢。
資助孤兒,不僅是做慈善,更是生命傳承的一種延續。
“我把地址寫給你。”蕭瀟雖然這麽說,但她知道,蘇越注定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暮雨也曾背著蕭靖軒查過他的身世,卻都無疾而終。她明知結果,可還是決定把地址寫給蘇越,隻因她知道,有些事情蘇越若不親自試一試,怕是會耿耿於懷一輩子。
“我去找筆。”蘇越忽然笑開了,一雙眼眸竟比夜空星辰還要好看。
蕭瀟笑了笑。此刻,倒是不太像暮雨了,暮雨的笑容通常都是溫溫潤潤的。
這時,身後有一道聲音響起:“不用找了,筆和紙,我有。”
是紀薇薇,她的眼睛有些紅,大概是哭過之後覺得不好意思,不看蕭瀟,也不看蘇越,隻低頭翻找著包裏的紙和筆。
她是律師,日記本和鋼筆通常都會隨身攜帶著,以便和委托人記錄辯護要點。紀薇薇拿出筆和日記本,直接交給了蕭瀟。
這天是1月2日午後,蕭瀟站在餐廳外,右手拿著日記本,左手拿筆,低頭書寫著孤兒院地址,蘇越和紀薇薇站在她身邊,跟她一樣低頭默念著。
陽光照在了他們的身上,三人似是被時光溫柔憐愛,似是跟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紀薇薇看著蕭瀟,嘴角有了一絲百感交集的笑意:是不是很奇怪,他活著的時候,我一直忌憚你,不喜你,但他現在沒了,我反倒懷念起曾經那麽壞的你。他生前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幫扶你,若你有朝一日進軍商界,我絕對幫你。你是他妹妹,我此刻也把你當妹妹,這是真心話。
蘇越也在看蕭蕭,他眸子溫潤:獨自悼念親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若是一起悼念呢?痛苦是否會削減?
蕭瀟寫完地址,把一頁日記撕了下來,日記本和鋼筆遞給紀薇薇,那頁書寫著日記的紙張遞給了蘇越。
紀薇薇打開公文包,把日記本和鋼筆裝了進去,她對蕭瀟說:“你幫幫蘇越,回頭好好想一想,是否還有其他的線索,如果找不到,不僅僅隻是蘇越的遺憾,同時也是暮雨的遺憾。”
蕭瀟點點頭。
不期然想到了父親的日記本,那些日記她並未讀完,雖說大部分都是在記錄她的日常點滴,但也有暮雨的,或許……
就這幾天吧,她抽時間回一趟南京墓園,怕是要動土挖墳了。
同樣是這天午後,當徐譽趕到會所,還沒把車停穩,就看到了一輛全黑座駕從他旁邊緩緩駛離,徐譽透過車窗,隻看到那個男人一閃而過的臉。
好像是傅寒聲。
徐譽皺了眉,隱隱覺得不妙,當他奔到會所包間,打開間的那一瞬間,隻看到滿室狼藉,餐桌掀翻在地,破碎的餐盤和各種菜肴混合在了一起。對了,還有那滿室的酒香。
心弦一緊,徐譽快速掃了一眼包間各處,卻不見唐婉的人,他喊:“唐婉,唐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