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9 發乎情止乎禮
賀紅梅回來了,這一次,卻是來搬工作室的,她把工作室的鑰匙交給了張晨,和他說,真是舍不得,師父,這麽漂亮的地方,你想想,一定要想辦法利用起來。
張晨說好,我會把它利用起來的,你的房間,還是給你留著吧。
賀紅梅搖了搖頭,她說,還是不要了,久久回來一次,還要收拾,太麻煩了,還是住酒店吧。
張晨點了點頭。
劉立杆知道賀紅梅回來了,而且,這一次走,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回杭城,就跑了過來,和賀紅梅說,四川妹,晚上我請客,我們清總賬好不好,下次我去北京,就吃你的了。
賀紅梅說,想得美,到北京也是吃你的,我們陪你吃飯,不要花時間啊
對對,我們現在的時間,可貴了。邊上雯雯說。
“這個叛徒,吃裏扒外的家夥。”劉立杆罵道。
“再說,你再說信不信我叫健美先生來收拾你。”雯雯叫道。
賀紅梅大笑,和他們說,現在有個健美冠軍,天天纏著雯雯。
“我操,已經進化到喜歡青蛙了”劉立杆叫道。
雯雯瞪了一眼劉立杆,半真半假地罵道:“那也比上你這條賊船強。”
賀紅梅指名要去吃烤羊排,人來了很多,小武、老譚、老唐、葛玲、二貨他們兩個,趙誌剛、趙誌龍和彩娣,魏文芳和吳朝暉,還有譚淑珍和小娟,遺憾的是漢高祖劉邦還在台北,沒有來,不過張晨把蔡金祥叫了過來。
張晨把蔡金祥介紹給大家,還說了他一個台灣人,怎麽會到杭城來的,劉立杆馬上想到了阿蓮,雖然她和蔡金祥的老婆,同樣都是酒店前台,但她要是遇到蔡金祥,這男人,雖然沒有什麽顯赫的背景,但結果,不是比現在還好
劉立杆舉起杯,和蔡金祥碰了一杯。
說起賀紅梅明天要走了,大家都有點難過,小昭說,其實最難過的人還不在這裏。
大家看著她,不明白了,雯雯指了指劉立杆,叫道:“對對,最難過的是他老娘,兒媳婦跑了。”
眾人大笑,賀紅梅打了雯雯一下。
第二天,張晨和小昭送賀紅梅和雯雯去機場,張晨和賀紅梅說,有什麽事,就去找小莉,她比你們去的早,她那裏人也多。
“幹嘛,還要人多,我們又不打架。”賀紅梅說,“放心吧,我們現在找的地方,離小莉住的地方不遠,我們早混在一起了,連鄭慧紅,都和我們一起吃過兩次飯了。”
“那也不錯,都有伴了。”張晨笑道。
馬上要過安檢,賀紅梅抱著小昭,哭了起來,小昭說,你哭什麽,又不是不回來了,你要找麵料,不還要回來還有,不那麽忙的時候,就給自己放放假,回來住一段時間。
賀紅梅嗯嗯地點著頭。
放開小昭,賀紅梅遲疑了一下,和張晨說,師父,我們也擁抱一下。
張晨說好,兩個人擁抱了一下。
雯雯叫道,來來,我也揩點油。
她和小昭抱抱,然後也和張晨抱了抱。
看著她們經過安檢,揮揮手,轉過去不見了身影,小昭忍不住哭了起來。
張晨笑道,你不是剛剛還勸人家不要哭嗎
小昭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她問:“你知不知道,紅梅一直喜歡你”
張晨愣在了那裏,不知道怎麽說,他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不知道。
“但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包括,不管你們去哪裏,我都很放心,真的。”小昭說,“我就知道,你們什麽事也不會有的。”
張晨坐在艮山河畔的那幢玻璃房子裏,心裏有些傷感,每一個人造房子,不都是想在那地方紮下根嗎,沒想到賀紅梅在這裏,隻工作了這麽短的時間就已經走了。
要說張晨對賀紅梅,一點感覺也沒有,那肯定不是真的,但他們真正做到了發乎情止乎禮,真的如小昭說的,他們之間,什麽事也不會發生,張晨說不出為什麽,但就是也有這樣的感覺。
可能在於他們兩個,都是能控製自己感情,知道分寸的人。
這種被克製的感情雖然讓人傷感,但很多時候,也讓自己變得有質感。
而對張晨來說,他眼睛可以眼花繚亂地看著,但他似乎早已經習慣,自己的生活中隻有小昭,他想象不出來,還有什麽可以改變他的這種習慣。
人和人在一起久了,維係著他們的,還真的很難說是愛,愛是需要激情的,而激情,無法這麽持久。
張晨覺得,能維係兩個人親密關係的,其實就是習慣,習慣了每天入睡前有你、醒來有你,習慣了想念中有你,牽掛中有你,習慣了睡夢中手伸出去,毫無例外,總是能摟住你,而你,也總是習慣了把身子往這邊縮,而不是在這一刻,轉過身去。
如果沒有了你,這一切就變成空缺,沒有人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填補這個空缺,除了孤獨,沒有你,能填補你位置的,那就隻剩下孤獨。
而孤獨是可怕的,是讓人無法承受的。
張晨看著玻璃外麵艮山河的兩岸,已經在大麵積地移植樹木和造景,張晨看到河對岸,老譚和那個法裔加拿大人雅克,一邊走一邊在說著什麽,張晨很好奇他們兩個是怎麽交流的,好像一點障礙也沒有的樣子。
老譚和張晨說過,這個雅克很認真,照理說,這裏和桃花源的景觀設計都完成了,他就沒必要還在杭城,但他們公司其他人都走了,雅克還留在了這裏,他要看著自己設計的東西變成現實,他不允許在建設的過程中隨意地施工,改變他的設計。
他和老譚說,每一個設計出來的作品,就是他的孩子,你能在你的孩子剛生出來就把他遺棄嗎你當然要看著他長大。
老譚和張晨說,這個老外,留在這裏的這段時間,和公司有約定,都是自費的,沒有一分錢的收入,杆子要是不給他安排酒店,他大概會拿著睡袋,天天就睡在這河邊的工棚裏。
這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認真和堅持。
張晨心想,大概也正是他的這種認真,才讓他獲得一個個客戶的認可吧,把項目交給這樣的人,你還有什麽可以不放心的。
張晨看了看玻璃房子裏麵,賀紅梅和雯雯收拾得幹幹淨淨,而不是亂糟糟的,一副要逃離這裏的樣子。
張晨明白,賀紅梅把這裏打掃得幹幹淨淨,是在鄭重其事地把這裏交給自己,讓自己好好善待這個地方。
張晨已經想好了,他要把這裏用來“收藏”,蔡金祥那天和他說了“收藏”兩個字,賀紅梅又和他說了“收藏”兩個字,都觸動了他,他覺得自己確實需要收藏一些什麽了。
當賀紅梅把鑰匙交給他的時候,他想到的就是“收藏”,這裏就是最適合用來收藏。
收藏他喜歡的東西,收藏他們的師徒和朋友之情,收藏他們的那份刻意回避的感情,這裏就應該是收藏之地。
張晨自己最喜歡的,當然就是油畫,以前沒有能力,他在西泠印社門市部,看到一幅好畫,隻能站在那裏久久地看著它。
現在他有這個能力了,花幾千幾萬塊錢買一幅好畫,他也買得起,他為什麽不可以把這裏當作,按他自己標準收藏的油畫收藏館,也是展覽館。
這裏必須是一個自由之地,藝術之地,他將把這裏對所有人免費開放,所有人都可以到這裏喝茶聊天,欣賞一幅幅的油畫,甚至可以一整天地坐在這裏臨摹。
而自己,也可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徜徉在這裏,靜靜地麵對每一幅自己喜愛的作品,體會著每一筆最細微的筆觸。
張晨把自己想搞油畫館的想法,告訴了劉立杆,劉立杆很支持他的想法,他說好啊,張晨,你這個小氣鬼,總算是想起來要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張晨也笑道,他說,要讓我拿一百多萬,去買你那種騷包車,我還真不如買油畫放在這裏,你那個騷包車,是給別人看的,我這個,掛在這裏,是我自己可以看的。
“好好,不要囉嗦,快點去買。有沒有錢,沒有我借你”劉立杆笑道。
“滾你媽的”張晨罵道。
“對了,現在這種油畫,就是你喜歡的那些人,大概多少錢一幅”劉立杆問。
“幾千到一兩萬吧。”張晨說。
“我操,可以啊,現在畫畫的這麽好混,一年畫下來,都可以畫出一套我的錦繡錢塘了。”
張晨瞪了他一眼,罵道:“你以為誰都有那是全國有名的。”
“你這裏要招人吧每天在這裏看著的人總要招的,來來,把要求寫給我,我去給你登招聘廣告,你沒幹過這種事吧”
張晨笑道:“我去勞務市場門口招過人,但還真沒登過什麽招聘廣告,專賣店招人那次,也是小昭去辦的。”
張晨說著,就拿起紙筆,寫了“美院畢業”四個字,想想又劃掉了,美不美院有什麽關係,自己都沒有讀過美院,他又寫了“美術愛好者”五個字,然後把紙給了劉立杆。
劉立杆拿著紙,傻掉了。
“好了”劉立杆問。
“好了。”
“沒有其他要求了”
“沒有了,就招兩個看館的,需要什麽要求”
“男女都可以”
“都可以。”
“下到剛出生的,上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隻要說自己是美術愛好者就行”
張晨愣了一下,劉立杆叫道:“算算,問你也是白問,還不如我到廣告部,自己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