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古家國難兩全
春回大地,漠北的氣溫也漸漸回暖了。但是,這對雲楉涵來說,還是沒有什麽區別。
她依舊穿著一襲淺紅色的長裙,梳著簡單卻不失精致的發髻,成為這個草原上最耀眼的紅影。
暮景曦說要走了,據說前幾日弈王曾經送來八百裏加急的快訊。想來是朝堂裏,又出了什麽事情。
不過雲楉涵可不認為這個男人來之前就沒想到過這些,他是故意的吧。看來,他已經有了絕對的實力,要動一動這些人了。
可以預計的是,大秦將在這個男人的帶領之下,走向富強。或者可以如他一直所想的那般,一統天下。
但是,這些都已經與雲楉涵無關了。陌瑾瑜婚宴之日,就是她離開之時。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定。
雲楉涵這次出來,是想和宋致遠告別。不論她是雲楉涵還是寒落筠,宋致遠對自己都是很不錯的。
於情於理,都應該說一聲。但是,問了瑪瑩姑娘,才知道宋致遠往年文博的墓地裏去了。
當年在大秦皇宮晚宴裏,青年俊才、貌美千金,可謂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那時候的他們,每個人都是滿誌躊躇,胸懷天下,隻想著幹著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出來。
先有陌瑾瑜的異軍突起,加上衛皓軒的久負盛名,乃至宋致遠這個寒門榜樣,在這些的光芒之下,年文博可謂是並不怎麽耀眼。
年文博在自己的記憶之中,就是一個有著世家子弟都羨慕的家世和一張溫文儒雅的臉。說話的時候,文質彬彬,和宋致遠很像。卻又是帶著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傲氣和風度。
年文博的墓地,不怎麽豪華,就在秦漠城的梅林之後。應他死之前的要求,和那個雲楉涵尚不知道名字的漠番女子葬在了一起。
雲楉涵到的時候,宋致遠已經在墓地之前坐了很久了。漫天飛舞的都是白色的冥錢,宋致遠專心致誌的端著一杯小酒,絮絮叨叨和那個墓碑嘮叨著家常。
雲楉涵心想,在年文博去世之前,他們應該也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雲楉涵給年文博和那個漠番公主上了一炷香,隨即對著宋致遠道,“宋大人,天色不早了。春寒料梢,你還是早點回城主府歇息吧。”
宋致遠的眼睛微微泛紅,抬起頭看了雲楉涵一眼,才悠悠歎氣道,“想當年,陛下要練騎兵。我和文博兄請命,自願來了這不毛之地。那時候的漠北,還不是這個樣子。一片荒寒。這一切,都是我和文博兄親手建起來的啊。”
“兩城竣工,我們喝的伶仃大醉。馬賊肆掠,我們愁的幾天幾夜睡不著覺。他是一個好官啊,是一個好搭檔!這漠北之事,陛下任命以我為主。他一個大學士的公子,卻是從來沒有瞧不起我這寒門之士。也從來沒給我添亂,不管是什麽事情都是積極配合。”
“他怕我壓不住魏晟,怕有他在我練騎兵之事會暴露給了丞相的人。便把得力的陳晨將軍讓與了我,自己為那個愛搗亂的魏晟頭疼。這些年,若不是有文博,漠北哪能發展的這麽迅速……就一個女人,就這個女人,毀了他的一切。他這些年還加緊練習騎術和箭術,我們倆喝小酒嘮嗑的時候,他常說,等陛下要打戰了,他要棄筆從戎,上戰場,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雲楉涵聽著,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但還是開口安慰道,“宋大人可知,情之一字,讓人生,讓人死。大人在為年城主不值,卻不知年城主是不是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聽陛下說,年城主寧死也要和這位姑娘合葬在一起,難道,不已經表明了年城主的心意嗎?”
“寒姑娘所言,致遠如何不知。隻是這些年,和文博一起並肩作戰,相互扶持,眼看這功成名就就在眼前,卻是在此時毀於一旦。人世間的痛苦,莫過於家國不能兩全吧,哎~”
雲楉涵點點頭,“不過,宋大人有了瑪瑩姑娘,自然是不必擔心家國不能兩全了。今日阿筠前來,正是要和大人告別。”
“寒姑娘要走了?”宋致遠詫異道。
“是,陛下急著回朝堂,我自然要跟隨而去。這些日子,承蒙宋大人多多照料,阿筠感激不盡。隻是可惜,不能親眼見到大人的婚禮了。阿筠先提前恭祝宋大人和瑪瑩姑娘,白頭偕老,永世安樂。”雲楉涵抱拳道。
“如此,致遠也就祝姑娘一路順風了。”宋致遠說著,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寒姑娘,致遠命受皇恩,無法前往暮光之城。致遠曾經寫了一篇銘文,還抄了幾章佛經,若是姑娘方便,還望姑娘能夠幫致遠,將這些東西帶回娘娘的墳前,燒給娘娘。”
雲楉涵一怔,還是點了點頭,“好吧,我帶回京城。”
哎,自己本來就沒有死,但是,瀟然居裏的靈牌,芸娘天天供著。裕泰山後麵的衣冠塚,也是常常有人拜祭,甚至遠在漠北還有一座聖女廟,香火不斷。
現在還要給自己燒佛經和銘文,這不是自己咒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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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雲楉涵隨著暮景曦上車離開。這才知道,宋致遠所謂的幾章佛經,竟然裝了一大箱。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很多事情都過去了,年文博死了,宋致遠有了瑪瑩姑娘,漠北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也許,在之後還會出現很多像瑪瑩像年文博這樣的故事。
不過,這些已經與雲楉涵無關了。
漠北這兩座古城,將會一直默默的見證著這些勇敢真誠的愛情。隻要有人的地方,一定還會有新的故事流傳。
而雲楉涵也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臨走之前,她親自去看了看那一座巨大的神像。這一次她看的很仔細,這才發現,那張臉,確實和自己很像,隻是嘴角噙著笑的樣子,溫柔慈悲,是她這樣一個心懷仇恨的女子從不曾有的。
不過,那樣也好。人們要的是他們心中的神,而不是雲楉涵自己本身。那座神像,確實是雲楉涵。但是,雲楉涵,卻不會是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