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剃頭匠
顧語霓倚窗朝外眺望。
一艘又一艘滿載著貨物的船隻,在黃浦江上來來往往穿梭,一派繁華景象。
“姐,廠子鋪有人來。他,買不到合適的理發用具,問咱們的紗廠能不能幫其定製一批?”劉掌櫃前來詢問。
“廠子鋪?是理發店給人剃頭的?”窗前的顧語霓轉過身望著劉掌櫃,問道:“一家理發店,能有啥需求?”
劉掌櫃年過半百,稀疏的幾縷細發緊貼著頭皮;細的眼睛下掛著浮腫的眼袋,乍看像鼓鼓的金魚眼。念他年齡大,顧語霓將他從蘇北分店調回上海。
他欣喜不已,感念顧家的恩德,幹得比以往都賣氣力。
“姐,上海灘出現許多高賭理發店。這些店仿照歐美做大卷,理新潮時髦的油頭。一批紳士們趨之若鶩,舍得花錢,生意自然火爆。”
劉掌櫃臉上堆著笑,又道:“這些理發店的格局高,嚴格按照歐美標準來打理生意。理發的工具、衣裳、圍兜、外罩,全都很講究。這些東西看似簡單,實在很有頭;市麵上又買不到,隻能求到工廠、棉紗廠代為訂做。他們的量不大,但,要求質量,價格給得也高。”
“哦,是這樣。那,您定就好了!”
顧語霓抬抬手。她雖是東家,但,也要放權讓下邊人能便宜做事。
“姐,”劉掌櫃瞅瞅她,麵露難色。“人,能否長期合作,材料的品質、日後的貨能否跟進,要求與東家麵談。來人態度很誠懇,不是無理取鬧之徒。我合計著,東家你若是有時間,是不是與他談?”
劉掌櫃在顧氏商行多半輩子,也不是那年輕不懂事的。他這樣,自然是有得做,才會將客人引薦過來。
“嗬嗬,這理發店的要求不低哦!”顧語霓來了興趣,道:“好,勞煩掌櫃請他進來。我現在有時間,就在這談好了。”
“哎!我這就去請!”
劉掌櫃高胸答應著,轉身出了經理室。
不一會,他便回轉來,領來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身材瘦削,一聲挺括的西服,眼睛炯炯很是幹練。
“顧姐,您好!本人姓李,叫李介浦,恒興理發店的。”
李介浦拿出名帖遞過去,道:“鄙人可是慕名而來。有朋友介紹來,顧氏紗廠信譽品質都有保障。我們生意人啊,也不能人雲亦雲,必須眼見為實方能定下事。我並非較死理的,事關長遠,非得親自見一見才好。”
一個剃頭的,這話的格調,自信的表情;真不比一般生意人差!顧語霓暗暗稱奇,這,也是人才啊!
“李老板,您請坐!”
顧語霓蛾眉微微一動,凝神望著他。“李先生是個認真實幹的人!其實,隻要您要求的產品我顧氏能做,價格也合理,劉掌櫃就能定下來的。您有什麽需求,直接與劉掌櫃可以的!”
“顧姐的極對!”李介浦麵不改色,微笑道:“李某並非信不過劉掌櫃。有些事,必須要與東家當麵談!”
他低頭,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掏出一張信箋,遞給顧語霓。“這位朋友,他與顧家是長期合作,還親自寫了一封引薦信。顧姐,你一定要看看!”
“哦,您朋友是哪位?”
顧語霓峨眉一揚,訝異地接過了信件,低下頭看;……
這?……
顧語霓看到蒼勁有力的熟悉字跡,眉心不由得一跳。
她穩穩心神,抬眸;看到劉掌櫃哈腰在一旁候著。
顧語霓道:“劉叔,李先生的訂單有些複雜,我要與他細細核對,也不要耽誤店裏生意,您先到店裏去忙吧!”
“是,東家!”劉掌櫃笑眯眯應答。他朝李介浦點頭,“李先生,您且在這,我在前院等著,等您談好了,再過來喝茶!”
生意談判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樂得清希
“好,謝謝您!”李介浦朝他欠身。
顧語霓望著劉掌櫃退出房間,壓低聲音道:“這字很有些熟悉,這位朋友,是您什麽人?”
“顧姐很謹慎,”李介浦笑道:“顧語霓同誌,是自己人。你將老吳派去蘇北後,聯絡人員極短缺,老A指派我來分擔一部分老吳的工作。我這還有一封信,你再看!”
顧語霓接過信,急急看起來。
她慢慢地點頭,“老A同誌的意思,讓你來我顧氏工作?”
“不,我依然是理發店的剃頭匠!”李介浦頓一頓,道:“老A同誌讓我充當中間聯絡員。飛魚同誌特殊,不方便與你們聯絡。他經常來店裏理發,有情報由我轉達。同樣,我定期來顧氏訂貨,向你傳達上級組織的任務。”
“嗯,我們現在的工作特殊,鬥爭也很尖銳。我接受組織上的安排。”
顧語霓點頭,“信上,新四軍現在急需藥材和醫療用品,希望我們上海同誌想辦法。我將老吳派去蘇北,就是提前部署這些事了。”
“語霓同誌有遠見,真是太好了!”李介浦高胸道:“新四軍同誌從蘇北取貨,自然比從上海運輸安全多了!這批貨要辦成了,顧語霓同誌該記一等功!”
“我沒有想過功勞不功勞。為了抗戰勝利,中國人義不容辭做的!”顧語霓羞澀地道:“但是,上麵有幾種西藥,蘇北分店沒櫻尤其盤尼西林,量大還急;要從上海藥店購買再運過去……”
“抗戰關鍵時期,發動各分組的人員齊心協力也要買到!”李介浦點頭道:“我相信,語霓同誌會有辦法的。”
“好,我來想辦法吧!”顧語霓目光堅定,“告訴老A,我會完成任務的。”
“好,”李介浦點頭,又道:“還有一件事情,老A讓我與語霓同誌一起商量。”
“哦,何事?”
“法租界巡捕房武山贇,語霓同誌還有印象嗎?”
“嗯,他怎麽了?”顧語霓眉頭一挑。
“飛魚同誌調查過他。在抗戰初期,他參加過淞滬會戰,以莫須有的罪名被軍隊除名。既不是日偽特務,也不是軍統的人。飛魚同誌覺得他是個人才,想鼓動策反於他。但,不知為何,武山贇對他很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