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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6:【蘇黎】他來了

  蘇黎發燒了。


  軍醫秘密地來,又悄悄地走。


  小紅在床邊盡心盡力地伺候著。


  直到年初三,陸宴北才出現。


  整個人煥然一新,收拾的幹淨利落,軍裝筆挺。


  小紅正開門要出去,迎麵撞上他,連忙讓開在一邊候著。


  男人長腿筆直,大步跨進來,眼眸看向歐式大床,沉聲:“她怎麽樣了?”


  小紅臉色一驚,擔心被問罪,戰栗地低下頭:


  “蘇醫生⋯⋯一直噩夢不斷,反複高燒,魏副官每天都接軍醫過來,也⋯⋯沒辦法。”


  小紅說著,臉上浮起絲絲尷尬與羞澀。


  這幾日,蘇醫生噩夢不斷,囈語連連。


  不停地喊著放開我⋯⋯好疼⋯⋯求求你⋯⋯


  嗓子一度沙啞失聲。


  小紅未經人事,但也從蘇黎的囈語中體會到一二。


  少帥發病,肯定很粗魯。


  可憐⋯⋯

  她憐憫蘇黎,但更同情少帥的遭遇。


  被自己的親兄弟合謀下了這種喪盡天良的毒蠱,至今無解。


  偏偏,他還動不了那罪魁禍首。


  小紅在心裏祈禱,若蘇醫生能解了少帥的毒,一勞永逸,多好!


  陸宴北站在門口,聽完小紅的話,視線依然擱在床榻那邊。


  而後,一手抬起微微甩了下。


  小紅低頭一福,默默出去,帶上門。


  陸宴北又沉默了會兒,才抬步,輕聲走向床邊。


  短短幾天,女人消瘦了一圈,本就清秀的小臉更是隻剩巴掌大點。


  原本白皙紅潤的麵頰,如今是憔悴的蒼白色。


  明麗舒展的柳眉,即便在睡夢中,也輕輕攏著愁緒。


  顯然,還沒從那噩夢中走出。


  他頓了頓,緩緩靠近,在床邊坐下。


  大掌抬起,微微蜷縮,用指背輕柔地刮過她柔嫩的麵頰。


  眸底,一片寵溺和憐惜。


  魏尋說,那一日,他們跪下後,這女人沒怎麽猶豫,便上樓了。


  或許是念及相識一場的緣分,又或是身為醫者的良知。


  她沒有袖手旁觀一走了之。


  陸宴北明白,以她的聰明伶俐,在德叔出現的一刻,她肯定全都明白了。


  她明知進了那間房意味著什麽,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進去了。


  男人握住她的手,緩緩用力,攥緊。


  即便蓋著被褥,她的手指依然冰涼。


  他想到在前線的那一夜。


  適逢她小日子來臨,他發病後隻能用放血法來盡快度過毒發高峰期。


  她被魏尋接來,在他床邊伺候照料。


  夜裏,兩人同床共枕,她也是手腳冰涼。


  趁著她睡著後,他忍痛翻身過來,把她往懷裏拖了些。


  雙手雙腳給她做暖爐,終於把她捂暖和。


  難道是那時候,他的心就已經為她動容?


  這份動容是源於感恩還是愛戀,他弄不清楚。


  當他意識到時,心裏已經有了她的位置。


  手指再次落在她臉側,這一次,他用粗糲的大拇指輕柔地刷過她的唇瓣。


  柔軟的唇也失去了血色,還有兩處破皮結痂。


  他不知這是他失控咬的,還是女人太過疼痛自己咬的。


  那一晚太混亂,好像毒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但毒發之後,他也比以往恢複的更快。


  無論如何,他感激她的付出。


  許是察覺到臉上的粗糲感,蘇黎動了動腦袋,嘴巴裏發出細碎的聲音。


  陸宴北驀地一怔,回過神來,立刻傾身俯低。


  “你說什麽?”


  “放⋯⋯放開⋯⋯我好痛⋯⋯好痛——”


  幾天了,依然是那個夢。


  她所有的感官意識隻剩一種——痛,好痛!痛不欲生!


  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她。


  為什麽要這樣無止境地折磨!


  陸宴北傾身下去,聽清這話,幽深晦暗的眼眸明顯縮起,薄唇抿成一線。


  他盯著女人巴掌大的小臉,緊緊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已經過去了,不痛了,你快好起來⋯⋯”


  “痛——放開我⋯⋯”


  被男人握緊的那隻手突然掙紮起來,她嘶啞的語調也顫抖急促。


  “求求你⋯⋯放過我——”


  她掙脫開男人的手,雙臂在空中胡亂地揮舞。


  緊闔的眼眸下,圓潤的眼珠淩亂地轉動著,可見思緒之混亂。


  陸宴北緊緊皺眉,一把捉住她的雙肩:

  “蘇黎!你給我醒來!我命令你馬上醒來!”


  三天了,她就這樣昏睡著,高燒不退,噩夢連連。


  他明白,這不是身體病了,是她的心病了。


  她不願醒來,其實是不願麵對。


  可若是一直逃避,又如何走出那噩夢?

  醒來!


  他們把一切都說開!


  到時候是去是留,全由她自己做主!

  陸宴北這般打算著,眸光越發堅定,鐵鉗般的大掌握住她的肩狠狠用力搖著。


  “蘇黎!你快醒來!我是陸宴北,你不是恨我嗎?你醒來,醒來才能報複我!”


  他低聲咆哮,悶沉的嗓音好像春雷喚醒著大地一樣,終於喚醒了沉睡的女人。


  蘇黎緩緩睜開眼睛,用了很大的力氣,視線才終於穿透層層疊嶂般的混沌和雲霧,看清眼前的一切。


  陸宴北見她醒來,心裏不由得添了幾分緊張,兩人視線對上,都定定地瞧著彼此。


  下一秒,蘇黎突然甩開他的觸碰,像驚弓之鳥一般彈坐起來,驚慌失措地朝後退。


  可身後就是床頭,她退無可退,便隻能渾身戰栗地瞪著男人。


  “你⋯⋯你不要過來⋯⋯不要再過來——”


  她緊緊捂著被子,眼神慌亂地四處搜索,想找一樣防身的東西。


  可惜,周圍什麽都沒有。


  陸宴北看著她的反應,相信他現在若是遞一把槍上去,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朝他開槍!

  見她瑟瑟發抖,麵無血色,陸宴北沒有強迫,收回雙手往後退了點。


  “好,我不過去,不會碰你,你不要害怕⋯⋯”


  他低聲安撫著,身體繼續後退,直到他的手臂夠不到女人為止。


  蘇黎呆了住,盯著他,眼眸瞪到滾圓。


  那雙漂亮如水晶琉璃般的眼眸,此時全是驚恐。


  好一會兒,她的意識才恢複正常。


  好一會兒,她才清楚——這個人是陸宴北。


  不是那一晚的野獸、怪物!


  然而,陸宴北跟野獸怪物本就是一人!

  陸宴北就是野獸怪物!

  眼睫落下一瞬,等她明白這至關重要的一點,她又惶恐地往後縮了縮。


  “這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會⋯⋯會變成那樣⋯⋯”


  這是她心裏最大的困惑,情不自禁地呢喃問出。


  陸宴北既然主動來看她了,自然早就做好了開誠布公的準備。


  他甚至懷著一絲期許。


  或許,蘇黎能有辦法治好他。


  當然,若她得知真相後要離開,他也不會阻攔。


  無情無義,才能毫不憐香惜玉。


  而一旦把她放在心上,即便知道她是解藥,他也不願再繼續傷她。


  “蘇黎,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訴你。”


  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緩緩響起,眸光定定地注視著她。


  蘇黎一下愣住,雖身體仍在戰栗,但眼神敢直直落定了。


  她看著男人,與他幽深的眸默默相對。


  她不知是不是腦子燒糊塗了,那雙慣常冷漠犀利的眸,竟注入了一絲可以稱之為情意的柔軟之色。


  唇瓣抿了抿,她強迫自己放鬆一些,四肢漸漸散開。


  他現在是陸宴北,不是野獸。


  她是暫時安全的。


  吞咽了下,她看向男人,啞聲道:“你⋯⋯先出去。”


  燒了三天三夜,她雖然睡著,可卻渾身疲憊。


  她需要收拾整理一下,也需要大腦好好冷靜一下。


  陸宴北明白她的意思,站起身,“要不要叫傭人進來幫你?”


  “不用⋯⋯”


  她搖著頭。


  她記得,以往每次那一夜過後,她身上的淤痕需要五六天才能退去。


  昏迷著時,誰伺候她那無所謂,反正也不知道。


  可她醒來後,斷然不可能在人前露出那滿布的傷痕,那會讓她羞憤死。


  陸宴北站在床側,眸光沉沉猶如暗夜下湧動的深海。


  見她將自己封閉起來,男人的拳頭忍不住攥了攥,而後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蘇黎徹底放鬆下來,軟軟地靠在床頭。


  燒退了,伴隨著一身虛汗,她感覺到腦子漸漸清明起來,那晚的一幕幕也浮現出來。


  陸宴北就是那頭恐怖猙獰的野獸。


  陸辰九騙婚,就是把她獻給了陸宴北。


  這整件事,從頭到尾,陸宴北都知道。


  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但毫不猶豫地把陸辰九推出去承擔了一切,身敗名裂。


  而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陸少帥。


  嗬!真是手段高明!


  恐懼暫退,憤怒飛漲。


  她撐著起床,去洗手間簡單地清洗,換衣服,又梳了頭發。


  她還在梳妝台前坐著時,小紅端著一碗清粥跟幾碟小菜進來。


  “蘇醫生,你幾天都沒好好吃飯了,肯定餓了。軍醫說,你這幾天要吃些清淡的。”


  蘇黎從鏡子裏看著她,淡淡點頭。


  小紅也沒久留,東西放下就走了。


  蘇黎走到小桌前,拿起勺子,也不管粥燙不燙,美不美味,機械地一勺一勺喂進嘴裏。


  她需要補充體力,才能麵對陸宴北。


  男人再次進來時,她怔怔地看著擺在桌前的那束月季。


  她記得,花房裏有月季,好幾個品種的。


  不知是不是發燒昏睡時,小紅去采摘了放在這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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