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爺爺。”南烈燃從他身後走過去,在他麵前蹲了下來,“我來看你了。”
南爺爺一看到他,笑的更加眼睛都找不到了。是個和藹的老爺子。
“小燃乖,嗬嗬。”他摸了摸南烈燃的臉,好像南烈燃還是個小孩子一樣。
南烈燃習以為常,並且很享受這種疼愛——也很珍惜。
他將手上包得漂漂亮亮的盒子提起來晃了晃,笑道:“爺爺,你看我買什麽給你了——很好吃的糖果。”
賀晴晴站在他旁邊,一聽他這話,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原來他讓她買的這些花花綠綠的糖果是給他爺爺吃的!
問題是……她看了看老爺子的那漏風的門牙,心裏忽然覺得南烈燃是不是個白癡啊!
南爺爺年紀大了,然而那性子卻開始倒退成了幾歲的孩童。
他咬不動糖果,可是很愛那甜味。和南烈燃是恰恰相反的。
立即就接了過來,笑眯眯地將漂漂亮亮的盒子打開,撚起了一顆,拆開那花花綠綠的包裝紙,準備放到嘴裏。
“老爺子你不許吃糖。”年輕的護士小姐從輪椅後麵彎下 身子握住他手上的糖果,平淡但是嚴肅地說,“醫生已經警告你好幾次了不許吃糖!”
南爺爺沒牙的嘴頓時一扁,眼睜睜地看著她抓著糖果盒子,嘴裏急得發出了長歎聲:“哎呀,小米呀……”
叫小米的護士小姐臉一板:“不行!”
南爺爺扁著嘴,垮著臉,是個委屈的老頭兒的形象。
南烈燃看爺爺那樣子實在可憐,就要向護士小姐討個人情:“要不你就給他一顆吧,下不為例。”
南爺爺眼睛一亮,一下子抬起了頭,轉頭看著拿著糖果盒子板著臉的小米姑娘,連連點頭:“我就吃一顆……”
小米沒說他,卻朝南烈燃開起了炮:“我還沒說你呢!南先生!都說了你爺爺不可以吃糖果,你還要買糖果給他。你不要由著他的性子,這是害他知不知道!”
南烈燃人情沒討到,卻像小學生被班主任訓導一樣訓了,哭笑不得。
他當然知道爺爺不好吃糖的,但是老人家到了這個歲數,身體極其不好,說句不好聽的,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突然離開他而去了。他恨不得滿足他一切願望,盡一切能力讓他過得好一點。他要吃糖也不能不讓他吃——誰知道下次還有沒有機會吃呢?
再說了,南爺爺現在倒退回去跟個小孩子一樣,南烈燃反倒成了家長。他承認自己如果做家長是會有點溺愛的——但是架不住南爺爺那委屈的小模樣。
苦了一輩子,想吃一顆糖都吃不到。多憋屈!
小米姑娘把南烈燃教訓了一通,又對南爺爺說:“看你表現好,到時獎勵你吃半顆。”
南爺爺就喊冤了:“我表現一直都好的。”
於是護士小米姑娘就當著晚輩的麵揭他的底了:“昨天是誰和那兩個小朋友亂放鞭炮把人家都嚇哭了……”
南爺爺咂咂嘴,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做了個懺悔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
南烈燃哭笑不得:爺爺是越來越倒退了,現在都不僅是小孩了,居然變成頑童了。
不過隻要他好好的,不要說頑童,再過分一萬倍他都能接受——隻要他好好的。
他已經隻有這一個親人了。
他怕,他真怕。有一天他來到這裏,卻看不到爺爺。
小米姑娘點點頭,又和顏悅色地說:“那好,你們先說話,等下我再過來。”
南爺爺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很乖。
但是人家小米姑娘一走,他那蒼老的臉上就露出了個得意洋洋的頑童表情,從袖子裏掏出了一顆糖:“哼哼!看我多聰明!”
他得意洋洋地把糖紙剝開,將透明晶瑩的糖果放到嘴裏,沒牙的嘴一彎:“我剛剛就藏了一個,她都沒看到!”
他沒有多少牙不能咬動這種水果硬糖,就是喜歡含著糖果慢慢地吸 吮那糖果的甜味。
南烈燃笑著搖了搖頭,推著他往草坪邊的椅子邊走去。
賀晴晴站在一邊,心裏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隻覺得南烈燃這個爺爺真是有意思。
她不記得了,她見過這個老人家的。
南烈燃把爺爺推到椅子麵前,自己在那石椅上坐了。他扶著輪椅的扶手,麵對麵地看著爺爺:“爺爺,這些天好不好?”
南爺爺津津有味地吸 吮著嘴裏的水果硬糖,嗯,葡萄味的,他喜歡。
“不好。”他張著漏風的門牙,直接回答。
南烈燃一怔:“怎麽?有哪裏不舒服?還是這裏……”
“都不是,”老頭子吸著糖果的甜汁,小孩子一樣地皺了皺眉,苦著臉,“我是看了別人家都有小孩子,活潑的很,又可愛又好玩。就我們家沒有。所以我不高興。”
南烈燃失笑:“你成天跟療養院裏這些小孩玩還不夠?”
老頭是性格退化成了小孩,但智商並沒有退化成小孩子的程度。
他垮著臉:“他們這麽可愛,但不是姓南的。”
他滿是皺紋的手抬起來放在南烈燃的手背上:“我要自己的孫子。”
南烈燃一下子默然了,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這又不是法庭辯論,又不是勾心鬥角用手段。一下子,倒不知道怎麽安撫爺爺了。
南爺爺腦子清楚得很:“小燃啊,我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不在了,你可別讓我到閉眼了都沒見到自己的孫子。”
南烈燃答不出來,一轉頭將那賀晴晴的手臂捉了推到前麵來轉移爺爺的視線。
“爺爺,我不在的時候,她會過來看你。”
南爺爺扭過頭去,隻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站在麵前,臉孔雪白,眼睛又大又亮,手上提了個袋子,一副尷尬之極的表情。
賀晴晴心裏已經把南烈燃罵了一百遍呀一百遍!
她就知道他沒安好心眼!
據他自己說,她的父親害死了他爸爸,那他還帶他來看他爺爺?他是不是覺得他一個人整她還整得不夠,還要拉上他爺爺一起來恨她才痛快過癮?
她素來是看不起人的,何況是這麽個缺了門牙滿臉皺紋的糟老頭。要是以前她還不翻個白眼罵一句轉身揚長而去?但是現在她已經改變了很多,飽經世態炎涼之後比以前懂得了很多,再者她覺得自己在這老人家是算是大仇人的。就算南烈燃不說出來,她也覺得怪不自在的。
她那雪白嬌 豔的臉蛋,不知不覺就低下來了,有些手足無措的:“您……您好……”
該死的南烈燃!幹嘛叫她過來!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古今中外沒有人不喜歡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的,老爺子看她就覺得很順眼,樂嗬嗬地說:“丫頭你是小燃的女朋友嗎?你叫什麽名字。”
“她才不是。”
“我才不是。”
兩句話兩個人一起脫口而出。
南烈燃和賀晴晴互相對視了一眼,又一起不爽地扭開了頭。
南烈燃心想:什麽態度,還瞧不上我是怎地!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喜歡我,就你把我當成一坨狗屎。我哪裏比林逢差了?你就那麽喜歡他?嗤!小樣兒的,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賀晴晴心想:我是有多倒黴才淪落到任你OOXX又供你驅使的的,既當情婦又當丫鬟。早知道多捅你兩刀捅穿你!要不是被你這個變 態強逼著,我都不會正眼看你一眼。你這個卑鄙的無恥的惡毒的種馬的白癡!總有一天,我會再也不用看見你!切!
南爺爺失望地“哦”了一聲,又隨口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賀晴晴猶豫了一下,抬眼望了一下南烈燃,卻見他麵無表情地抬頭看天上的白雲。她心裏氣死了,心想這可是你自找的,要是把你爺爺氣到了可不怪我。
“我叫……賀晴晴。”
南爺爺一呆,嘴裏吸得津津有味的糖果咕嚕一下從嘴裏順著喉嚨滾了下去。
他又細細地打量了賀晴晴,然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你就是賀晴晴啊!”
賀晴晴硬著頭皮站在他麵前,“嗯”了一聲。心想著哎,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了。
她低著頭,繃緊了肩膀等著暴風雨的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