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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播番外、相遇

  在以髒、亂、差聞名的貧民窟裏,有一戶普普通通的破舊老房子,在陰暗不見天日的一樓一間不到十五平米的居室裏,住著一戶普普通通的人家。說它普通是指它相對貧民窟一帶其它的房子而言,都是那麽殘舊,那麽破爛,那麽令人望而生畏,在這附近的一帶當然算是普通。但要是換了一個住慣了豪華房子甚至是一般民宅的人來這裏,不要說長年累月地住在這裏,就是看上一看,聞上一聞,那刺鼻的氣味隻怕都是要令他們掩鼻皺眉,退避三舍。


  南烈燃就是住在這棟房子這間屋子裏。


  除了他,還有他的酒鬼爸爸,他的癱瘓爺爺。他們一家三口,三個男人——他總是習慣性地將自己稱為男人,雖然他才十二歲。正所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過早的經曆苦難讓這個同齡人都還知道在父母嗬護下享受的男孩子比別人要堅強許多。雖然他很瘦,頭發因為營養不良有些枯黃,但是他的目光很明亮,很堅毅,他的學習成績也永遠是班上,甚至整個年級最好的。因此他的班主任藍老師深深地相信他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很不平凡的人。


  他了解南烈燃家裏的情況,總是想方設法地幫助他。


  如果不是南烈燃非常倔強、好強——聰明的小孩總是自尊心比別人更強,尤其是經曆過困苦的,更是。他早就號召學習裏的同學給南烈燃捐錢了。但是他知道南烈燃不會接受,讓他在全校麵前接受這種施舍,他可能以後都不會去學校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盡可能地幫助他。這個又聰明又好學的學生。


  這不,在他的努力下,南烈燃成了某企業助學名單上的一員。該企業會支付這些學生的基本生活費,個別成績特別優異,家境特別艱苦的學生還會額外得到資助。


  南烈燃當然符合以上要求,而且這麽多被捐助的學生,他並不是唯一一個被幫助的對象,老師認為他應該不會拒絕。


  對於老師的體貼和關懷,南烈燃除了感激和更好的學習,沒有其它的報答方法。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拒絕這份好意隻能說明自己不識好歹,所以他接受了。


  今天是禮拜天,也是那個企業派代表來送錢的日子。


  南烈燃坐在家裏靜靜地等待著。


  家裏沒有什麽可以招待客人的,但是他把唯一完整的茶具擦了又擦,擺在了桌上。那還是他病逝的母親留下的,平時哪怕是過年過節他都不舍得拿出來使用,另一個原因也是害怕他的酒鬼老爸把茶具打碎了。


  桌子他也擦了又擦,擦得幹幹淨淨。那是簡陋的家裏的唯一一張桌子,吃飯用它,寫作業用它,甚至酒鬼老爸喝醉了把他摁在上麵打的,也是這張桌子墊在身下。


  桌子不遠處,就是他的床,既是床,也是凳子。


  不到十幾平米的屋子裏,有兩張床。一張是癱瘓的爺爺睡的,一張是他跟老爸睡的。不過因為酒鬼老爸常年泡在外麵喝得爛醉如泥,所以也算是他一個人睡一張床了。也幸好如此,不然真不知道那窄小的床怎麽能睡得了兩個人。


  屋子小,舊,破,但是還算整潔,不像貧民窟裏其它的人家,有的甚至跟豬圈一樣,連隻腳都踏不進去。南烈燃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收拾屋子了。


  他坐在那裏,有些緊張。局促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是隔壁一個好心的阿姨將自己兒子穿舊了的衣服拿給他的,阿姨的兒子當兵去了,穿不了了,她看南烈燃一年到頭也就兩件舊衣服,所以將那些穿不了的舊衣服清出來,拿給他,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因為那個阿姨的兒子穿這衣服時已經十五六歲了,穿在他營養不良的瘦弱身軀上,更是顯得太過龐大,他將袖子卷了兩卷,卷起來才好一點。


  他在心裏希望不要失禮於人。


  雖然這種境況讓有的人隻怕看了都要哭出來,但是他還是希望保有自己的自尊。希望不要讓別人覺得看了難受。


  到了約定的時間了。


  他站起來,門外有敲門的“篤篤”聲,其實那扇破敗的門,推一下就可以了。不過在外麵的人應該是蠻有禮貌的,還敲門以示尊重。


  他走過去,拉開門——


  霎時間,閃光燈大作,一個又一個的記者扛著攝影機、照相機,舉著話筒撲進來,擠到他那小小的房子裏。


  他懵了。


  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一個長得十分體麵,穿著價值不菲的高檔西裝的中年男人麵帶微笑地走了過來,將一個信封舉在手上。另一隻手還牽著一個穿著鵝黃色漂亮紗裙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看起來十歲多一點的年紀,烏黑滑順的頭發梳成一個馬尾,綁了個鵝黃色的蝴蝶結,橢圓形的鵝蛋臉精致漂亮,眼睛大大的,顧盼間流露出驕傲的氣質,一看就是個出身富貴的小孩。


  南烈燃暈頭暈腦的看著那些記者闖進來,舉著話筒在他的麵前。


  那個長得很體麵的中年人微笑著舉起手中的信封,在閃光燈麵前一一展示過,然後遞到南烈燃的麵前。


  南烈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不敢接。


  那個中年人非常和氣地微笑著,將信封送到他手裏,非常慈愛地說:“南同學,這是給你的助學金!”


  南烈燃手裏被塞著那個鼓鼓的信封,他還是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隻見那些話筒舉到了那個中年人的麵前,閃光燈在陰暗的破房子裏閃個不停:

  “賀董事長,請問你說的將會持續支持這些孩子念書直到他們上大學,是真的嗎?”


  “賀董事長,請問您對這種回饋社會的善舉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呢?”


  “賀董事長,請問這位將和令千金結為一對一好朋友的貧困學生是您自己選的嗎?還是學校給您的名單您隨即抽到的?”


  “賀董事長……”


  那個中年人微笑著,一一回答他們的問題。


  他的舉止是那樣得體,他的笑容是那樣慈祥,他的講話是那樣感人。


  記者們不停地給他拍照著,影像著。


  他手裏牽著的那個女孩兒,也是那樣的得體,那樣的高貴,在鏡頭麵前展露最燦爛的笑容,最有教養的氣質。


  但是……南烈燃的心涼了。


  這些年他生活在最底層,見多了太多太多的各種貪婪和醜陋,人性於他,已經再赤裸裸不過。因此,他比一般的小孩更早熟,更懂事。


  到了這時,他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


  這個企業家,這個賀董事長,不過是利用他來為企業買好名聲,不過是利用他來作秀罷了。


  他在心底想笑。


  這就是上流社會,這就是慈善家……哈哈哈……


  “咳咳咳……”隨著一陣像要將肺都咳出來的劇烈咳嗽聲,睡在裏麵床上的老人睜開了渾濁的眼睛,驚慌失措的望著一屋子的人,“咳咳咳……你們要幹什麽?你們是什麽人?”


  被他們稱為賀董事長的中年體麵男人看到老人蠟黃的臉和因為癱瘓而萎縮的下肢而不經意皺了皺眉,像是覺得十分惡心和嫌棄似的。但是馬上,他的臉上又綻開了一個關懷的笑容,走過去,說:“老人家,我是來幫南烈燃同學的,你放心,有我們的幫助,他一定能順利完成學業的!”


  說著,還熱情地握住了老人幹枯蠟黃的手,無限關愛地:“你放心好了!”


  嘩嘩嘩,閃光燈又是一片響起。


  記者們都被這位一點架子沒有、心地善良的大企業家,大慈善家感動不已。


  雖然這次采訪是他們收了賀氏企業的紅包才特地趕來的,但是像這樣有良心的企業、企業家,從他們記者的私人感情來說,他們也非常樂於報道、鼓勵的!


  有位女記者問:“賀董事長,請問您對這位南同學有什麽要求嗎?會不會像其他的企業一樣規定必須跟自己企業合同,學業有成以後必須來自己的公司做事以報答自己的栽培之恩?”


  賀董事長一臉動情地說:“你們不要這樣說,雖然我現在事業有成,可是我知道吃苦的滋味!我不要求受我捐助的學生將來怎麽報答我,我隻希望他們好好學習,努力用功,好好做人,將來做一個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


  頓時,記者們都被他慷慨激昂的話感動得鼓起掌來。


  他們深深地覺得賀董事長真是一個有良心的企業家,一個了不起的大富翁!


  有記者將話筒遞給南烈燃:“這位同學,對這樣慷慨的義舉,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呢?有沒有覺得很感動?有沒有覺得很感激,有沒有覺得一定要好好報答這位好心的叔叔?有沒有……”


  南烈燃一臉麻木的看著他,他緊緊地閉著嘴唇,什麽都沒有說。反而推開了話筒,走到爺爺的窗前,安慰地握住了老人因受驚而顫抖的手。


  記者舉著話筒,嘴巴還因為一時沒有來得及合攏而呈現剛剛滔滔不絕的O型。


  賀董事長非常善解人意地幫記者化解了尷尬,他說:“我想,這位南同學,是太內向太害羞了。晴晴,你說是不是?”


  他的女兒,賀家的千金,也是這次一對一好朋友活動中與南烈燃一對的賀晴晴乖巧地點點頭,說:“爸爸,你放心,我一定會幫助這位同學積極麵對困難,變得樂觀開朗的!”


  她漂亮的小臉蛋上,笑容甜甜的,簡直就像個安琪兒一樣。


  記者們頓時又是一片讚美聲: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多麽善良懂事的女孩子啊,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的千金小姐啊!


  終於,采訪結束了。賀氏企業有專門的人安排記者們去豪華飯店就餐,當然了,順便會要求他們在報紙上為賀氏企業和賀董事長多多美言幾句。不過,就算他們不說,拿了紅包又被賀董事長感動得記者們一定是會在報紙上將他們寫得無比高尚的。


  記者們全都走了,賀董事長和他女兒也走了。隻有南烈燃和他爺爺,還在呆呆地坐在破舊的屋子裏。


  雖然他是這次采訪的主角,但是好像根本就沒有人記起他一樣。


  算了,至少自己的學業可以得到保障了。就算是為了爺爺……


  他低下頭,忍住自尊心被傷害的落寞,將信封遞給爺爺。


  南烈燃的爺爺雖然下半身癱瘓,全身都因為缺乏營養和運動而有些浮腫,臉色也蠟黃憔悴,但是他腦子一點也不糊塗。


  他打開信封看了一眼,裏麵是一疊鈔票。


  他又將信封塞回到南烈燃手中,說:“孩子,好好放著,以後你就靠他生活了。記得藏好,別讓你爸找到全都拿去換了酒喝。”說著又是一長串的咳嗽。


  南烈燃眼圈紅了,他瘦削卻清秀的臉龐顯出無比的堅毅:“爺爺,你等著,我長大了一定賺很多的錢把你的腿治好,我要給你請最好的醫生,給你買大大的房子,讓你過好日子!”


  爺爺點點頭,渾濁的眼睛老淚縱橫:“有你這話,爺爺就是現在死了,眼睛也能閉上了啊!”


  “爺爺!”南烈燃緊緊握住爺爺幹枯瘦削的手,他的手已經像蒼老的樹枝一樣。


  爺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忽然他看到地上有一樣東西。


  “燃兒,那是什麽?”他指著那裏。


  南烈燃彎腰撿起那個東西,原來是一個鵝黃色的發夾,一看就是做工精良,售價不菲。


  南烈燃想起剛剛在那個女孩子頭上看到了這個發夾。


  “原來是她掉的。”


  爺爺咳嗽著說:“你趕緊把這個送還給她。”


  南烈燃想到那個女孩子甜甜的笑容,不覺點點頭,拿著發夾扭頭就追了出去。


  他跑出了樓房,跑出了街道,直到在不遠處看到他們的車子。


  他們的車子就停在貧民窟外麵不遠的街道邊上,因為貧民窟裏麵太亂、太狹小,車子沒有辦法開進去。


  南烈燃發現賀董事長並沒有跟他們一起走,他正在車子旁邊,和司機說話。便趕緊加快腳步走過去。


  賀董事長怒氣衝衝地指著他的司機,好像他做了什麽天大的錯事。


  在他身邊,站著那個又乖又有禮貌又懂事的千金小姐,他的女兒。但是此時,她精致漂亮的臉上可不是剛剛麵對記者和鏡頭那副表情。此刻,她一臉的不耐煩和驕縱,沒有好氣地看著他們家的司機。


  賀董事長剛剛臉上的和藹和親切也都沒有了,他就像隻發怒的獅子一樣咆哮:“怎麽搞的?怎麽突然就熄火了?你幹什麽吃的?出發前不會先檢查車子嗎?”


  司機唯唯諾諾地低著頭,低聲辯解:“檢查過的,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不知道,你是死人啊你?”賀董事長恨不得踹他兩腳的樣子,“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你讓我和晴晴待在這種亂地方?停在這裏一分鍾,我都覺得惡心!”


  南烈燃走過去的腳步驀然停住了,他站在樹後麵,隱藏的樹枝遮住了他,正在發飆的賀氏父女並沒有發現他。


  賀晴晴也生氣地說:“是啊,要不是策劃部的那個什麽明叔非讓我來這裏宣傳什麽公司的形象,我才不會踏進這裏的一步!這裏就像地獄一樣!”


  她用手扇了扇風,小孩子的臉上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尖刻:“又髒又臭,還到處飛著蒼蠅,惡心死了!惡心死了!不知道會不會有細菌,有傳染病。等下他們的車開過來先叫他們送我去我們的私家醫院好好檢查一下!要是他們傳染給我什麽亂七八糟的就太倒黴了!”


  “哢嚓”一聲,南烈燃腳底下踩著一根枯樹枝,發出了一聲響聲。原來他看著他們,聽到他們的對話,尤其是賀家父女的不屑和唾棄,他的拳頭不由得握緊,腳下不由得使力,所以踩到了枯樹枝,發出了響聲。


  那三個人聽到響聲,都回過頭來一看。


  賀晴晴一看到是剛剛被他們利用宣傳的那個窮學生,頓時皺緊了眉頭,不高興地說:“你跟過來幹什麽?”


  他該不會是要打什麽壞主意吧?這個又髒又臭的貧民窟的小孩!


  南烈燃看著她漂亮精致臉孔上充滿的不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伸出來。


  手心上,躺著一個鵝黃色的發夾,跟賀晴晴穿的漂亮裙子正是同一個色係的。


  賀晴晴冷傲地看了一眼,就扭過頭:“扔掉它!”


  南烈燃的手還在那裏伸著沒有收回來,就聽到這樣一聲冰冷的命令。


  他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慢慢地才將手縮回來。


  “被你這種貧民窟的小孩碰過的東西,一定也變得又髒又臭了,我才不要!”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漂亮精致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視和輕蔑,卻又奇異地讓人覺得有一種奪目的神采在她的臉上讓人不能轉移視線。


  南烈燃握著發夾,看著她不說話。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異常的明亮,像是有什麽東西被點燃了一樣,映著他蒼白瘦削的臉龐分外驚人。


  賀晴晴被他看得有些火大,瞪了他一眼:“你這個沒有教養的髒小孩,滾開,不準再這樣看著我。”


  賀董事長拉過她,安撫道:“算了算了,晴晴,你何必跟這種小孩一般見識呢?”


  他看都沒有看賀晴晴一眼,一心哄著她。“爸爸答應你,這次暑假陪你去法國玩作為讓你今天來這裏的補償,你想買什麽就買什麽,隻要你喜歡。”


  賀晴晴轉怒為笑,高傲地一甩頭:“好,那你快點打電話叫那些人開車過來接我們。怎麽回事?這麽慢!”


  他們父女倆已經連看都懶得再看南烈燃一眼,就好像他是路邊的一條野狗,一堆垃圾一樣,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如。


  因此他們沒有看到南烈燃眼睛裏被點燃的東西越來越亮、越來越亮,那種光亮是那麽醒目,那麽強烈,甚至讓他因營養不良而蒼白瘦弱的臉頰都爆發出驚人的光輝。。


  一種強烈的憤恨和渴望充斥在南烈燃的心間,那種感受是那樣的猛烈,那樣的深切,猶如熊熊火焰在燃燒。


  望著賀晴晴那種漂亮又驕傲的臉,他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發夾,眼睛裏的光芒幾乎要將這個世界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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