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理諮詢
「你他媽張口閉口都是為我的未來著想為我的未來著想,你怎麼就不想想你自己呢?非得咱倆分開以後你丫的就能好過?」梁緒劈頭蓋臉的把沈城一陣吼,結果沈城還沒怎麼樣,他倒先哭了。
梁緒冷峻的臉上浮現出如同刀刻一般的痛楚,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了,一把拽過沈城摟在懷裡,死死地摟著,眼淚就這麼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沈城,你他媽就是個傻子!」
沈城在看到梁緒眼淚的時候也愣住了,在他的記憶力不管發生了什麼梁緒從來沒有掉過眼淚。
「爺們兒怎麼能哭呢?」梁緒曾經站在沈城的面前對他說。
梁緒這一次的突如其來的眼淚讓沈城完全不知所措。
沈城無助的眼神看向坐在對面的梁博,示意他幫幫自己。
梁博沖著沈城聳聳肩,表示自己也很無奈,不知道該怎麼辦。
沈城猶豫著抬起手在梁緒的背上輕輕的拍了拍,「對……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梁緒放開他,眼角還掛著淚珠。
「對不起不應該這麼自私。」沈城低垂著頭,認錯方式非常的誠懇。
「你也覺得你自己自私了嗎?」
「嗯。」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只要他不在自己面前繼續掉眼淚就行,沈城實在受不了梁緒掉眼淚的樣子。
既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心臟還會一陣一陣的抽痛。
——不要為了我哭啊,我真的不值得你這麼做的。
「那你還會這樣嗎?」
「不會了。」
「那我們和好吧。」
「嗯……不!」沈城差點沒被梁緒帶偏,他猛地抬起頭看著梁緒。
梁緒撇撇嘴,剛哭過的眼睛濕漉漉的,看上去特別的無辜。
沈城差點就要鬆口,他強迫自己移開了眼睛。
「為什麼,你為什麼還不跟我和好?就因為你覺得你活的時間不長了嗎?」
沈城沉默著不說話。
「聽著,沈城。」梁緒黑深深的眼睛盯著沈城,目光似乎能透過眼窩看到他靈魂里去,他雙手握緊沈城的單薄肩膀,強迫沈城抬起頭看著他,說:「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結婚的,更不會有孩子。我不會按照你希望的那種好的方式生活,我會孤獨一人,吃飯,睡覺,工作,散步,去公園,看電影……一個人形單影隻地老去。等我死了,人家會在我的墓碑上寫,這是被拋棄的垃圾的一生。」
沈城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細如蚊吶:「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梁緒冷笑了一聲,「可事實就是這樣,知道為什麼嗎?」
「……」
「因為在我心裡,我已經結過婚了。你活著我梁緒就是是個有家室的人,你走了我梁緒就是個鰥夫,人家會說我是你的未亡人。你知道什麼叫『未亡人』么?就是這個人還活著,他只是沒死而已,但他也只是沒死而已了。」梁緒閉了閉眼睛,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和沙啞,「如果真的沒有了你,如果梁緒的生活里真的沒有了沈城,那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嗎?」
沈城的眼眼眶微微發紅,半晌輕輕道:「……別這樣……你不要這樣想好嗎,離開我,你會有更好的生活的,一定會比和我在一起好的。」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離開的……梁緒……」沈城喘息著哽咽道,聲音讓人聽了心裡揪起來一樣難過:「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我沒有任何的辦法去恢復,我活不了多長時間的。」
梁緒的第一反應是,到底誰他媽這麼跟你說的,讓我知道了,不把他丫直接打死!
沈城流下淚來,
「請你」他的話因為抽噎而有些停頓,「請你忘記我,好嗎?或者說,請你放過我,好嗎?就讓我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過完剩餘的日子。」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你的病是可以治的,又不是什麼絕症,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但我不想讓你陪啊,」沈城輕聲說,眼底通紅一片:「我不想讓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反正最後也要一個人上路的……」
梁緒簡直想破口大罵,但沈城抽噎得太厲害了,因為喉嚨痙攣甚至輕輕地打嗝,連呼吸都斷斷續續的。
他只能勉強按下怒火,從桌子上端起一杯白開水拿著餵給沈城。沈城正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也就沒在意,就著梁緒的手小口小口的喝著水。
梁緒看著沈城乖乖喝水的模樣,心底又突然軟了幾分。要是一直都這麼乖該多好,幹嘛一直氣自己。
梁緒輕輕揉了揉沈城的頭髮,柔聲問他:「如果我今天沒發現你真實的想法的話,你就沒想過等我以後發現了,你該怎麼辦?你就不怕我到時候真的發瘋嗎?」
「那時我已經死了!」沈城完全是不假思索反駁:「那時說不定都過了好多年,你已經成家立業子孫繞膝了,就算你真的有感覺的話,那感覺又能影響你幾天!」
沈城眼底淚水多得一塌糊塗,說這話連想都不想,竟然還覺得自己很有理一樣。
梁緒霎時氣笑了,他伸手去給沈城筆擦臉上的淚水:「幾天?我能記你一輩子!我會連死都想爬去跟你合葬,結果你就這麼——」
緊接著梁緒話音突然頓住了,他看著沈城,慢慢升起一股匪夷所思的感覺:「……你丫了都這個時候還覺得我不會愛你嗎?你怎麼會覺得,你走後我就能若無其事地跑去跟人結婚?」
然而沈城說不出來話,只能一個勁搖頭。
他手指緊緊抓著桌沿,用力那麼大似乎連指甲蓋都要被掰斷了一樣,半晌才發出竭力壓制后,仍然難以掩飾的痛苦哽咽:「你能的,梁緒,你會把我忘記的……」
「時間會帶走一切,要是你不能忘,那只是因為時間不夠長。總有一天你能好好成家過下去的……」
梁緒看著擦不完淚水的沈城,突然不想跟他再一直辯解下去了。
他半晌才苦笑一聲:「正正反反都是你有理,我要是不陪你活到壽終正寢都沒法證明你是錯的,算了。」
梁緒看著面前的沈城,一手輕柔而堅定地把方謹緊捏桌角的手指掰下來握在掌心,一手抱住他,讓他傷痕破碎又流著淚的臉緊緊貼在自己懷裡。
他等了很久很久,終於感到伸長劇烈的抽噎漸漸平息下去了,然後低頭在那微涼的發頂上親了一下,喃喃道:「……你就是腦子有病,我現在算髮現了,不用跟你講道理。」
沈城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說話,一直低低的嗚咽著。
「哎,我說」坐在對面的梁博終於開了口,打斷了自己對面兩個人的安靜時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城,「你一個小夥子年紀輕輕的,怎麼整天嚷嚷著死啊死啊的?不就是抑鬱症厭食症嗎,那又不是治不好,到了你這裡怎麼就成了絕症了呢我就不明白了。怎麼著,你還真想讓我這個老頭子白髮人送黑髮人?」
沈城沒什麼反應。
「你就沒想過你媽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兒子天天想著死啊死的,她會好過嗎?」
沈城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梁博看著沈城的反應,「不孝子。」
他從嘴裡吐出幾個字,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沈城聽的清清楚楚。
沈城有些慌張的從梁緒肩膀上抬起頭,「我沒有。」
「你沒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都不想活了你還沒有?怎麼的,難道你死了你媽媽還能高興不成?」
梁博的話雖然不好聽,但卻句句能擊中沈城的要害。
「你不去治療,怎麼就覺得自己不行了呢?怎麼就覺得自己要死了呢?」
梁緒低著頭扶著沈城,「我陪你,陪你去治療好不好?」
「生了病也不看醫生,直接就說自己要死了。一直在推開為了自己什麼都願意做的人,一心一意愛著自己的人,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好,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想的。大概是個傻子吧。這樣換做是我,肯定立刻去看醫生,麻溜的看好我的病,然後把屬於自己的東西緊緊的抓在自己的手裡。」梁博在一旁嘟囔的話全都清楚的落到了對面兩個人的耳朵里。
「沈城」梁博叫了沈城一聲,
「十年前我見你勸你離開梁緒的時候,你對我說,讓我少在你這兒打主意,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改變你的主意,你和梁緒會一直在一起的,我到現在都忘不了當時你眼睛里閃著的志在必得的光。結果過了十年,沒想到你活的還不如以前,那個曾經震撼過我的眼神,也徹底的消失在了時光里,沒想到啊沒想到」梁博邊說邊搖頭,語氣里既有無奈也有可惜,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梁博最後的嘆息聲如同一塊石頭壓在了沈城的心上,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梁緒看沈城的臉色極差,他剛想說話,梁博卻示意他不要開口,讓他等著沈城先開口。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久到梁緒真的以為沈城不再開口了,沈城突然就叫了他一聲「梁緒」。
梁緒「嗯?」了一聲,語氣有些微微的發抖。
沈城再次猶豫了片刻說:「其實我有一個固定的心理醫生……幾年前我每周都會去她那裡一次,後來就去得少了……你回來之後,我又去過一次。」
當沈城知道了陳宥凡對自己真正的目的時候,他就另外找了心理醫生來治療自己,但是那也只是因為有時候他真的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什麼時候?」梁緒稍稍側過臉問。
「我從醫院裡出來那一次。」沈城頓了頓,仰起頭看著梁緒,「如果一定要治療的話,可能她對我更了解一點。」
梁緒顫抖著開口,他伸手握住沈城冰涼的指尖,說:「好,那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梁博再次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十年後竟然是自己把這兩個人勸到了一起,真是造孽啊!
沈城在梁緒回來之後又去了一次心理諮詢室。
三十幾歲的外國醫生,很專業的心理學PHD,他們用英語交流,這讓湯君赫有種難得的安全感,有些話他沒辦法用中文說出口。
「大概是因為他突然回來了吧,我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拒絕他。失眠的時候,我可能一整夜都在想我們之間的肢體接觸,有時候只是手指的觸碰而已,都能讓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他在追求你?」
「也許他想和我和好。」沈城苦笑道,「但你知道我現在不需要這個,我更希望他能和我徹底的分開,然後過更幸福的生活,我不想再拖累他了。」
「我以朋友的身份給你一點建議吧,要麼接受,讓他成為你的解藥,要麼乾脆一點,不要讓他打擾你的生活。你現在這種患得患失的狀態,是最危險的一種情況。」治療結束時,心理醫生這樣說。
第二天下午,兩人一起來到心理諮詢室。
儘管在預約時已經提到過自己這次並不是一個人過來,但沈城還是有些忐忑。
畢竟他現在對於梁緒的感情,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gotanewboyfriend?」兩天前在微信上,心理醫生這樣問。湯君赫想了想,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發送出去:「No,alwayshim.」
心理諮詢室里光線明亮,三十幾歲的女心理醫生湯醫生從桌子後面繞出來和他們握手。
「你終於再次回來找我了」微笑著對沈城說,又看向旁邊的梁緒,「這位就是你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對吧?」
在沈城點頭的同時,她朝梁緒伸出手,「你好。」
「你好,」梁緒同她握手,「梁緒。」
沈城從沒想過自己哪天會跟梁緒一起坐在心理醫生面前,以往他坐在這裡時,幾乎都是處於一種難以控制自己情緒的狀態。儘管在這裡他可以獲得片刻心理上的安寧,但他還是有一種強烈的抵觸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