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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針見血

  話音剛落,兩個人就同時看到了楊琦的背影。


  他和楊帆在一個黑暗的死角,楊帆靠在牆上,雙手摟著楊琦的脖子。他沒有站直,又被楊琦擋著,此時只露出一小角額頭,看不到表情。


  只看了一眼,梁緒和沈城就從楊琦不停小幅晃動的手臂中知道了他在做什麼。


  「操。」沈城沒想到楊琦會對楊帆做這種事,脫口便罵了出來。


  他心裡一慌,立馬要上前,但剛剛跨住出一步,卻被梁緒一把拉住。


  「別過去。」


  不遠處,楊帆圈著楊琦的手臂突然收緊,幾秒鐘之後又倏然鬆開。


  楊琦動了動,將懷中的人勒得更緊。


  如果沈城沒看錯的話,他還低頭,吻了成絮。


  他們出去時楊琦和楊帆已經等在了外面,這回楊帆沒再抱著楊琦,而是一個人蹲在路邊,看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楊琦站在他旁邊抽煙,兩條眉毛死死擰著。煙霧像是都被他的凶神惡煞嚇得不敢多留,未在空中成形,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消失。


  「他坐不了車,」見他們出來,楊琦在原地道,「我背他找個酒店睡一覺,你們回去吧。今天,謝謝了。」


  沈城看了楊琦一眼,有點猶豫,似乎想說些什麼。


  楊琦朝著大樹低下彈了彈煙灰,臉色很不好看。


  夜寒,風大,一沓煙灰撲簌散開,斜著飄落。


  一直沉默著的楊帆忽然伸出手去接,沈城看到,立馬將他摁下來。


  楊帆卻又伸出了另一隻手,去撈空中的最後一點煙灰。煙灰從他的指縫中逃了,他忽然撒酒瘋似地朝著什麼都沒有的空中揮舞著那隻手,掙扎著要朝前撲。


  沈城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懷裡帶。


  但醉鬼不知哪來的力氣,沈城被他撞得一晃,險些兩個人都倒在地上。梁緒迅速上前到另一側扶住成絮,楊帆被兩個人壓制著,依然在鬧,嘴裡含混嘟囔著,非要去接不再有的煙灰。


  楊琦挪了兩步,蹲到楊帆的身前。靜靜地看著他鬧了急秒之後,他忽然深吸了一口煙,捏著楊帆的手腕朝前傾身,將煙圈盡數吐到了他的臉上。


  「咳……」被嗆到,楊帆躬著身咳個不停。


  「你幹嘛呢?」沈城皺著眉頭看向楊琦。


  楊琦沒回答。


  他鬆開楊帆,一隻手平攤到身前,在距離手掌很近的位置,夾煙的食指輕彈,半支煙抖了抖。


  一截煙灰徑直落入他的手心,還帶著在夜色中掙扎的、未滅的火星。


  沈城有些驚訝地看向他,楊琦卻似無知覺,面色平靜地晃了晃那隻手,讓煙灰滾了一圈。


  然後他輕輕拉起楊帆的手,展開他的手指,把已經迅速冷卻下來的煙灰轉入了他的掌心。


  楊帆突然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自己掌心裡的煙灰,然後握緊了自己的手。


  他伸出另一隻手,抓住楊琦的衣角。


  「哥,你是不要我了嗎?」


  楊琦閉了閉眼睛,伸手把他攬到了懷裡。


  「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可以的吧。」梁緒留下一句話,拉著沈城離開了。


  沈城被梁緒拉著往前走,坐到車上的時候,他透過車窗往外看了一眼,楊帆還趴在楊琦的懷裡,肩膀不停的聳動著。


  沈城又想起他剛剛在酒吧看到的那一幕,直覺告訴他,楊帆今天的反常一定和楊琦有關係。


  「楊琦快要訂婚了吧。」一旁的梁緒開口問了一句。


  「訂婚?」


  「對方好像是一家企業的千金,家族聯姻這種事情,不到處都是嗎。」


  沈城看了梁緒一眼,突然明白了一切。


  他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沒想到楊帆心裡的那個人,是他的哥哥。


  沈城突然感覺心裡特別的難過,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壓抑著他的心臟,他皺著眉頭伸手拉開儲物盒,低頭把煙盒和打火機找了出來,捏在手裡。


  片刻后,從煙盒裡抽了一支煙出來,含在嘴裡,用打火機點燃了。


  梁緒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動作,但是並沒有開口制止他,只是用沒有開車的那隻手,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把車窗開到最大,臉偏向窗外,很慢地,一口一口地抽著煙。


  不知是尼古丁的作用,還是因為梁緒坐在身邊,那種難受的感覺居然很快被安撫下來,心悸的癥狀也隨之消失了,一支煙抽到一半,困意就泛了上來。


  等到沈城再瞬間清醒過來的時候,一瞬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意識到這不是在床上,是在車裡。


  他居然在梁緒的車上睡著了,身上蓋著梁緒的外套。他緩慢地轉動脖子,看向駕駛位的梁緒。


  梁緒也閉著眼睛,靠著座椅睡著了。


  沈城的手指縮緊,抓著蓋在身上的那件外套,回憶著睡著之前的事情——那支煙抽完了嗎?似乎只抽了一半,可是本來夾在手指間的煙卻不見了。


  他稍稍欠起身,想低頭去找那半截煙。好在沒有釀成火災事故,但若是把地毯燒壞也很糟糕。


  剛一偏臉,目光卻停在檔位附近的煙灰缸不動了——那裡面有一支煙蒂,周圍散落著些許煙灰。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在他睡著之前,煙灰缸里一直都是乾淨的。


  湯君赫轉過臉看著車窗外煙灰色的天,天色將明未明,太陽還未露頭。身上披著的外套若有若無地散發著梁緒的味道,似乎跟八年前有些許不同。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總是講究一個安全距離,而沈城在成某一天意識到,他一直抗拒與其他人過於親密的接觸,原因之一就是他對人身上的氣味過於敏感,體味,煙味,或是香水味,吸入這些味道讓他覺得不自在。只有拉開距離,直到這些屬於人身上的味道被空氣沖淡了,才是讓他感覺到舒適的安全距離。


  然而對於梁緒,他卻總是忍不住主動靠近。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連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下去。他在梁緒離開之後一直認為他們是不再會有未來的,可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卻接二連三的讓他動搖自己的決定。


  他一直認為梁緒是和孫佩佩上了床,結果卻被孫佩佩告知是P圖而已;


  他一直認為梁緒是和孫佩佩一起出國留學,結果卻被梁父告知梁緒是為了他們的未來才不得已的離開。


  梁緒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他們的未來著想,可是他卻在這個過程中直接否定了他們的未來。


  到底該怎麼做呢?


  沈城睜開眼睛,伸手合上敞開的煙灰缸蓋子,「咔噠」一聲輕響,梁緒隨之睜開眼睛,也許他並沒有徹底的放鬆睡著。


  梁緒看向發出聲音的煙灰缸,以及沈城扣上盒蓋的手指,他並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波動,只是抬眼看著沈城,嗓音微啞地問:「醒了?」


  「嗯」沈城從座位上直起身,將身上的外套拿下來握在手裡,垂眼看著那件外套說,「其實你可以叫醒我。」


  「我看你睡的熟。」梁緒說著,伸手將他那一側的車窗打開到最大,晨間的涼氣隨之灌進來,「醒了就回去睡吧。」


  沈城將外套遞給他,他們的手指觸碰了一下,隨即很快分開。


  「你也早點回去睡吧,今天麻煩你了。」沈城完,推開車門邁了出去。


  就在他朝樓道口走了幾步時,身後傳來又一聲車門合上的聲音。


  沈城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剋制住回頭的衝動,但過了幾秒便意識到,梁緒下車的目的似乎並不是要叫住他,只是下來透氣的。


  沈城快步走到樓道里,凌晨五點的樓道空無一人,他上了電梯,看著門側的按鍵微微出神。


  他一晚上都沒睡好吧,疲勞駕駛會不會出事情?


  沈城腦海里突然浮現了這麼一個問題,電梯門「叮」的一聲在他的面前打開了。


  沈城輕輕的抬起自己的腳,卻沒能邁動步子。在電梯門緩慢的關上之前,他都沒有走出電梯。


  「梁緒」


  梁緒正靠著車門吸煙,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你上來睡吧。」


  他回頭,沈城正站在樓梯口看著他,接觸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移開。


  「好。」梁緒聽到自己有些顫抖的聲音,他忽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早晨。


  也是在這樣的一個樓梯口,他看著面前緊張不安的人。


  「我……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那我們在一起吧。」


  「好。」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說「好」的那個人依然是他,只不過緊張不安的那個人從他換成了他。


  不過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還是他們兩個人,一切都無所謂了。


  梁緒跟著沈城進了他的家裡,


  「那……那個,客房已經收拾出來了,你……」


  「那我去客房睡,謝謝你了。」


  「不……不客氣,那我也去睡了,晚安。」沈城像是逃命一樣跑進了自己的卧室。


  梁緒在原地笑著搖了搖頭,天都亮了,他的小糊塗蛋還在和他說著晚安。


  「晚安。」梁緒對著那扇關上的門說。


  沈城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了,他現在的腦子亂成了一團。


  到底自己現在對梁緒是什麼感覺呢?難道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

  他在怕什麼呢?


  八年前的梁緒可以說走就走,八年後當然也可以說離開就離開。或許念念不忘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歸根到底,他還是怕他再次離開吧。


  「要麼接受,讓他成為你的解藥,要麼乾脆一點,不要讓他打擾你的生活。」湯醫生昨天說的話突然又在沈城的腦海里出現。


  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明白呢?只不過這話經由心理醫生之口說出來,會逼迫他儘快做出選擇而已。


  也許是時候做出選擇了,徹底的把這一切結束了,沈城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卧室的門被輕輕的敲響。


  沈城揉了揉額頭,慢慢的坐了起來,看著梁緒推開門端著一杯水走了進來。


  「睡醒了嗎?」梁緒坐到他的床邊,把手裡的溫開水遞給了他。


  沈城還有點懵懵的,點了點頭,接過梁緒手裡的水一口氣喝光。


  「起來吧,我做了早餐。」梁緒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起身幫他拉開了窗帘。


  兩個人面對面吃著早餐,梁緒動作很自然的把蛋清夾到了沈城的盤子里。


  他記得他的一切習慣,早起要喝一杯溫水,吃雞蛋只吃蛋清不吃蛋黃。


  沈城突然就不想說清楚了,不然就這樣吧,有念想總比沒念想好。


  他抬眼看了一眼梁緒,後者正仔仔細細的給麵包抹了醬,然後遞給了他。


  「看我幹什麼?」梁緒笑著問他,「還不快吃飯,這麼長時間沒吃東西你不餓嗎?」


  沈城低下頭吃著盤子里梁緒放過來的麵包。


  還是說吧,沈城又想,這種無望的念想留著也是一種折磨。他們之間有太多邁不過去的坎了,當年梁緒一聲不吭的離開,八年間互無音信的分別。


  它們纏在一起,打成了一個死結,解也解不開。


  沈城放下了自己手裡的麵包,看著梁緒。


  「怎麼了?」感受到沈城的目光,梁緒抬起頭看著他問。


  沈城又垂下眼,語速很慢地說:「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我有自己的公司,公司發展的很好。我也有了新的朋友,是你不認識的人。我的病情也已經得到了很好的治療,你今天也已經看到了。」沈城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八年前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我已經徹底的放下了。至於當年我母親的死,你完全不必因為這件事情覺得對我愧疚,更何況這又不怪你。我……我現在過得很好,沒有必要給自己找其他的不痛快。」


  沈城覺得自己一輩子也沒說過這麼長的話,全部的話說完,他卻並沒有感覺到輕鬆多少,反而胸口好像被什麼堵住了,讓他呼吸不暢。


  過了好一會兒,梁緒說:「你是希望我不要再來打擾你的生活。」


  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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