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記憶
有人在的地方,就少不了流言蜚語,這個道理,沈月早就明白。
而她也不是第一次站在輿論的中心了。上一次被誣陷毒殺趙汝貴的時候,那群看客說的話可比這難聽多了。
如果她句句都聽進心裡,估計現在也不能安安穩穩的站在這裡——早就被氣死了。
反正被人議論兩句又不會掉塊肉,有時間置氣,不如再想想案情。
沈月十分看重這一次的龍王殺人案。她知道,一日不找出幕後真兇,可能就會有下一名受害者出現。
一種與時間賽跑的緊迫感壓在她心上。她希望能在事態進一步惡化之前,揪出那個躲在暗處裝神弄鬼的「龍王」。
不可否認,沈月也有自己的私心。若她以後還想在狀師這一行當立足,必須儘快樹立起自己的威信。
外界的議論紛紛影響不了沈月,安靜的房間里,她凝神思考著,將這些天以來搜集調查到的信息一點點串聯起來,想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蓋著白布的錢大海的屍身,長月江上漂浮不散的染料,還有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黑衣人……
為什麼神秘人的手中,總是剛好掌握著她需要的線索?他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他就是那個故弄玄虛的「龍王」嗎?
種種猜測在沈月的腦海中一一閃過,她隱約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干坐在房間里發愁,線索也不會自己送上門來。沈月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再次去案發地點長月江看看。
長月江是幽州城的母親河,城中百姓無論生活勞作都離不開它。
上次錢大海身死,沈月曾在現場見到過幾艘小型漁船。漁人捕魚通常會早起,沈月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龍王案的目擊證人。
還有,江宇也是靠打漁為生的。江宇口中那枚丟失的玉佩,還有他的漁人身份……這一切到底和錢大海之死,有沒有關係?
沈月現在的感覺,就好像是手上抓了一團亂麻,找不到頭緒,無從下手。
……
從江面上吹來溫暖的風,帶著些許潮濕的水汽。沈月站在一片光裸的江灘上,不遠不近的看著這片看似平靜,實際上可能是殺機四伏的水域。
儘管先後已有四具屍體在長月江中被發現,幽州城的百姓似乎並沒有因此而對母親河產生恐懼。
接近正午,江岸邊三三兩兩的停靠著幾艘小船,走近了或許能看到,船家在勞累了一早上之後,倒在簡陋的船艙里睡著了。
不遠處的貨運船隻仍舊是一片熱火朝天,上身只穿著一件短打的漢子們一趟一趟的搬運著麻袋,間或與同伴說笑兩句。
亮晶晶的汗水順著他們被曬得黝黑的臂膀淌下來,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生機勃勃。
林晟的死並沒有對幽州的漕運造成多大影響。起碼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一股被人注視的涼意沿著脊背爬上來,沈月心下不安,本能地回頭向身後看去。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神秘人。
他一身黑衣,隱藏在樹下的陰影里。柳樹低垂下來的柔軟枝條隨風輕輕拂動,成了他絕佳的掩護。
沈月心底一陣發毛。片刻之前,她剛剛從那棵粗壯的樹下經過,彼時那裡什麼也沒有。
這個人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他仍舊和前幾次一樣,布巾遮面,只露出一雙黑幽幽的眼睛。
隔空對視了幾秒,沈月抬腳朝樹下走去。
幾次的接觸,她能感覺到,神秘人對她並沒有惡意。換句話說,神秘人有武功,而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對方想要綁架她,也易如反掌。
頭頂的陽光明晃晃,沈月的掌心有了潮濕的汗意。神秘人這次出現,是又帶來了什麼線索嗎?
說來也奇怪,這人全副武裝,打扮得如此古怪,而江邊人來人往,除了沈月之外,竟沒有一人注意到此人。
他好像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可以輕易降低自己在人群中的存在感。
其實沈月很想看看,那隱藏在布巾下的真實面孔。可是兩人之間體力懸殊,一旦對方起了歹意,她甚至連自保都困難。
所以上前逞英雄,一把扯下面巾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風拂動柳枝,在沈月眼前揚起幼嫩的一抹綠,她聲音微沉,繼續追問神秘人。「你為什麼要殺人?」
布巾下傳來一聲輕哼,那人似是輕笑了一下。
「這幾人之死,均與我無關。」
他的聲線帶著一點微微的沙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刻意壓低聲音的緣故。
他說這話好像不是在為自己辯解,或者是洗脫嫌疑,只是在平靜的陳述一個事實。
「我已經把線索都給了你,怎麼,你依然沒有頭緒嗎?」
沈月難得沉默。她的能力受到了質疑,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無從解釋些什麼。
「那枚玉佩,是我故意讓你看到的。我就知道,你記憶力極好,異於常人。」
果然,玉佩也是他的手筆——這是沈月心中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可是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小秘密?
沈月的額頭上有細小的汗珠,心裡卻微微發涼。聽神秘人的口氣,似乎對她很是了解。
可是沈月在過往的記憶中翻找了半天,仍舊未能想起來,自己何時認識過這樣一個人。
在龍王殺人案中,這人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他又是以什麼身份,三番兩次的向自己傳遞線索?
眼見著沈月一對秀氣的眉毛越擰越緊,神秘人卻不打算再說些什麼。
他深深地瞥了沈月一眼,轉身離開。
沈月緊盯著他的背影,只見他人在屋脊上幾個騰挪,就化作一個小小的黑點兒,消失在遠處。
而沒有武功傍身的沈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神秘人再一次瀟洒離去。
這個行蹤不定、心思難測的男人似乎認識自己——得出了這個認知的沈月,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覺得自己眼前彷彿蒙上了一層迷霧,無論她怎麼睜大雙眼,都無法看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