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審問·一問三不知
李榮走過來，輕輕抽走了被沈月壓在手下的手札。「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慢慢來，沒關係的。」
昨天又是去紅袖樓查訪，又是去陳穎家中查驗屍首，折騰到後半夜，一行人才回來休息。
此時，李榮看著沈月眼底的青黑，心底止不住的湧起陣陣心疼。
如果可以，李榮很想讓沈月留在自己身後。但是他心裡清楚，沈月不是那種小女人。他不能因為一點私心，就阻攔了沈月要走的路。
……
第二天一早，李榮帶著天寶過來接沈月，三人一同去大牢提審老乞丐。
沈月總覺得，劉青榆之死有蹊蹺。她想，也許能從老乞丐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知府衙門的大牢里瀰漫著一股陳腐的味道。這裡終年不見陽光，泛著一股子陰冷。
因著老乞丐犯的是殺人罪，所以他被關押在大牢的最深處。這一路走過來，沈月見到了不少在押的犯人。
他們穿著清一色的牢服，多數都被慢慢流逝的時間打磨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每間牢房的地上，都鋪著一層厚厚的稻草。有人仰面躺在草鋪上，鼾聲如雷；有人面對著斑駁的牆壁，嘴裡不停念叨著什麼；還有人，站在那一方狹小的牢窗下，努力踮著腳，想要看到外面的陽光和景色。
他們大多對於突然出現在牢中的沈月一行人視而不見，唯獨有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聽見他們的腳步聲，一下子就撲了過來。
他移動的時候，手上、腳上的鐵鏈嘩啦啦作響，把沈月嚇了一跳。
李榮拉過沈月，把她護在身側。
走廊最深處的一間牢房裡，老乞丐悠哉悠哉地躺在稻草上，翹著二郎腿，嘴裡還叼著一根稻草。
有不成調子的小曲從他嘴裡哼出來，沈月看過去的時候，竟然在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見到了一絲愉悅的笑容。
「這老傢伙倒是會苦中作樂！」天寶笑罵了一句。如果不看周圍這大牢的環境，還以為這老頭兒是躺在自家搖椅上曬太陽呢！
苦？沈月可不覺著，老乞丐認為自己是在「吃苦」。瞧他眯著眼睛，分明是一副很享受的模樣。要沈月來說的話，這老乞丐分明把牢房當成他的安樂窩了！
「起來了！起來了！大人有話要問你！」天寶從腰間摸出鑰匙，打開了牢門。把沈月和李榮放進去之後，他自己守在門口。
「還有什麼可問的？我已經認罪了！」老乞丐看起來有些不耐煩，「呸」的一下，把嘴上叼著的稻草桿吐了出去，正巧落在了李榮的腳邊。
李榮微微皺眉，卻是什麼也沒說。
「老人家，我們要聽的是實話，你究竟有沒有殺人？」沈月上前一步，俯視著老乞丐的眼睛。
也許是沈月脫口而出的「老人家」三個字打動了老乞丐，他終於肯從稻草上起身，改為大大咧咧的靠牆坐著。
「我沒有殺人。」老乞丐隨手抹了一把臉，對於身上沾滿了稻草屑渾然不在意。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充滿了常年混跡於街頭才會有的那種市井氣。
老乞丐回答的乾脆，這回倒換成沈月微微愣住。「既然沒有殺人，你為什麼要認下這罪名呢？這可是死罪啊！」
對此，沈月感到很是不解。尋常人最害怕的，難道不是攤上人命案子嗎？別人躲都躲不及，他為什麼要一股腦的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呢？
「嗨，我一個老東西，除了討飯什麼也做不了，在外面通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倒不如舍了一條性命，來這大牢里舒坦幾天！」
「小姑娘，對於你來說，這大牢又破又臟又冷，老鼠比犯人都多。可是對於我這老傢伙來說，牢里可比外面四處透風的破巷子好多了！」
「起碼我不用再擔心，哪天早晨自己就被凍死在大街上。哈哈，更重要的是，在這裡我頓頓都能吃飽。不用忍飢挨餓，也不用衣衫襤褸被凍得哆哆嗦嗦，天底下還到哪裡找這樣好的去處？」
「像我這種老不死的，在外面也是被人嫌棄。還不如趁著有命在，來牢里過幾天快活日子！哈哈哈——」
老乞丐一口氣說了許多，沈月聽的無奈極了。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還會有人，把牢獄當成自己的避難所。
相比之下，她如今的日子已經算是很好的了。
「既然人不是你殺的，那你有沒有與劉青榆發生過爭執？」李榮忽然問道。
「劉青榆是誰？」老乞丐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
「劉青榆就是那個死去的書生。」
這一回，老乞丐回答的痛快：「哦，算不上是爭執吧，我打了他一頓。」
他始終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我那點子力氣，我心裏面清楚，頂多是讓他疼上個兩三天，能在他身上留下幾塊淤青。至於把人打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你為什麼會打他呢？」
乞丐嗤了一聲，言語里透露出幾分不屑。「那小子喝的醉醺醺的，走起路來也是里倒歪斜，根本都不看人的！」
「他撞了我，又不肯與我道歉，我當然要好好教訓教訓他！」老乞丐的不屑里又夾雜著幾分得意，「那年輕人看起來高高大大，結實得很，實際上就是個書獃子！」
「喝得不知道東南西北，只剩下罵娘的力氣了，連還手都不敢！我不過是打了他面門一拳，他就晃晃悠悠的倒下了。嘖，真是不禁打！」
「我見他昏睡過去了，也沒打算再為難他，又踢了他兩腳，就窩回去睡覺了。」
聽了老乞丐的講述，沈月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聽起來就是這老乞丐平時被人欺辱慣了，好不容易逮著一個爛醉的書生，自然要抓住機會發泄一番。
「你與劉青榆發生爭執的時候，周圍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黑燈瞎火的，我哪知道旁邊還有沒有人！」卻是一問三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