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沒有感激
因為心裡想著柳施施的事情，沈月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她已經從床上起身。
六扇門的院子里仍舊是一片安靜，朦朧的天光下，走廊轉角處懸挂著的一隻燈籠散發出昏黃的光亮，在這涼氣襲人的清晨，給人帶來幾分暖意。
沈月剛一走出院子，就碰到了迎面走過來的段方成。他臉色不大好看，眉宇間也有一絲不耐煩。當看到沈月的時候，段方成的眼底這才閃過一絲笑意。
「怎的這麼早就出來了？昨晚睡得不好？」
其實段方成並不知道，沈月在侯府的這幾天里，趙毅每天晚上都會偷偷潛進去看她。可是段方成這話，在沈月聽起來，就好像是故意在調侃她似的。
沈月努力維持著鎮定，盡量不讓段方成看到自己臉上悄然出現的紅暈。「沒有，昨晚睡得不錯。至少比在侯府時踏實多了。」
「你看起來一宿沒睡？連夜審問方如斯了？」
段方成點了點頭，面色重又凝重起來。「想不到那混蛋平時看起來慫包的很，卻是個嘴硬的傢伙。這一個晚上，他愣是半個字都沒有開口。」
拒不配合的方如斯，讓段方成感到很是頭疼。礙於方老侯爺的身份，他又不能做的太過。
萬一他們對方如斯動了刑，結果卻什麼都沒有審問出來，另一方面，他們也沒能找到更多的證據，來證明方如斯的罪狀——到了那時候，方如斯身上用刑留下來的痕迹，就會成為方老侯爺指控六扇門最強有力的證據。
段方成不想因為審訊方如斯，而讓六扇門擔上被皇帝苛責的風險。
看著段方成緊皺到一起的眉頭，沈月知道，這種時候，語言的安慰通常是蒼白無力的。「叫人準備一間空房間吧，今天我想要問問方如斯後院里的那些女人們，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一些證據。」
段方成答應的很痛快，「我也正有此意。有你來負責提審那些女人們，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等到天大亮的時候，不用沈月過去招呼，從侯府裡帶回來的姑娘們一個個便已經起身。她們自發的聚集在院子里，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當段方成和沈月出現在院子門口時，她們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由分說的擁了上去，把段方成團團圍在中間。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沈月的身份，只把她當做和自己一樣的受害者。因此，姑娘們在圍堵段方成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把沈月給擠到了一旁。
段方成不疑有他，只當這些姑娘們是太過興奮了。畢竟她們終於脫離了方如斯的魔爪，從今往後，她們不必再委屈自己，可以回到自己原來的生活里去。
「諸位姑娘還請安靜！你們當中若有人是被迫進入侯府為妾的——從今日起，你們便可摘掉身上的枷鎖，恢復成自由身。」
這些姑娘們的年紀都比段方成小，在段方成眼裡，她們就像是妹妹一樣。想到她們曾經在方如斯手底下吃過那麼多的苦，段方成都為她們感到心疼。
「自由身……」之前還嘰嘰喳喳吵鬧個不停的姑娘們忽然安靜下來，有人喃喃出聲，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段方成以為，她們這是歡喜得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姑娘聲音尖銳的喊了出來。
「我還有什麼自由可言？！我的一輩子，都已經被方如斯那個王八蛋給毀掉了！沒有了清白的女人，就只能被人指指點點，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段方成被這姑娘突然的爆發嚇了一跳，他想要安慰這位情緒不穩定的姑娘，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因為這位姑娘說的都是事實，他根本就無從反駁。
因為在六扇門當差，段方成見過太多這樣的案例了。每當有女子不幸被別人玷污了清白，前來圍觀看熱鬧的百姓們，很少有人會同情受害者。更多的時候，他們都在對受害者指指點點。
他們不會去怪罪那個畜生男人，反而會把所有的矛頭都對準受害的姑娘。因為凡是被男子玷污的姑娘，都是「不知檢點」，「不懂廉恥」的。
不然為什麼每天有那麼多女人從大街上經過，偏偏是就是「她」招惹了麻煩？為什麼男人不去找別的女人？所以說，一定是因為「她」太過放蕩不堪。
這個王朝總是對女人太過嚴苛，又或者可以說，人們已經習慣了把罪責都推到弱者身上，讓他們承受本不該他們承受的懲罰。
也是因此，對於被段方成從侯府裡面解救出來的這些女人們來說，離開侯府並不意味著新的開始，也有可能是比方如斯更大的噩夢。
起碼在侯府的時候，他們不必遭遇別人的白眼和冷嘲熱諷。儘管沒有自由，但是習慣了也就那麼回事吧！女人不就應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
況且，她們本來就是要嫁人的，那麼就催眠自己，是嫁進了侯府做妾，這樣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
然而偏偏就是在她們已經說服了自己的時候，六扇門的人出現了。不僅如此，六扇門的人還打破了她們好不容易虛構起來的平和。
六扇門的突然出現，方如斯被帶走關起來——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在提醒著他們，她們曾有過一段怎樣荒唐的日子。
這是已經習慣了龜縮在自己的保護殼裡面、生活在自己為自己虛構的美好下的女人們所不能接受的。
「是啊！你為什麼要把我們帶出來？我們在侯府裡面過得好好的，可是一旦我們走出去，就只會遭人白眼，被人輕視。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寧願一輩子都呆在侯府里！」
越來越多像這樣的聲音出現，段方成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沒聽錯吧？這些女人居然說，她們寧願一輩子待在侯府里？
雖然說從一開始，他就沒指望著這些被搭救的姑娘們對他感激涕零，可是他也不希望，自己救了人，反而被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