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聲聲碎

  因為一場失敗的政變,今晚的長安城注定要死很多人。


  才剛剛及冠的年輕皇帝此刻大概也已經被韓韋暄軟禁。隻等明天一早,那個在朝中獨攬軍政大權的紅衣宦官,就會以皇帝的名義以叛國罪撤換涉事大臣,而後必然會有數不盡地人頭滾落在地,並被掛在菜市口的廣場上。


  上至六部尚書,下至縣衙小吏,凡是與謀誅司禮監一事有關的人,過不了多久注定都要人頭落地。


  但官居四品黃門郎的林益卻十分肯定,這些即將身首分地離的朝廷重臣當中,肯定不會有他自己。


  因為他手裏正握著寫有數十名參與這場政變的官員的名單。對於他這個不上不下的黃門侍郎來說,這可是一次可以讓他在仕途上平步青雲的絕佳機會。尤其是一想到可以扳倒自己的政敵——兵部尚書陸廣丞,身體臃腫的林益隻覺得是通體舒坦了不少。按理說,那個位置本應該是他林益的,可誰知當年因為陸廣丞私下裏花錢買通了了司禮監的大掌印太監,這才使得兵部尚書這塊肥差被陸廣丞截胡了去。


  想到這兒,林益肥胖的臉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嗬嗬,陸廣丞啊陸廣丞,想不到你會落在我的手裏。可你白白做了好幾年的兵部尚書其實也夠本了,讓你跟老子鬥!隻要過了今晚,老子就是新的兵部尚書!”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摸了摸心口處裝有密信的錦囊,兩眼放光,隻差點沒笑出聲來:有什麽事能比讓自己的敵人家破人亡更有趣的呢?

  林益已經等不急看到那樣的場景了。他穿好官服快步走出房間,冰涼的雪花落在他的臉上,這才讓他冷靜了幾分,他十分清楚,越是這樣的緊要時刻越不能掉以輕心,陸廣丞那家夥雖然沒膽量做出狗急跳牆的事來,可與陸家牽連甚廣的皇商崔家卻絕對不會輕而易舉地讓他把這封密信送進宮去,如果對方鐵了心要和自己鬥個魚死網破的下場,他林益絕對會是更虧的那個。


  黃門郎林益向前看去,兩輛馬車早已等候在門外,車旁的十餘名持刀護從按刀而立,這些人是他從京城提督那裏借來的,如果名單上的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朝廷官員花錢買凶來殺他,這也會是最後一層保障。他才不想給那些人一起陪葬。


  林益快步走下台階,拍了拍那名為首的侍衛肩膀爽朗笑道:“世侄,今晚就都看你的了。”


  被稱呼為世侄的年輕侍衛點頭笑道:“林大人放心,既然是家父吩咐的事情我們定然不敢含糊。您進宮的小路早就讓人清理過了,絕不會有絲毫的差池。至於另一輛,則是用於釣魚的魚餌,會由我親自挑選出來的幾名弟兄護送,如果有不長眼的老鼠敢撞上來……則必然會讓他們有去無回。”


  林益聞言點頭一笑:“世侄想的果然周到,等今晚事成之後,我一定會在九千歲麵前幫你美言幾句!到時候說不定能讓你坐上禦前侍衛。”


  年輕侍衛低頭一笑:“那侄子就先謝過叔父了。”


  林益點了點頭,登上了兩輛馬車中的一輛。那些持刀侍衛也緊跟著離開了院子,在除夕的喧鬧聲中,兩撥人馬漸漸融入了雪夜之中。


  雪依舊在下著,一輛馬車吱吱呀呀地駛進一條巷弄。但那名駕車的馬夫似乎並未察覺,那漆黑的影子下,正有幾雙眼睛在死死地盯著他。

  就在馬夫駕車駛進巷子的一刹那,三名手持長刀的黑衣人突然衝進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著那車夫就是一頓砍殺。那些人出手狠辣,幾乎招招斃命,不用想便知道這些人是長安第一首富的崔家擔心會因為陸廣丞的出事而遭受牽連,故而狗急跳牆,花重金派來刺殺林益搶奪那封密信的殺手。


  那些殺手顯然並不準備浪費太多時間,簡單粗暴地砍死了駕車的車夫之後,直接一刀捅進了車廂。可沒曾想,那名殺手還未抽出長刀第二次刺下的時候,另一把無比鋒利的“官刀”直接劃破了車簾,竟是直接刺穿了離車廂最近的那人的身體。


  被林益稱呼為“世侄”的佩刀侍衛抽出那名刺客身體中的刀刃,勾唇一笑走下馬車。


  既然能成為鎮守長安的金刀侍衛同時又是京城提督魏冉的長子,幾名隻有三段武者實力的殺手實在是入不了他的法眼。帶刀侍衛一刀砍死離他最近的那名刺客後,甩去刀刃上的鮮血,如一頭嗜血的野獸緩緩朝其餘兩名刺客走去。


  其他兩人見勢不妙,轉身便要逃走。可下一秒,便被兩名從圍牆上躍下的侍衛各自用刀抹了脖子。看著那三具倒在雪地裏的屍體,名叫魏狄的金刀侍衛冷哼道:“就這點能耐,還想來趟這趟渾水。殊不知我早就接到了消息,崔家會派人在去往皇宮的路上劫殺林大人,可誰又會想到林大人會坐著另一輛馬車從北城區繞道入宮……嗬嗬,等今晚過後我做上了禦前侍衛,看誰還敢給我們長安司的人臉色看。”


  姓魏的帶刀侍衛一腳踢開腳下的屍體,對另外兩人命令道:

  “你們兩個,把屍體抬下去。明天九千歲問起實話實說便是。”


  “是,大人。”


  已經過了戍時,街上的人群漸漸開始散去。北城區因為遠離除夕燈會故而顯得格外冷清。林益坐在那輛不起眼的馬車中有些不耐煩地對那名車夫催促道:“再快點,要是耽擱了我的大事,你別想好過!”


  車夫忙不迭地點頭應和,隻是馬車已經是最快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立刻就到達皇宮,但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駕車的馬夫還是裝作很賣力地樣子揮了揮馬鞭。


  正當馬車準備駛出一條巷子的時候,隻見不遠處一個帶著年獸麵具的瘦弱身軀突然出現在了巷子的末尾,用她那聽起來人畜無害的稚嫩嗓音唱著一段極為詭異的歌謠。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老子明明是黑白滴!”


  看著那個弱不禁風地瘦弱身軀,林益的心中莫名地多出一絲恐懼,他下意識地想讓車夫調轉馬頭,可因為馬車跑的實在太快,下一秒便已經是衝到了那個戴麵具的小姑娘麵前!


  “掉頭!我讓你掉頭啊!”


  掉頭?哪還來得及?隻見那小姑娘手拿著一隻火把在黑夜中揮了揮,那張暗紅色的麵具下露出勝利者的喜悅笑容。


  而她的腳下則是滿地的鞭炮,還有一隻用棉布封起來的黑色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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