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已知樸素
舊日在餐廳裏坐了兩個小時。手機電量早已被鎖定，手機型號也已經被更新到最新，他當然可以從容不迫地耗費時間。歲月就是這樣的有意思，你越來越強大，它也越來越強大，你走了，它也就走了。
??這是一家不打烊的店，但顧客已經減少，他覺得已經見識了足夠多的事物，是時候去往下一個地方了。這副身軀不知疲憊，不知饑餓，甚至不會有絲毫的損耗，但是他要考慮人體的客觀性與至少的真實感。
??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那天安排的橋上。隨手摸出一個魚竿，人群來往皆與我無關。隨便一坐就是一個夜晚，即便是人體，裝了一個舊日的靈魂，那也太不一樣。這一晚收益甚少，因為這裏本來就沒有多少魚。
??在可能性的另一端，介尋空覺得自己已經踏上了人生巔峰。龐大的感知力使他不會錯過任意一個細節，即便是再怎麽不妥當的場景，他仍然看得清清楚楚。他也能看透人心中的想法與邏輯，這是舊日的能力。
??那些生理上的場麵確實很好看，很值得一看，但是卻不能讓他再有更多的注目。人腦海中的想法，人大腦中細胞的生理狀態，甚至於空氣中的浮塵牽動的可能性，命運絲線的浮動，都清晰可見。
??人體？那不過是無趣的軀殼罷了，是有美醜高低的區別，但那又能如何呢？不能根據這個打分。人過於注重外表，那隻是因為沒有探查內心的機會。原來舊日的生活這麽爽。這一眼下去，妙啊！
??仔細看看多巴胺的產出與運輸，再看看血液的流向與通堵，甚至可以觀察蚊子口器中的紅細胞與錯誤匹配的含氮堿基。用眼睛就能看出溫度，甚至是氣味、聲音，這無與倫比的通感、超感，這樣的運算力，真見鬼。
??人感情的本質說到底還是那些有機物，名為遺傳物質的有機物，名為化學物質的有機物。這些潛藏在生命中的物質在種種細節之下運行，但終究不涉及生命的本質。即便是舊日，也探查不到這些嗎？
??你感到欣喜，那隻是因為大腦給了你名為欣喜的信號，順便產出了一些讓你感到欣喜的物質用於回饋你的感覺。有人居心叵測，但是大腦給予的信號和物質卻是相同，那就說明居心叵測之外，是一種新的能量。
??那是舊日級別的能量嗎？即便是同樣的物質，同樣的組成，同樣的信號，同樣的環境，同一個人，卻有不同的結果，這就是生命的玄奧之處嗎？舊日用來推算命運的，是不是就是這些物質呢？或者說是“非物質”？
??這一眼中可以疊加許多狀態，過去現在未來，生存與死亡，看縹緲人體在命運長河中的走向，看短暫人類史到底經曆了多少荒謬，順便看一看大氣組成的變化與溫度分子的流淌，真是不錯的經曆。
??有粒子細微到“不可再分”，但依舊可分。有時間短暫到“不可更短”，但依舊留有餘地。量子化的時間有太多的空洞，無窮無盡的高溫與低溫實在是奇妙的昭示。無規則的運動依舊可以計算，生命的自主選擇已經太過狹窄。
??看生命繁衍的過程，在此之中遺傳物質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看人機關算盡，身體裏到底出現了多少異變。那些從事機械的，好像也沒有太多不同。那些天才的大腦，似乎也還是那些東西。
??嚐試剝離命運的線，他們的走向已然不同。調控萬物生命的細絲，是扣人心弦的危險與絕望。是誰在投骰子？是誰告訴光有人正在實驗？是誰做出了疊加態讓人無法區別生與死？又是誰定下了這些必然的走向？
??已經觀看了人類曆史的起源，但仍舊不能明白為何要有人類出現。從無生命到有生命的轉變，那是荒謬的結論。七日與物種滅絕，人類與生物變遷，是稱心如意的進化，與越發神秘的精神起源。
??有詩意的語言，嚐試與之交流。有遼闊的思想，全都向我公開。有他們的決心，都已經無所遁形，有道貌岸然之人，在悄悄地溜走。有許多爭議可以歸咎為不同，有又許多不同很值得爭一爭。
??人類在世界上反複橫跳卻跳不出已有的界限，潮汐奔騰卻無法上岸。這個星球運轉有太多的噪音，人類卻聽不到。太陽與月亮的距離都存在著太多的巧合，這遠遠不是自然能解釋的。
??聆聽星球呼吸的孤寂，看太陽在真空中爆發巨響。有光跨越億萬年與我們相遇，又是何人在等待著下一次重逢？看死者重歸黃土，卻看不著他們靈魂的痕跡。即便是舊日，也受製於此嗎？
??隻需著眼於一個人，就能感知到它周圍的萬物。這一個人隻是在茫茫人海中多看了一眼，於是就能詳細的探查那一人的信息。有名為基因的代碼一代一代延續，有名為嫉妒的初心浩浩蕩蕩幾千年。
??看人心彼此關聯，算歲月多少痕跡。每一個想法有多少來源？又如何確定？每一個決定有多少結果？各自又有怎樣定論？若事已出又該如何解釋？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汙，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看許多曆史掩埋的真相，看許多曆史掩埋的人群。看那些人是有怎樣的價值觀，看那些人是怎麽一步一步地背叛自己的價值觀。從心有不甘起步，走到心有遺憾，早已無法找尋最初的羈絆。
??看曆史所歌頌，人類所鍾情，也無非還是那些事，占據主角的還是愛與被愛。愛著什麽，被愛著什麽，這身邊的人，身邊的事，身邊的物，這容納著他的城市、國家、星球，其實並無高下之分。
??看不同人不同年齡不同的事，他們的所做所行是否有確切的名義？看不同時期不同國家不同策略，有誰還剩下那麽一點點的良心？看家庭看學校看社會潮流，又是誰在混水摸魚樂得歡喜？
??看自然之中眾生對人類的猜測，看花草樹木如何吸取土地中的營養。看貪婪的人看貪婪的生物，幸虧這天地廣博。看微量元素向何處聚集，看洋流與季風這一路是去往哪裏？看魚群回遊與倒春寒，豈不也相似？
??有虛擬體嵌入現實，有現實越來越虛幻。有人在夢鄉中流連忘返，有人渴望著靈光乍現。這許多年足以更改城市名稱國家邊界，以往正確的，現在未必正確，以往錯誤的，現在還有人認為是錯誤。
??浩瀚無垠的每一人，無邊無際膨脹的河。假如真的有平行宇宙，或許就是一個又一個的虛界。舊日啊舊日，這才是你所在意的浮色嗎？真的可以定量到如此細微，每一天衣服上多了多少灰塵都一目了然嗎？
??你是怎麽經曆永恒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都在觀看這龐大的信息流嗎？用文字記錄一個人的所有經曆，可能需要幾萬億字吧？如果是用影像，那需要有多少台攝像機才能錄下一個人的全貌？
??即便是用舊日的眼，依然看不破前世今生的真相嗎？靈魂輪回的另一個世界，舊日是不是就是從那裏走出來的？人類有太多信仰，舊日卻與之皆不同。是我所無法理解的事物嗎？還是舊日又加了局限呢？
??已有的物理規律中，我能突破多少？我能明白多少？那些方程和字母，以前怎麽都看不明白，現在卻已經親手觸碰了。那些規律都是實實在在的，又怎麽會隻局限於書本的冰冷？原來前人們已經有了這樣的智慧。
??感受遠超人體承受極限的速度與能量，用身軀感知核爆的熱情與沸騰，其中有多少沙石熔化生命蒸發？看天上星辰宇宙穹蒼，是否還有類似生命，看海洋深處地殼之下，是否還有同源之物？
??在命運之上，是否還有更高的終極？人這一生之路，如何才算正確？有什麽必須要追逐的細微之物嗎？有什麽值得一生奉守的正道嗎？有可渡這蒼生之人嗎？有溝通物質與非物質的可能性嗎？
??最高的終極是正義嗎？最完美的律又該怎麽稱呼？有沒有什麽一定能實施的準則？即便是DNA複製，也會有那麽一定的錯誤率，但是這許多年卻都沒有形成巨大錯亂，在那之外又是怎樣的規則呢？
??舊日是要創造這樣的規則嗎？舊日是奉行正義的嗎？舊日堅守的是什麽呢？我已經趕了多少進度了？外麵的世界過去了多少年？我是不是被忽悠了？舊日正在做些什麽？舊日的仆人已經去我家了嗎？
??我還有沒有可能衣錦還鄉？真的不會見到熟悉的人與未知的鬼神嗎？我是不是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了？我這顆心和以前有太多的不同，不知在此之後是否還能有那樣的眼睛？我還能看到多少？
??舊日不需要知道介尋空的想法，因為隻要能看完人類全史，就算是一灘爛泥也能出口成章了。在舊日眼中，介尋空顯然要比爛泥強一些，至少他的身軀稍微裝修之後就比爛泥好得多。
??這一夜也沒有釣上來幾條魚，超過一斤的才一條，剩餘的恐怕隻能當成流浪貓貓的口糧。這附近有流浪貓吧？那條稍大一點的魚該怎麽處理呢？換個地方烤了吧？這麽大的人間，怎麽他隻做了那麽一點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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