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紅顏一怒亦衝冠
霽月辭別父皇,坐在回朝陽殿的錦轎上一直在想,該怎樣尋找裴家小姐。直到現在,還是沒有頭緒。
雖然承諾了父皇與眾位大臣,三月內必定會找到裴家小姐,可是實際找起來,哪裏有那麽容易?
想到自己要為了裴家小姐四處奔波不說,還要周旋於各位大臣與父皇之間,就不免有些不悅。
雖說父皇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支持,可是必要之時,恐怕也會讓自己娶了裴家小姐吧。
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對裴將軍女兒的稱呼不知何時已由最初的“裴小姐”變成了有些輕蔑的“裴家小姐”,一字之差,感覺卻是完全不同的。
又想起朝陽殿中那一抹白影,心中頓生迫不及待之感,恨不得自己會法術,一個瞬移便到達她的身邊,耳鬢廝磨,再不分離。
隨著轎夫一步一步地接近朝陽殿,霽月感覺自己也越來越激動,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像是幼時在太傅那裏受了罰後去母後麵前訴苦的感覺。
終於在霽月等得快要爆發的時候,轎夫顫巍巍地喚了一聲:“太子……太子殿下,朝陽殿到了……”
轎夫們也苦著一張臉,誰不知道太子殿下急著回到朝陽殿?可是這已經是他們最快的速度了。
若是再快,恐怕太子殿下就要感覺顛簸了。太子殿下坐得不舒適,他們這些拿皇家俸祿的禦用轎夫萬死也難辭其咎。
霽月聽見這聲輕喚,不待錦轎停穩,便躍了下去,快步走回朝陽殿。
傅子歌正在補眠,被忽然闖進來的霽月驚醒,睡眼惺忪地看著他。霽月知道不應該這樣,可神誌卻像是在這一刻忽然罷工了一般。
身體就像離弦的箭一般,衝過去緊緊抱住了傅子歌。
傅子歌被他一抱,頓時清醒了許多,蛾眉微蹙,推了推身上的人:“放開一點……”
豈料霽月竟將她抱得更緊,似乎想要兩人之間沒有一絲空隙,這樣才能安心:“不,我不會放開你的……”
傅子歌有些寬慰,遂笑了笑:“你不放開我,我怎麽去給你傳膳呢?”言語間溫情畢現。
霽月被她身上似乎忽然迸發出的光芒照耀到了內心深處,暖暖的:“這種事情,交給下人就行了,何必你自己親自去?”
傅子歌搖搖頭拒絕道:“我讓他們都去休息了,這幾日真是累壞他們了。”
霽月冷哼一聲:“拿了皇家的俸祿,應當為皇家做事,再者言,能為皇室做事,是他們的福分。”
傅子歌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她看著霽月,不發一語。
霽月被她看得有些無奈,自己還真不知何處又觸犯到了她的禁區,也無話可說。兩人就這樣以最曖昧的姿勢維持著最冷的氣氛。
終於,傅子歌搖了搖頭,自嘲一聲:“哎!我怎會期望你這個自幼便錦衣玉食的太子體會民間疾苦?”
霽月不知傅子歌何出此言,也沒有接話,更沒有反駁,他的子歌說的話,定是有理有據。
果然,傅子歌繼續道出了自己的心聲:“霽月,你可知你身上穿的這些,每頓吃的那些,都是從何處而來?”
霽月身為太子,在太傅的熏陶下當然懂得“民為國之本”的道理,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是百姓!”
傅子歌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你可懂得,他們為了你的幸福付出了多少?下人們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們皇宮中的妃子總是對他們非打即罵,完全不把他們當人看。甚至一個不滿意,還會將其賜死。
他們的老夫老母在家裏日日翹首以盼,自己的兒女在宮中盡職盡責,有的甚至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這個大囚籠。
可是他們得到了什麽?主子的一句滿意足以讓他們高興一生,伴他們度過這艱難的生活。
最後他們得到了什麽?七尺白綾懸梁掛?還是鴆酒一杯含笑飲?可笑!他們的父母兩鬢斑白,每月寄進去東西期望自己的兒女平安,每一次的囑咐,都是先告誡自己的兒女要好好伺候你們。
可是他們得到的又是什麽?不是兒孫滿堂,承歡膝下。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抑或是單單一件常服?
養育了幾十年的兒女,最後連他的屍體也得不到,這難道不是人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嗎?”
霽月不明白傅子歌為何如此生氣,也許她說的這些事情,他在宮中早已經看淡了吧。輕哄道:“莫要為這些小事情而煩惱了,氣壞了身子就不值得了。”
傅子歌有些氣餒,她怎能奢望自己能夠改變他前半生的認知呢?
“我從小便被母妃送到了靈鷲山軒逸派,在師兄妹們營造的溫馨氣氛中生存,雖然不及普通百姓那般平淡,也著實不像皇宮那般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或許,我不能改變你……你從小便受的是帝王之術,自然認為,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看來,我真是異想天開了……”
霽月被她這樣哀傷的語氣說得心中刺痛,他不想看到她眼中有哀傷的存在。他的子歌,該當有天人的風姿,卻有一顆不服輸的心。
他開始反思起自己,這一次聽了子歌的一番話,似乎心中那自幼便被迫樹立起的信念被一點一點地瓦解。
傅子歌見霽月沉思了一會兒,把自己抱得更緊,頭埋進了自己的頸窩。正疑惑間,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熱氣,熏得她有些手腳發軟
卻又因為他接下來的一段話而感動:“十幾年來,有意無意地被灌輸了許多不知對錯的信念,我也一直堅信它是對的……可是今天,我猶豫了,我在害怕。
害怕從前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害怕傷害了最不該傷害的人,我害怕我居然會害怕……可是子歌!”
看霽月捧起自己的臉,在自己頰上烙下屬於他的痕跡。
“子歌,我願意為你去嚐試改變,逆我十幾年來的信念與認知。”
傅子歌沒有點頭,亦沒有搖頭,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霽月。
霽月堅定的眼神令她陶醉,是啊,這就是她自己選定的那個與自己相守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