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哪壺不提哪壺開。錦畫木然地丟出一句,“我還不稀罕呢。”她稀罕的是那塊被仁憲收去的玉石,她稀罕的是怎麽在這裏好好地活下去然後順利地回到現代,她稀罕的是怎麽是怎麽想盡辦法不用嫁給蕭慕翎。
問題是,現在她已經人在高台,跳不下,隻能硬著頭皮上了。越想越氣,她挑起筷子,狠狠地一口一口地咬著麵條。
“姐姐,筷子不是這麽拿的。你拿反了。”
杜子辰大笑,錦畫抬眼瞪著這個稚氣聲音的主人——長得十分卡哇伊的小女孩,嬰兒肥的臉嘟嘟地招人喜歡。她銳利的目光立即收回,對待可愛的事物就應該以可愛的態度。
“姐姐這是標新立異,尋求吃東西的絕妙捷徑——你看,這麽拿的話,就能吃的快一點。”蒙小孩的話編得比誰都快,她將碗遞到那女孩跟前,“要不,你試試?”
杜子辰一片鄙夷的目光——你怎麽能讓別人吃你的口水?喚來老板,又另外叫了一碗,小女孩拿起麵就吃,那股狠勁,不亞於錦畫。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除了一張臉白白淨淨外,整一小乞丐樣。
吃完麵後的女孩卻一頭跪下,不卑不亢地磕了三個響頭,“謝謝。謝謝。謝謝。”
錦畫微笑著將手裏的輕紗當做紙巾一般為她擦去嘴角的油漬,對上女孩的眼,那閃亮著的雙眸,仿佛讓她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曾經,自己也曾這般流落街頭,吃了上頓沒下餐,孤苦伶仃地望著深夜的星空想要死去。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似乎從有記憶起,她就是一個人,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但她足夠幸運——遇見老媽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老媽帶她回家,給了她姓氏,給了她一個孤兒不敢奢求的關懷與愛。
“你叫什麽名字?”
她開口問,小女孩卻隻是搖搖頭,“我不知道。”
可憐的孩子。
小女孩再次對上錦畫的眸子時,錦畫的心裏一震,閃過的念頭使得她覺得這就是童年的自己。毅然而然地扯住杜子辰,“二哥,我們收留她,好不好?”
杜子辰彈開她的手,意味深長地看著小臉白嫩的女孩,“不要。還有,不是我們,是你一個人。”俊臉猶如萬年冰山。
她不去看杜子辰,隻是輕輕俯下身問,“你想不想跟著姐姐走?”
女孩仰起臉,打量著錦畫,而後道,“想。”
杜子辰再一次拋出白眼,“我帶你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四處亂發善心的。”
那又如何?錦畫拉起女孩的手,幫她撩起額間的發絲,“從今以後,你就跟著我。”
杜子辰站起來,麵無表情地盯著女孩,緩緩道,“回府。”
錦畫美滋滋地跟在杜子辰後麵,步伐輕盈地牽著女孩,一路哼著歌。杜子辰板著臉在前麵當個引路的——某人至今都沒搞清楚去丞相府的路。
“二哥,你今天為何大發慈悲地想要帶我出來逛街呢?”心情大好的她開始有的沒的扯,杜子辰裝做沒聽見,沉悶地繼續走著。
“二哥,笑一笑嘛。”
臉色愈加冷上三分。
“二哥,下次還帶我出來,好不好?”
這次杜子辰終於出聲了,“不好。”
被掃了麵子的錦畫仍死皮賴臉地湊上去,“為什麽?就因為我收了個娃?”
“因為你要出嫁了。日子定下來,下個月初七,還有十天。”
杜子辰突然的一句,錦畫的臉徹底黑了。十天?不是說推到兩個月之後了嗎?!怎麽這麽快?!
剛才的歡喜一掃而空,錦畫快速地回了小樓,將小蘿莉丟給淺兒,獨自一人在屋裏待著。
自上次被砍後,這些安逸的日子差點讓她忘了自己遲早要嫁給蕭慕翎,要進東宮與一群無聊的女人搶一個無聊的男人。
這真是個頭疼的事。
沈婉一大早風風火火地又過來了。拉著小蘿莉,打量了不下一百遍,眸裏卻沒有一絲懷疑的意味,估計得到消息時早就去將蘿莉的身世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婉姨,你的辦法呢?難道隻能先嫁給蕭慕翎嗎?”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急得快跺腳了,“婉姨,我一點也不喜歡蕭慕翎,我真的隻能嫁給他嗎?”
你不嫁他還能嫁誰?誰讓你出現的不是時候,還掉到了蕭慕翎的懷裏。沈婉是嫁過一次的人,對於錦畫忠貞的婚姻觀,抱以白癡的想法,“丫頭,你隻能先嫁過去。婉姨雖有辦法,但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錦畫如狼似豺地撲過去,“婉姨,你最好了,現在就告訴我,好不好?”
沈婉搖頭,錦畫又道,“婉姨,你要不告訴我,我就去勾引你兩個兒子。”
“你敢!”沈婉一聲大喝,一個耳光甩下來,錦畫的臉上突顯紅紅的手掌印。她扶住身後的檀木椅,使自己不至於跌倒。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婉,卻隻得到一片冰冷。
沈婉生氣的時候就與杜子辰一樣陰沉,能扶持自己男人做上風朝最高丞相的女人也不總是表麵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這些時日的相處,錦畫多多少少對沈婉的為人有了解。她是個奇女子,做事比男子狠決幹練。看你順眼時,恨不得把所有的星星都摘給你。看你不順眼時,殺死你連眼都不會眨一下。
府裏的四個如夫人,過得比下等奴婢還悲慘。人前,沈婉要求她們華光四射,背地裏,往死裏的整。杜安不聞不問,打心底隻有沈婉一個,就算她想掀了丞相府,他也會拿著斧頭做幫凶,說不定還會在旁邊噓寒問暖地讓沈婉不要弄傷了手。
這就是被男人寵著的資本。
再者,沈婉絕對不是丞相夫人的身份這麽簡單,很多時候,錦畫分不清她是真的對自己好還是別有用心。隻要她想,就可以在事情發生後的五分鍾內得知消息——可偏偏消息另靈敏的她會讓自己在金城迷路。最大的疑點就是杜子辰——他隻是一個沒有官爵的弱冠少年,明著是為太子辦事,可有時侯擺出來的架子比太子還高傲。
而她在這個時代,隻是一個沒有任何根基的人。隨便走錯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她知道,自己一直防備著的事,還是到來了。
突來的敏感使得她對沈婉警覺起來,“婉姨,剛才是我不對,你別生氣。”
人若想變,是很迅速的,尤其當你意識到周圍都是危險時,別說翻臉了,殺人都有可能。
沈婉看著她微變的臉,也不多說,轉身離開,“你要記住,隻有嫁給蕭慕翎,你才能夠活下去,才有資本拿到玉石。”
推門而走。
這一句更加奠定了警覺,她杜錦畫不是傻瓜,不至於看到一個人就全心全意地把心交出去。她曾經是孤兒,嚐過冷漠的世情,嘻嘻哈哈有時候也隻是一種偽裝。
不好好活下去就是傻瓜。現在她所有的動靜都掌握在沈婉手中,除了暫時的信任別無他法。回想以前,她自私地以為可以大大咧咧地找到玉石再回家去,現在看來,一切都不同了。
捂著臉,她嘲笑自己竟然適應地如此快,連喘氣的間斷都不曾有。
憑什麽相信婉姨會毫無目的地對自己好?
憑什麽相信可以在婉姨的庇護下平平安安地拿到玉石?
嗬。
窗外的曦光透過雲層一點點地照射出來,猶如遠古的光,來勢洶洶而不可阻擋。眼角濕潤,她迅速地摸幹,卻連帶著扯疼了高高腫起的臉。
我是杜錦畫,我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