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潤生進了洗手間,才發現裡邊還有個女生在補妝。是今晚坐在文亦琛旁邊的女生,今晚一直很低調,都沒怎麼開口說過話。


  洗手間明凈的燈光下,她正在往臉上撲粉。潤生側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回過頭,多看了數眼。


  這個女生看上去年紀還小,化妝的動作顯然還不嫻熟,她拿的是聖羅蘭的粉餅,這款粉餅對於她這樣年齡的女孩兒來說,稍顯厚重了一些,撲上去臉色便顯得有些不自然。她發現有人在觀察自己,就更有些不自然,手都在輕抖。


  潤生看了她一會兒,善意地笑了笑,「你的皮膚這麼白,狀態又這麼好,還要撲粉么?」


  文亦可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其實我一向也不喜歡化妝這一類的,但是我的表姐說,女人總要學會打扮自己,特別是這一類的場合,要是不化妝的話,顯得對別人不夠……尊重。」


  潤生放下手中的唇蜜,淡淡對她說:「打扮並不是指一定要學會化妝什麼的,而是能夠注意到自己的優點和風格,選擇適合自己的,有的人需要裝扮才能讓自己的臉蛋更漂亮,而有的人並不需要刻意去塗抹那些胭脂水粉,只要展現自己最自然的那一面就可以了,而你,恰好就是后一種,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文亦可怔了怔,還真沒有人這樣對自己說過,她身為文家的千金,父母平日里對她的看管很嚴,所以她基本上沒有什麼朋友,唯一要好的,就是胡佳琳了,但她也從來沒有這樣稱讚過自己。


  「文亦琛是你的.……」潤生站在鏡子前,理了理頭髮,狀似無意地問。


  「他是我哥哥。」文亦可甜甜一笑回答到。


  潤生聽了就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原來是文家最小的那個女兒,平日里從來不會出現在公眾視線里的,見過她真面目的少之又少,她和文亦琛在一起時,他也從來絕口不提文家的人,當時她以為是他和文家關係緊張的緣故,但是現在看這個女孩提起他時毫無戒備的笑容,他們關係應該還說得過去。


  她自嘲地笑了笑,也是,當時他只是玩弄自己的感情而已,又怎麼會介紹啊文家的人給她認識呢?以前自己也確實被感情沖昏了頭腦,所以才這麼明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似乎是不願意再想起以前的事情,潤生深吸了口氣,轉身拍了拍文亦可的肩膀,笑著說:「清純是你最大的優點,化妝只需要稍作點綴就可以了,這種厚重的妝容並不適合你,不信的你現在把這些多餘的東西都去掉,再回包廂試試效果。」


  文亦可紅著臉,點了點頭。


  潤生先回到包廂,裡面氣氛正好,一群人討論的焦點也終於不在自己身上,她趁機拿了杯果汁,一口一口抿著,包廂門又打開了,這次進來是文亦可。


  她果然聽了自己的建議,把粉洗乾淨了,黑粗的眼線也卸了,只是輕微勾勒了一下,整個人看上去乾淨了不少,一張小臉白裡透紅、晶瑩得毫無瑕疵。


  文亦可這樣稍作改變后,一進來就吸引了幾道目光,其中有一道就來自肖志平,他先是有些訝異,然後微微仰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潤生覺得他那雙眸子,彷彿是發現了寶藏,即便在昏暗的光線中,也是流光溢彩,不由就微微勾起了唇角。轉頭看文亦可時,她果然也害羞地低下了頭。


  也許是大家酒都已經喝到位了,包廂里聲音漸漸喧雜起來,潤生躲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聽著桌上的人亂七八糟地說著笑話,終於再喝完了幾天的不知第幾杯酒,頭越發沉重的時候,看了看時間,站起來說:「不早了,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肖志平緊跟著她站起來:「那我送你。」


  坐在他旁邊的胡佳琳的臉色突然就有些難看了,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潤生站在一邊卻恰好看得清楚,她微微笑了笑,說:「不用了,今天你是主角,不要冷落了大家。」


  話還沒落音,不知道誰忽然開始起鬨,接著砰的一聲,似乎是開香檳的聲音,暗色之中,不知道一塊什麼東西,飛速地向潤生這邊打過來。


  瓶塞剛好擊中鼻子。


  她下意識的拿手指捂住鼻子,一時間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又酸又漲,接著指間溫膩膩的留下液體。意識十分清醒地體驗到了鮮血快速的從身體流失的感覺。整個人頓時懵了,只要微微仰起頭,鮮血就倒灌著流進喉嚨里,衣襟上也沾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肖志平立刻伸手抓了茶几上的紙巾遞給她,潤生甚至騰不出手去抓,只是徒勞的用手捂在嘴巴上,明顯能察覺出黏膩的血液順著手指一直流到手肘處。始作俑者是胡佳琳旁邊坐的一個女人,此刻正怔怔的看著,幾乎已經嚇呆了。


  「怎麼流這麼多血,快,去醫院……」肖志平的話還沒說完,身後嘩啦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被倒翻了。


  他回頭一看,是文亦琛隨手將冰桶里的冰倒在濕巾上,抓起來放在潤生鼻骨上方,沉聲說:「自己拿著。」


  潤生被冰塊激了一下,渾身打了個冷顫,接著身子一輕,已經被人騰空抱了起來。她有些驚恐地看著文亦琛近在眼前的側臉,他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用很快的語速說:「捏住鼻子,不要抬頭。」


  她用力抓緊了冰塊,敷在鼻子上,頭又暈沉沉了,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


  見她這副樣子,文亦琛皺了皺眉,冷聲說:「我們馬上去醫院。」他並沒有顧忌周圍的目光,抱著她大步走到門口,司機已經將車子停在門口,拉開了後座車門。


  偏偏想將她塞進後座的時候,潤生的小腿卻橫亘在門邊,試了兩次都沒放進去。文亦琛有些急躁,順手扯掉了她腳上蹬著的高跟鞋,將她的膝蓋一曲,塞了進去。自己轉身走到車子另一側,看到追出來的肖志平,略微點頭說:「我會送她去醫院。」


  車門砰的一聲甩上了。文亦琛坐在潤生身邊,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撥開她的手,替她摁壓住鼻子兩側。冰鎮和擠壓並沒有讓血流的速度放緩,潤生低頭看著自己的前襟,禮服已經沾滿血跡,由於是黑色,所以並看不出來,只能從周圍沾上血跡的肌膚上能看出這次出血量的嚴重情況,她聽到他的聲音:「別怕,馬上就能止住。」


  時光倏然靜止了。


  潤生定定地看著他,眼神有些迷惘,也有些迷離。


  文亦琛的手一直不曾放開,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她臉上的妝都花了,加上滿臉的鮮血,頭髮凌亂,狼狽不堪。可唯有一雙眼睛,許是因為害怕的緣故,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盈盈水水,叫人憐愛。他心中驀然一動,於是很快轉開了眼神。


  車窗半開著,雨絲不停地飄落進來,潤生的手指被冰塊凍得沒了知覺,整張臉也似是面具一般,她顫聲說:「我自己來。」


  文亦琛慢慢鬆開手,側臉望向車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車速極快,趕到最近的醫院,不過十多分鐘,已經有醫生在門口等著了。他靠在車椅上,此刻理智已經漸漸恢復,他看著她有些艱難的推開車門,並沒有伸手幫忙。最後是有經驗的護工一把將她抱上了了急救床,推去裡邊了。


  急診室外,護士手中拿了表格走過來說:「家屬嗎?麻煩在這裡簽個字。」


  醫院的燈光慘白慘白的,他的身形挺拔,靠在雪白的牆上,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他沒有接過那張紙,只對護士說:「我不是家屬。」


  護士抬頭看了看他:「那你去聯繫家屬。」


  他怔了怔,想了半天,撥通了歐陽倩的電話。


  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鐘,歐陽倩急匆匆地趕過來,看到文亦琛,頓了頓腳步,神色有些複雜。然後就朝護士急步走過去,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護士聽了驚訝地抬起了頭,又連忙朝急診室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急診室門被拉開了,護工推著潤生出來,她就這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臉色白得像是床單的顏色,如果不是胸口輕微的起伏,真像已經死了一樣。


  文亦琛微微直起身子,唇角抿成一條直直的線。


  歐陽倩快步走去她的身邊,俯下身低聲說:「潤生,現在去做個小手術,很快就沒事了。」


  潤生睜開眼睛,不知低低說了句什麼話,歐陽倩便安慰她:「不會和上次一樣的,你放心。」


  手術室的門關上了,歐陽倩一回頭,看到文亦琛站在不遠的地方,黑影幽寂,目光微微向上望著廊上的頂燈。她並不確定文亦琛是不是聽到了剛才自己說的話。


  他依舊是冰冷的神色,只禮貌性朝歐陽倩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


  歐陽倩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幾分難掩的情緒,她其實真怕他一直留在這裡,最終會瞞不住,潤生當時生樂樂時就九死一生,落下了病根,一旦流血就很難止住。醫生要是問起具體情況,她也只能如實告知,如果被文亦琛聽了去,難免就會知道了樂樂的存在,再查下去,恐怕……


  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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