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很快到了周末,潤生選了一家頗具有復古風格的餐廳準備迎接A市基金過來的代表,趁著對方還沒到,她站在餐廳里,最後一遍仔細地確認著所有的環節,以確保到時候不會出什麼岔子,一直到黃昏來臨,秘書打電話過來,說對方一行人的車已經從機場出發了。
掛了電話,看著已經布置妥當,環境十分優雅的餐廳,她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揉著自己發酸的頸椎,一遍準備回去換禮服,一邊心裡暗暗地發誓以後再也不要找這種罪受了。
等她換好了一件小禮服,重新回到餐廳時,就看見兩輛車緩緩地開了進來,潤生臉上立刻掛上得體的微笑,站在餐廳門口,等對方的代表下車,一同進去用餐。
第一輛車下來的是她的秘書和一同去接機的兩個同事,第二輛車才是對方的代表和他的助理,看見車門推開時,潤生不由上前了兩步,正準備迎接一行人,卻抬頭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形,等下一秒看清那個人的時候,瞬間,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連呼吸都停滯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只覺得世界都似乎在瞬間靜默了。
文亦琛下車站定后,也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兩人之間只隔了幾步的距離,卻沒有人有勇氣再向前邁出那一步,假若這一刻,潤生的頭腦是一片空白,那麼在她的面前,面容沉靜似水的男人,或許……也只是在用這樣的沉默掩飾內心的不安。
「Claire……」秘書見她突然怔住,不由在一旁輕輕喚了她一聲。
潤生回過神來,沉默了一會兒,才臉色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歡迎你,文先生。」
文亦琛的表情慢慢地恢復到淡淡的從容,只是望向臉色蒼白的潤生,微微抿了抿唇,淡聲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哪怕幾天前還看到過母女倆一起去超市的照片,可這樣的面對面,卻似乎過去了千年之久。
潤生也慢慢的冷靜了下來,她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安排他們進去用餐,這一頓飯雖然只有一個多小時,對她來說,卻是如此的漫長,好不容易熬到最後送走文亦琛他們時,她站在餐廳門口,才感覺自己的雙腿竟然有些發軟。
秘書看見她的臉色蒼白,就上前關心地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送她回家?
拒絕了秘書說要送自己回家的好意后,她輕一腳重一腳的朝停車場走去,那些往事彷彿是紛落的雨絲,慢慢的泛起來,落下去,很多……她都以為自己早已淡忘,原來並沒有,打開車門坐進去后,她愣愣地握著方向盤——直到這一刻,才鬆了一口氣,似乎終於擺脫了某種無形的桎梏。
而文亦琛坐進車裡后,則目光隨意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彷彿在沉思,助理沉默了一會兒后,才清了清嗓子,小聲的說:「文先生,先回酒店嗎?」
他回過神來,神色從容,一如往常,只頷首說:「好。」
到酒店安頓好后,助理便識相地回了自己的房間了,他們早知道了這邊安排會面的人是歐陽潤生了,本來以為文先生應該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了,但是沒有想到,在下車時,他還是失態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自己能干涉的了,所以,還是默默地祝文先生好運吧……
潤生回到家,樂樂已經睡下了,她獨自坐在客廳。電視開著,有意義無意義的聲音飄蕩開來,讓這個空間顯得不那麼靜謐。腦海卻紛亂的可怕,為什麼會是他呢?明明之前確認時對方給的名單並不是他,這說明了什麼?難道文亦琛是早就知道了自己在這家公司任職嗎?這次會面的安排,也是他故意的?
她站起來有些心神不寧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腦海里閃過了無數的想法,離職搬家?還是和他開誠布公,問他到底想怎麼樣?
喝完半杯酒後,她將離職搬家的想法拋去,他今天看自己時並沒有很驚訝的表情,這說明他早知道了自己的行蹤,只是一直沒有來找她而已,為什麼都忍了那麼久了,這次會突然找上門來呢?
沒人比她更了解文亦琛了,他如果找上門來了,就不是自己搬家能擺脫掉的了。
潤生深呼吸了一下,拿起電話,慢慢的撥下一串號碼。
撥了號碼后,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這串號碼像是印在了自己的腦海,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卻一直無法忘記。恍惚間聽到了那邊低沉清越的聲音,寂靜的夜晚,熟悉的感覺紛至沓來,她不由低聲回應:「是我。」
靜默的呼吸聲,靜默的交錯,黑暗的沉寂。
良久,潤生終於鼓起了勇氣:「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
「明天吧。」他頓了頓,不問為什麼。
第二天一早,潤生將樂樂送到芬克斯那裡后,就直接去了兩人約定的地方,她比約定時間略略早了些到,從坐著的角度,看得到進來的男人腳步沉穩,身影修長,彷彿踏碎一地的陽光。一顆心又砰砰的跳了起來,不受控制,彷彿脫韁的野馬。潤生抬起頭,看著他坐下,面無表情的臉上叫她窺測不到任何的情緒。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三年過去了,兩人第一次這樣單獨坐在一起,她卻像是刺蝟一般,渾身都豎著尖尖的刺,充滿了防備,這讓文亦琛有些無奈的笑起來,卻溫和的回答:「我只是來辦事。」
「你早就知道我在這裡了?」潤生低下頭,玻璃杯壁的溫度熾燙,指尖微微的痛楚,「樂樂我是不會讓你帶走的,她是我的女兒。」
文亦琛的手指扶在杯壁,似是不經意的轉動了下,卻並未望向她,只淡淡的說:「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一直注意著他的反應,眼神不敢有片刻的放鬆,「過去這麼久了,你從未現身過,這次突然來這麼一出又是為了什麼?」
文亦琛終於抬起頭,準確地捕捉到她此刻努力掩飾起的不安,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慢慢的說:「潤生,你總不能躲我一輩子,樂樂畢竟是我的女兒,我想,我有權利見見她吧?」
憤怒而隱忍的表情一閃而過,她的身子微微前傾,顯然是有些緊張,卻極為強硬的說:「樂樂是我的女兒,和你沒有關係,我希望你以後不要來打攪我們的生活。」
「潤生,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這種說法,你覺得能站得住腳嗎?」他似是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慢慢的說:「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也沒想過要和你搶樂樂,她也是我的女兒,你至少不應該阻止我……有時能見到她。」
她沉默了一會兒,諷刺地勾了勾嘴角,「你覺得我會突然帶一個男人回家,然後告訴她這是她爸爸?你又要怎麼解釋不在她身邊的這幾年呢?」
他秀長的眼睛眯了眯,輕聲說:「如果,不是以爸爸的身份呢?」
潤生倏然抬起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不像是他文亦琛的做事風格,以前的他,是那麼強勢的一個人,然而這次居然能妥協到這種程度……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地開口:「一年兩次,每次不能超過十五天,這是我的極限,你絕不能告訴她你是她爸爸。」
「好,」他靜靜的凝視她,「就從今年開始,算起來的話,我還有兩次能見到樂樂的機會。」
潤生默然,輕輕地點了點頭。
離開咖啡店的時候,文亦琛像是想起了什麼,叫住了她,「潤生.……」
她回頭看著他。
「我知道你現在看到我還不自然,公司的事情,我會讓助理來和你們接洽,除了看樂樂以外,我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里,也不會打擾到你。」
潤生沉默了片刻,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她很快的走了,文亦琛卻站在原地,一直到她上了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后,才走到自己的車旁,而唇角卻不自覺的,一直微微勾動著。
回到酒店后,文亦琛心情很好地進了房間,助理見他回來后,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開始彙報這兩天的行程安排。
平靜地聽完后,文亦琛就輕描淡寫地開口:「這些行程安排全部推掉,這邊公司的接洽,全部由你出面和他們協調。」
助理有些傻眼,「全部推掉?」
文亦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麼時候你開始需要我重複一遍自己說的話了?」
助理急忙低下頭,答應了一聲,然後又聽見文亦琛的聲音響起:「找人買一些四歲的小女孩喜歡的東西,明天給我放在車上。」
「啊?」助理一愣,才發現自己這一聲啊后,老闆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了。他立刻應了下來,忙找人去辦這件事情了。走了兩步后,手機就響了起來,接起來聽了后,他就有些嚴肅地回過頭來:「文先生,肖小晴那邊有消息了,您果然沒有猜錯,她有些狗急跳牆了。」
說完后再抬頭時,只看到老闆抿緊的薄唇和下頜異常凌厲的線條。